2、护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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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死寂过后，慕薰儿身旁的红烛忽得爆出两声烛花，将她从满腔愤恨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头脑一片空白之际，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绢子，暗暗发狠地咬住了下唇：
“封灵玉，还没等老娘亲自登门找茬儿，你这小贱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慕大小姐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松开封灵玉的下巴，转身回到软榻坐定，只听她慵懒地倚靠在蜀锦玉枕上，娇滴滴地软语道：
“好妈妈，这群丫头我都要了。您老辛苦，去茶房领点碎银子给娃儿买糕点吃吧。”
话音未落，便甩了甩手示意左右赶紧让人滚蛋。
那老妪原还惧怕着慕薰儿的怪脾气，哪知小主人话锋一转，不仅收了这群自己从乡野搜罗来的穷丫头，还略作打赏，心中自是喜出望外，只作了个揖便乐呵呵地出门领赏钱去了。
“碧瑶，”慕薰儿放下婢女刚刚递来的手炉，“把丫头们带下去吧，赶明儿拾掇出个人样再领来见我。”
碧瑶恭敬地诺了一句，便要领着姑娘们往偏房去、安顿住所。可就在她将要走出门的瞬间，又被慕薰儿直挺挺地喊了回来，还未等她完全回神，只听慕大小姐沉沉地耳语道：
“去描金红木柜里翻出我的鹅黄迎春绢纱裙，让那个叫封灵玉的丫头明日换上再来见我。”
又是一场鹅毛大雪。只短短一夜的光景，庭前的红灯笼便被冬雪染得纯白。
慕薰儿已有好些年没过让人伺候的清闲日子，所以这重生后的第一次晨起，她几乎是被碧瑶又拖又拽地从被窝儿中拔出来的，再加上年节下吃得圆润了些，活像拔出了个滚滚的圆白萝卜。
“哎呀我的好小姐，可不能再使小性子赖床了，”碧瑶一面给慕薰儿梳着发髻，一面愁眉苦脸地吐槽道，“再过几年，您就要寻婆家出嫁了，等您摊上个恶婆婆——嘶，可真不敢想！”
“叫你多嘴。”
慕薰儿歪着脑袋，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都是重生的人了，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东西嘛，便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任由碧瑶她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不到半晌，慕薰儿便着一身新制的红锦缎镶月牙鸭绒袄，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了正屋的靠椅上。
“小姐，新丫头们过来给您请安，”碧瑶顿了顿，特意压低声音趴在大小姐耳边道，“您让奴婢做的事情，奴婢也都做好了。”
慕薰儿听信，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挑起让人早早摆在小桌案上的毛笔，悠然自得地呵道：
“得了，也别耗着人家，快把丫头们请进来吧。”
“可叫我看看，都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主。”
碧瑶拍拍手掌，便有门前的小厮恭谨地开了暖阁的门，一水打扮相近的小丫鬟鱼贯而入。她们个个穿着不合身量的棉衣，想来是临时拿旧衣服改制而成的，上身的效果可谓滑稽可笑。
慕薰儿看到这等俗物，恨不得自挖双目扔进墨水中洗上一洗，便只往这队后面瞧，直至那身着鹅黄迎春绢纱裙的少女进入她的视线——
这究竟是何等标致地美人坯子？
绢纱轻薄的质感衬出少女将将发育的身型，雪白的藕臂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那对浅棕色的杏眼闪烁光彩，轻描过的柳叶眉柔和而不失韧劲，丹唇微启，颦笑间撩动秋波，步履轻巧，动静时挑拨春意。
若不是碧瑶轻微地咳嗦了几声，慕薰儿一定会因为看得出神而失了仪态，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将那女孩招到近前再看得仔细些，以免慢待了这绝佳的容颜——
我呸！才怪呢你个生得狐狸精似的小贱人！
“你以为你长得俊俏就能蒙混过关了吗？！”慕薰儿在内心狠狠地啐了好几口，“长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是为了勾引谁呢！哼，幸亏让你这个小犊子落在我手里，否则——”
“我不管，我慕薰儿今天就是要治你个好看！”
慕大小姐不由自主地坐正身子，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温和面孔，缓缓对跪在地下的一群人说道：
“昨儿天黑，没能看清几位妹妹的脸，不如再一一报上名来让我认认。”
于是众人挨个起身作揖各报家门，直到封灵玉站起身来，刚要作揖，却被慕薰儿忽地喊住了：
“这位姑娘我认得，不就是那个，”薰儿佯装头疼地皱了皱眉，“那个叫什么来着？”
“回小姐的话，奴婢封灵玉，请小姐的安。”封灵玉垂首低眉，镇定地答道。
“对，是封灵玉，”慕薰儿不怀好意地朗声笑道，“今日你这略作打扮，到与昨日那土猴子般的样子全然不同了，竟让我一时间没认出来。”
封灵玉恭谨地欠了欠身子，面不改色地对答：“全都是托小姐的福。”
“哪里哪里，本就是灵玉妹妹你天生丽质、面生春色，”慕薰儿眯起双眼，像只猫儿一般适意，“这等姿色，竟让我想起庭前盛开的报春花了。”
“不如，妹妹你就为我跪到那雪地里去，鹅黄配雪白，倒是料峭中的一点春意呢。”
此言既出，屋内便绷不住一片哗然，连碧瑶也怯生生地来拽慕薰儿的袖子，只道天气严寒、又无冬衣，雪地久跪必是要闹出人命的。
可谁知慕薰儿正在气头之上，根本顾不得利害得失，听到他人劝阻反而更加发起狠来：
“既是本小姐屋里的人，那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便是随了本小姐的！我今日就是要看这开在雪地中的迎春，取最头彩的春色。谁要有异议，就给我上雪地里和她一起跪着！”
话音未落，慕薰儿便用手中的毛笔从砚台中饱蘸朱砂，又强行抬起封灵玉的脸在上面胡乱地画了几笔，满意地讥笑道：
“又为你添了几点颜色，好看得紧。行了，滚吧。就穿着这衣服给我跪好，什么时候本小姐看烦，你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慕大小姐得意洋洋地将笔一甩，本以为能将面前这土妞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可谁知这封灵玉仿佛全然不在意自己即将受到的折磨，只不卑不亢地向着慕薰儿行了个里，便自挑门帘出了暖阁。
待到她再次出现在慕薰儿的视野之内，那抹鹅黄早已跪在雪地中，迫像一簇迎雪盛放的报春花。
“这小贱人，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疑惑绕在慕薰儿那报复成功的快意之上，如同蛛丝一般纠缠不清。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年关便到了跟前。这小半个月间，慕薰儿可谓使劲浑身解数将那封灵玉折磨了个遍：先是将她调到身边伺候，各种找不痛快；又在人前对她百般呵护，引来众人的嫉妒心，乃至煽动新来的丫鬟对她进行孤立刁难。
诸如此类的刁难，慕薰儿可没少施行，她就是想看封灵玉屡屡受挫狼狈不堪的样子，可奇怪的是——
这个丫头片子完全不买帐！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慕薰儿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她的步履飞快，乃至身后的碧瑶还需小跑才能追得上她，“封灵玉这小贱货，究竟是什么神仙大罗转世，这么死心眼？！”
“小姐，小姐——！”碧瑶气喘吁吁地跟上慕薰儿的步伐，“您慢点走，小心撞到人呀！”
“啰嗦！”慕薰儿气不打一出来，猛地回头道，“谁敢撞本小——啊！”
人在倒霉的时候，在廊下行走也能撞到别人。就在拐弯之处，慕薰儿的脑袋与对面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大小姐向后踉跄几步，差点便随着一声闷响摔倒在地。待到慕薰儿回过神来，方才看清自己撞到的瘟神是个什么货色。
“哟，这不是二妹妹吗？还真是要恭喜二妹妹啦，被爹爹放出来见人咯。”
见着慕依依揉着前额的样子，慕薰儿甚至忽然萌生出一种“这一撞值得”的想法。
“请薰儿姐姐安好，”慕依依声音虽弱，可明显能听出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姐姐说笑了，妹妹从未被爹爹禁足，只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宜见人，如今大好才敢出来走走。”
“呵呵，”慕薰儿强忍着啐慕家二小姐一脸唾沫的冲动，和颜悦色地笑道，“是吗，那还真是要恭喜妹妹咯。那么难治的风寒还能治好，妹妹真是福大命大之人。也不愧是小娘养的，果真好养活。”
还未等“小娘养的”四个字完全置地，慕家二小姐那原本娇柔如西施的面庞上便多了三分愤怒与狠毒。众人皆知这是她唯一的死穴，也是无论如何去争都改变不了的身份——
慕薰儿为嫡出长女，而她慕依依只不过是庶出的次女。
一嫡一庶，一长一幼，是何等难以逾越的鸿沟！
自认更胜一筹的慕薰儿轻笑几声，登时便要扬长而去，可谁知却被慕依依一把抓住：
“听闻姐姐，近日便要过八岁生辰，”慕依依温婉地笑道，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阴毒，“这倒让妹妹想起了前些日子我小娘为我主持生辰的事情。”
“说到底，姐姐还是好福气。否则怎么能劳动得了父亲亲自为姐姐操持生辰呢？”
“你说对不对啊，我的好薰儿姐姐。”
慕依依趴到薰儿的耳畔，悄声说道：
“就算是小娘养大的，也比你个没娘教的强。”
宛如天地惊雷一般，慕薰儿的脑子里炸开了锅。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反手拽过慕依依的胳膊，用力一拉令对方差点摔倒在地。还未等慕依依站稳脚跟，慕薰儿的巴掌便高高扬起，眼看便要甩在二小姐如花瓣娇嫩的脸蛋上。
众人都被这幕惊地变了脸色，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只听“啪”得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终究还是甩了下去——
只不过，甩了慕依依一巴掌的人，是封灵玉。
“小姐，天要下雪了，怕您凉着。”
封灵玉从袖中掏出一个冒着热气的手炉，递到慕薰儿的手里。
“你，你这贱婢，”慕依依向来最爱惜容貌和面子，今日被婢女掌掴，自然是火上加火，登时便发作出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打本小姐！”
“请二小姐的安好，”封灵玉的嘴角带了笑，恭谨地行了个平礼，“奴婢僭越，甘愿受责罚。”
“可是二小姐，您又有什么资格，同我家小姐这般讲话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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