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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篇 秉烛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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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夏虫啾啾,带着草木香气的微风拂过,昆仑绝顶的思返谷中一片清幽。
玄霄盘着双腿,坐在一株枫树下,一手支颊,微阖着狭长的凤目,神思不知飘往何处,恍惚间正要沉睡之际,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清朗地笑:
“师兄好会选地方,一个人在这里享清福。”
玄霄张开双目,坐直了上半身。此时已界仲秋,一株枫树红了有大半,他在树下坐得久了,叶子也落了一身,这么一动之下,火红的枫叶顺着宽大的白袍慢慢滑落到地上。
“这思返谷的情形,云师弟岂非比我更加清楚?”
云天青走到玄霄身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他,叹息一声:“可不是,往常只有我被太清掌门遣来思过的份,一来二去的连这地方有几窝野兔几头山猪也弄得一清二楚了,想不到有生之年也能见到师兄你受罚。”
玄霄侧目望他:“你既来了,便安静坐着,不要多话碍我静修。”
“静修?”云天青哈哈一笑,“真不愧是玄霄师兄,思过也能称为‘静修’,看来你心里面,果真是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啊。”
玄霄淡淡回答:“昨日之事,我自认问心无愧,悔改之心,从何说起。”
“做人就当像师兄一样,即便是错了,也错得理直气壮。”云天青击掌大笑:“不过依我看,师兄清修的心思有两分,避暑的心思倒有八分。往后我也要专挑天气炎热的时候多犯点错才是,正好来此消暑,省得与外面众人挤成一堆。”
玄霄任他在一边胡言乱语,懒懒地又闭上了眼。
云天青深吸了一口气,向后一仰,平躺在草丛上。这一日天气晴好,幽蓝苍穹干净澄澈得没半分阴霾,繁星灿烂,银河如练,一轮银色圆月将将升起,挂在黑黢黢地山峰边上。
“平分秋色一轮满,更待银河彻底清……师兄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嗯,十五?”
“八月十五又叫仲秋,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到了这一天村长就设案焚香,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摆满一桌子,师兄你家乡也有这样的习俗吗?”
“修仙之人,本无须执着俗世间的虚礼。”
“哎呀师兄这你可就错了,仲秋佳节祭月神,修仙之人更该敬神才是。”云天青一骨碌爬起来,侧身向后一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小坛酒来,接着又捧出个金灿灿的浑圆香瓜,往玄霄面前一放,“可惜你今日一整天在这里思过,没赶上祭祀的典礼,还好有你师弟想着你,还不快向我道谢?”
玄霄撇了他一眼:“分明是你自己想喝酒,休要扯上我。”
云天青也不否认,只是用剑柄敲开酒坛口的泥封,一股子酽酽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他伸颈嗅了嗅,赞道:“这百花蜜酿当真是绝佳,今日就连重光长老也干了两杯,怎么,师兄你不打算尝一尝?”
玄霄也不答言,忽然五指舒张,宽袖一扬,伸臂将那酒坛夺了来,高高举起,坛口微倾,一股清洌地酒线便直落下来。他仰起了头,酒水不偏不倚倒入他口中,间或有细小的水珠溅起,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他一气喝了小半坛,这才停住,将酒坛往云天青面前重重一放:“你来。”
云天青瞧他瞧的愣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有意思,有意思……师兄你真是有意思……”
玄霄喝了酒,立时与先前沉稳如水的模样有了分别,神容之间显得恣肆飞扬,眉心间一点珠砂更加殷红似血,他舒展了先前盘起的双腿,侧卧在草地上,目光流转,催道:“喝,还是不喝?”
“好好好,喝,为什么不喝。”云天青将头凑到酒坛边上,喝了几口酒,又说,“照你这种灌法,我要是不抓紧,怕是要被你抢光了。”
玄霄哼了一声:“你莫不是专程来送酒的?怎么,现在又怕我喝光?”
云天青哈哈大笑,滚倒在地上。
两人一口接一口的对喝,一坛酒渐渐地见了底,酒至半酣,云天青歪在玄霄身边,将脸凑了过去,喃喃地说道:“这酒入口辛辣清洌,余韵却是绵长。就如同……师兄你一般……”
玄霄觉得腰间一沉,低头见是云天青一条胳膊搭了上来,他虽然思绪已然不那么清明,心里却也觉得有些异样,想将他推开,然而又被攥住了手。虽然是闷热的仲秋时节,可云天青的手依然微凉干燥,手掌间还带着些常年握剑磨出的老茧。
“师兄,”云天青继续迷迷糊糊地说着,他的脸与玄霄的挨得极近,呼吸间带着醉人酒香,喷在玄霄的颈边耳畔,“师兄,我现在终于觉得你也是个普通人了……”
玄霄皱眉:“你这话作何解。”
“呵呵,你是聪明人,一点便透,如何不知我所想?”云天青抬眼看他,目光沉沉,就像是头顶上高远幽深的星空,“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外表装出一副不着烟火气的仙人模样,有什么意思?不如大醉一场。”
玄霄看着云天青,终于忍不住嘴角一勾,露出个笑来,心里有什么事物极轻微的荡漾开来,仿佛醉花荫的凤凰花瓣打着旋的向下飘,落在水面上。他刚想张口说话,眉角边却忽然感到一阵微温,是云天青的唇贴了上去。
该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避不过。
玄霄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天青……”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云天青喃喃地念着,唇沾过玄霄的眉骨,感觉到手臂下的身躯一阵僵硬,于是一只手绕过了他的腰,上下抚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也一点都不规矩,伸到他头顶上,拔掉束发的玉弁,只听当地一声轻响,向来仪容整洁的那人银冠坠地长发垂落。他抬起身又去吻玄霄的唇,接着是下巴,脖颈,一路顺着下滑,当嘴唇贴上他的锁骨时,他听到那人逐渐加重的喘息,不由得有些得意地沉沉笑出声来,于是顺手又扯松了他的腰带。
玄霄起初头脑一直是空白的,直到云天青微凉的手掌伸进了他敞开的衣襟,才将将缓过神来。可惜已经为时晚矣,只好咬牙任由他摆布。在对方轻重缓急都适度的抚慰下,他最后一线理智也全然崩溃。
在碎银般的月光下,两人的身躯长久的痴缠在一起。
那一年的仲秋时节,距离网缚妖界还有一年的时间。在玄霄的心中,夙玉还只是个淡淡的影子,也不知羲和望舒为何物,至于云天青,更是过一日算一日的潇洒游侠。
无人能推算出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何事,快乐的时光虽短,然而毕竟曾经有过,毕竟是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