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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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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什么?”介舒只觉得山根发烫,五官僵硬,做什么表情都不得劲。
“你是一时兴起还是……希望我帮你做些什么?”除两句疑问间的停顿外,俞庄嵁语速很快,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第一反应,但他过于专注在她未知的回应上,所以自己没意识到这两个选项都很烂。
他这小心揣测探问、态度莫名悲观的样子,与他那时候一声不吭坐在昏暗禁闭室的窗边,身披噩梦与雷电同至的悚人模样,在同一副躯壳中割裂着,不排除是盲目自信,但介舒自觉渐渐从一头雾水中摸索到了她所熟悉的真实——小时候他习惯了受害于她的恶作剧,因此即便她真的一时兴起做点有温情的善事,他也会先停步观察一番,生怕再次落入陷阱。
动作发生得太快,莽撞主动的人面红耳赤,并不清醒,只能说:“我睡一觉好好想想。”
显然,这个回答比上述槽糕选项还要不合他意。尽管他还没开口,介舒却好似已经能听到他以前面对她游戏耍赖时,无奈夹带愤怒的“不带这么玩的”一类的呼号。
她收腹缩肩想从他身侧溜出去,可他就像船锚一样丝毫不动地方,僵持了一会儿,她被迫展回那堵墙面,和他的距离就好比自己贴着镜子站时和镜像的距离,这相对而站的姿态实在太暧昧了,她根本不能够畅快喘气。
而他带着温度又不安分的呼吸声呲着她的耳膜,又让她心如擂鼓,更没空间给脑筋转动。
他故作镇定地质问:“已经做的事为什么还要想?”
莫非是因为层高等房屋结构问题?他这声音在她听来就像洞穴或深海里传来的回音,某种幽深隐秘的声波。
她抬头瞄了一眼,对上的眼神炽热紧张,她很清楚自己一旦点头,事态就绝对会发展到不可收拾。
“那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实在不行就这样让这事翻篇吧。
但他执着地想要知道她的真实动机:“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见不得他这种看似淡然平静,但在她眼中脆弱昭然的表情,叫人说不出狠话,“我看你们玩得都挺开的……这也没什么稀奇……吧。”瞎话扯不下去了。
他花了几秒消化她的话,接着,事态便如野马飞驰。
“玩儿?你想跟我玩儿?”他的语气强行松弛下来,这破罐破摔之势让介舒脑内警铃大作。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
“你自己都不明白。”
她哑口无言,被圈在狭窄的缝隙中进退不得。
“你要是想玩儿,我也没什么不可以。”他微微屈身,和她视线齐平,湿润的眼睛半隐在碎发之下,柔软又忠于本能,像刚睡醒的幼狮,盯得她快要卸下防备。
她没能挪开眼,僵持着,某些念头在空气中寂静拉锯。
或许是气氛使然,她出神了片刻,什么也没来得及细想就鬼使神差地首肯了,幅度不大,但他接收到了信号。
不待她再生悔意,后脑便被他揽带着向前,眼前画面倏地恍惚。上唇先是轻抚般细微的痒,她神经一紧,尚没来得及回应,唇间一凉,下巴与嘴唇间下凹的曲线又被填上,下唇被温热裹挟,她不禁启唇去啄舐他的上唇,这时,他舌尖恰到好处地掠过她的。
瞬间的战栗后,介舒脑中泛过一阵涟漪般的晕眩,慌乱扶上他触手可及的肩膀勉强站稳。突然主动的肢体接触向他传达了她并无抗拒,他便越发大胆,暗暗用劲儿,悄然将眼睛睁开想确认她的表情。他望见她脸上净滑的皮肤,眼睫紧密的弧度,眉间愉悦又挣扎着的蹙起,不由地呼吸渐促,身体由本能驱使着越贴越近,又勉强用理智压抑着自己的掠夺欲望。
隔着皮肤和外衣,她的手指和掌心紧裹着他肩部的骨骼,较上回分别时,他竟消瘦至此。她分明顿感心酸,可奇怪的是,这触感又让她觉得眼前的人有血有肉,不仅是活在她幼时记忆里的那个小庄,也不是她摸不透、不敢接近的那个俞庄嵁,而是默然承受成长之痛、坚定走到此时此地和她重聚的庄嵁。
这之前,她没想过自己会在接吻时流泪。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样诡异的反应时,她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了两行温泪。而他正吻得入神,意浓时右手自然地抚上她的面颊,随即察觉到指尖的湿润。
他猛然一顿,骤然从杂念中抽离,动作戛然而止。
她仓皇间也睁开眼。
俞庄嵁无措地挪了挪手指,擦掉她脸上挂着的眼泪:“怎么了?”
“你瘦了好多。”
炽热犹存,怅触着无言对视片刻,他也跟着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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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后再起的烈日,空气中翻涌着热浪,黑色车身被晒得发烫。
冰块参差不齐,水珠顺着杯壁而下,在车载凹槽里圈出一滩水渍。陈辛觉找了块树荫停下车,拿起杯子吸干咖啡,看了眼手表,离和俞庄嵁约好的中午十二点还差五分钟。
他本想关掉空调吹吹自然风,但刚打开一点车窗,潮湿黏腻的热气就从外和车里的冷气对冲,顾及过一会儿就有人要上车,他还是关掉了窗。
他透过后视镜盯着不远处俞庄嵁家紧闭的后门,莫名紧张起来。
几乎是盯着时针跳到十二点整,他再抬眼时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并快步往这个方向过来。
他迅速下车,赶在那人走到车边之前替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介舒仰起脸对他弯弯眼睛,钻进了车里。
许是那笑眼颇具感染力,陈辛觉合上车门后还愣了几秒才回到驾驶座。
“天,外面好热!我太久没出门了。”
听到后面这愉快的抱怨,陈辛觉面带疑惑地笑起来。
“笑什么呢?”
他摇摇头,启动了汽车:“好久没见,感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有吗?”介舒拿下口罩和帽子,往后座中间挪了一点儿,以免前座的人像是司机。
“你那时候挺高冷的,也不跟人闲聊,一般都……板着脸,很压抑,跟现在不一样。”
“怎么会?”她恰如其分地笑笑,随后陷入深思。
其实她第一反应想反驳说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但对于陈辛觉这个只见过那段时间的她的人来说,这样的辩解想想就没什么说服力。
深入思考一下,她现在好像确实活得……多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甚至让这个不算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了,我后来才知道当时店里那笔钱是你帮我忙,谢谢,虽然后来还是被……唉,这个倒不重要。”他透过后视镜对她感激地抿了抿嘴。
片刻后介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五百镑的事:“哦,别客气,那钱本来就不该你出。”
“其实......因为当时你看着挺凶的,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楼姐帮的忙。”
“她后来怎么样?”
“好像交了个男朋友,然后一起去别的城市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介舒不禁皱眉:“又是因为男人?上次被骗了那么多钱还没醒悟?”
陈辛觉耸耸肩,又说:“其实后来借钱的事我也要谢谢你,本来我还以为会被断手断脚或者抓去做苦力的,还好你帮我求情。”
她又反应了一会儿,接着问:“庄嵁帮你解决了?”
“对,他之后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家人做手术,还带我一起做生意,我想还是多亏了你。”
“这样啊……那你家人手术顺利吗?”
“顺利,现在情况基本平稳了,真的谢谢。”
“那就好。”
介舒望向窗外高处绿浪般翻涌的丛树,某些因缺席而缥缈的往事在阳光下渐渐清晰。
“你和庄嵁的女朋友熟吗?”
此问刚出,介舒便感觉到陈辛觉脸上无声的焦灼,似乎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回答。
“额……还行。”
“她知道我?”
“不不不,除了我,庄嵁没有告诉任何人你还活着的事,我也绝不会告诉别人。”
“你别紧张啊,我是说,她认识我?”
他手心开始出汗:“认识,她见过你。”
“她人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比较现实。本来他们一圈玩得都挺好的,但她和庄嵁……”他犹豫了一下,“在一起之后,就跟何如雎还有季归豫关系比较尴尬了。”
“为什么?”
“因为……”他面露难色,“何如雎以前喜欢庄嵁,季归豫好像又有点儿喜欢关宜同。”
介舒震惊到发笑:“那他们还在一起?”
“那阵子庄嵁状态非常差,关宜同又知道你的一些事,一直陪着他,俞叔叔好像也很支持……所以,我想大概不是一时冲动。”
“那你呢?你不跟他们一起玩?”
“我虽然跟他们一起做生意,但毕竟跟他们的条件还是差很多,而且我也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不经常参与。但我挺喜欢和庄嵁一起运动或者钓鱼的,人少,安静,我比较习惯。”
“钓鱼?”
“对,但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去,手机也会关机,一般联系不上就是去钓鱼了。”
后座突然安静下来。
陈辛觉思考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他一般都去哪里钓鱼吗?”
“他有一艘船停在海湾码头,一般都开船出去。”
听到这个地标,介舒便怅然陷入回忆中——小时候庄嵁的爸爸和她爸爸经常一起从海湾码头出海去钓鱼,频率最高的时候连续一周天天出海,两个人都晒成了黑炭。刚开始她和庄嵁也会跟着去,只是当时他们年龄太小,根本难以体会盯着浮标一动不动乐趣何在,所以后来也不去了。
这大半年里,庄嵁一个人坐在海上钓鱼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她没法细想。
“你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吗?”
陈辛觉摇头:“他只说这几天他不在,不放心你自己呆在家,让我照顾好你。”
“奇怪,他凌晨接到电话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凌晨的电话?”
“对,四五点的样子。”
听到这时间陈辛觉便了然:“那应该是他爸,可能生意上出了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