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6、百子莲

　　几天后海城出梅了。

　　蓝天白云，大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气温骤然升至三十摄氏度以上。

　　杨柳习惯早起。起来后给自己煮一壶浓浓的咖啡，让香味飘满整个房间。

　　坐在整洁的厨房餐桌前慢喝着慢咖啡，不加糖，一边翻着本书。这是最大的享受，杨柳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本关于果树种植的专业书籍。杨柳周末特意去图书馆借的。

　　没能给出合理的建议杨柳心里有点放不下。那天至少应该跟着过去看看地方，就算是出于礼貌也不该一口回绝。

　　杨柳懊悔着。

　　梦幻般的白色秋千一直念念不忘。当然也惦记着那些无尽夏，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缓过来没有？

　　可惜没有消息，没人再找过她。

　　到了店里杨柳找出客户联系信息，按上面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两声之后有人接了起来：“喂？你好？找哪位？”格式化语言，声音冰冷。

　　是个女人，杨柳犹豫了下：“你好，我是花店的。想问问上次的那些绣球怎么样了？”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转而客气地回道：“哦，这些事情我不太清楚。当时你跟谁联系的？”说着，声音中的傲慢便藏不住了，“我不管这些，要不你改天再打？”

　　杨柳随即想起来小张提到过的那个只伺候老板一个人的管家阿姨。

　　十有八九是她了。

　　“那好，谢谢你。”杨柳只能结束谈话。

　　对方毫不客气地挂断了。

　　没有小张的电话。这时候再打电话询问似乎也不太合适。

　　这天上午，老陈给附近的客户送完盆栽回来，杨柳便拿起包准备出去：“老陈你看着，我有事出去趟。”

　　“嗯。”老陈感觉到了她的反常，双眼从老花镜片后仔细看了看她，“老板，没什么吧？”

　　杨柳微笑道：“能有什么事？我想去天溪路去看看。”

　　天气好，阳光炽烈。

　　杨柳一路飞驰出了市区后，郊外的高速路宽阔又平坦。
　　自由连带着细微的伤感，杨柳想起结婚的时候很喜欢到野外去野餐，呼吸新鲜的空气。

　　那时候赵清雨对她很好。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真美，看到你我就忘了一切……”确实如此，刚认识的时候他被杨柳迷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半年没到就向她求婚了，并信誓旦旦一生一世地对她好。

　　杨柳被赵清雨感动不仅仅因为赵清雨学历高出身书香门地，最主要是相信他的一片诚心。

　　………

　　杨柳自嘲地摇摇头，警告自己别再沉溺于过去。

　　一切都过去了。

　　不知不觉快到了，杨柳清楚地记着最初来这里时经过的路，她稳稳地把握着方向盘，心里却开始打鼓：到了之后怎么说才好？………

　　杨柳在车里能清楚看到高家的大宅。左右两旁都没有其他的房子，她想起小张说过的话：“老板要盖植物园……附近的地都是他的………”

　　杨柳把车停在路边，几经踌躇后下了车。
　　她想好了，如果敲开门后高家的人问起来，她就回答说是来给花草做养护的———对！这是个绝佳的借口！

　　开门的是个女人。

　　“你找谁？” 她上下打量了下杨柳。

　　“我打过电话来，这里跟我买过一批花……” 杨柳说。

　　对方盯着杨柳的脸，口气淡淡的：“哦，我不是说了你要找认识的人吗？这里不能随便进的。”

　　“我从市区开车来的，只想进去看看花，没问题就走，有问题帮忙做做养护，这……”杨柳的表情很尴尬，“这样也不行？”

　　她漠然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杨柳心情郁闷，囧了囧后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
　　深宅大院，难。

　　路两旁是成排的榆树，枝繁叶茂挡住了一部分强烈的阳光，不远处一辆车徐徐开了过来。

　　越来越近，车子在杨柳身旁停了下来。驾驶室的暗色玻璃缓缓降下，露出小张惊喜的面孔：“杨小姐？”

　　“你好。”杨柳笑笑，“那些花怎么样了？我来看看。”

　　没等他回答后窗也降了下来：“你可以自己去看。”低沉磁性的嗓音让杨柳想起了那次的尴尬。

　　“你好。我………”杨柳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张已经从车上下来，拉开车门并做了个请的动作：“老板发话了，请上车吧？一起回去看？”

　　杨柳钻进车里，高锦腾自觉地往里靠了靠。他今天态度比以往温和了许多，脸上有笑容。

　　“刚才去过我们家？”他问。

　　“嗯……没让进。”杨柳实话实说，“是我的问题，我说不清楚。”

　　“老板，周姐太厉害了，谁都惹不起。您看，没冤枉她吧？”小张趁机火上浇油，“我就知道，她不会让杨小姐进去。”

　　高锦腾面无表情对杨柳说：“抱歉，那是我的管家，除了我她谁都不买账。”之后他又饶有兴味把目光抛向正在开车准备进门的小张：“小张，你对周姐有意见直接跟她说，不用来我这儿告状。实话告诉你我也拿她没办法。”

　　“老板，我哪儿敢啊？”小张委屈地撇了撇嘴。

　　“她没有不好，挺客气的。没什么。”杨柳赶紧解释，“我今天是来看看那些绣球，顺便跟你说说果树的事。”

　　“哦？”高锦腾很意外，“不是说不熟悉吗？”

　　“任何东西都可以学习，可以摸索，还有更简单的办法———向高人请教。”杨柳笑笑。

　　进了院门，从车上下来，刚才开门的女人快步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回来了？今天很热，先进去吃水果……”话音没落她看到了高锦腾身边的杨柳，不禁立即打住。

　　“这是杨小姐，我朋友。”高锦腾眉眼不抬地淡淡回了她一句，然后柔声问杨柳：“你想先吃水果还是先去看花？我叫周姐给你拿杯喝的来。”

　　“不用了，我不渴。”杨柳微笑着看了看周姐的表情，“先去看花吧。”

　　小张幸灾乐祸躲在边上偷笑。

　　有些日子没见到，树也长，花也俏。靠墙边树荫下的无尽夏就像重生了一般地神采飞扬，每一盆都美到了极致。

　　“你的方法很有用。”高锦腾说，“花开得很好，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你就来了。”

　　杨柳像是没听到，只顾看着宝贝绣球喜不自胜，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不用谢。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你这里地方大，条件好，它们不可能长不好。”

　　“刚才你说要给我建议？”高锦腾看着杨柳。

　　“是的。”杨柳如梦初醒，低头从包里翻出张纸递给高锦腾，“这是我做的一点计划，上面写的很清楚，你可以参考下。我常去的花圃有一位师傅在园艺和果树种植方面很有经验，这是他告诉我的。我自己也做了一些功课，两者结合起来，应该是不错的。你看看吧。”

　　高锦腾不信似的接过来打开，乖乖，密密麻麻一大堆文字加图画，旁边还有注解。

　　“夏至之后适合栽种的果树有桃，杏，李，柑橘，荔枝，石榴，杨梅，枇杷等，成活率非常高………带土栽植，少伤根，侧重修剪，最好剪掉大部分叶子和枝，遮阴一个月………”后面还有具体的操作步骤，包括秋后的养护等等。

　　高锦腾拿着纸片看得入神，良久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这都是你写的？”

　　“如果不满意就别考虑了。我说了我没有那么专业。”杨柳心里有点慌，想伸手把纸头拿回来，“不好意思，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几天为了做好这个功课她动了很多脑筋，包括病虫害的防治。杨柳其实最怕虫，还好种花接触得不太多。

　　“杨小姐对吗？”高锦腾没有把纸头还给她，相反的，他把它叠起来塞进了裤子口袋，“请你跟我去看看那块地方？”

　　杨柳愣住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脸上满是期待。

　　无法拒绝。杨柳点头。几天的书看下来，她似乎也对果树产生了兴趣。

　　“你还没有开始打理？”杨柳边走边问。心里算算这时间也不短了，放在有些急性子，树都发芽了。

　　他摇摇头：“没想法。不急。你这不是来了？”

　　“…………？”

　　跟着高锦腾一路走，走过石桥走过喷泉，又经过了一大片草坪和花圃，依然没有他说那块空地的影子。杨柳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小张说你要盖植物园我以为他随口说说。现在我明白了。”杨柳说，“这地方太大了，还有多远？”

　　高锦腾皱皱眉：“这小子最近口无遮拦，真是不想干了……”

　　杨柳赶紧又解释说：“不不不，他提到你的时候骄傲得很。只是说老板喜欢植物。其他没说。高先生，你不会因此而惩罚他吧？”

　　“我姓什么你也知道了？所以这又是他说的。”高锦腾摇头苦笑，指指前方，“喏，到了。”

　　杨柳一直知道这世上有种人叫做有钱人，但是她从不知道所谓的“有钱”可以有钱到何种地步。而此时此刻，她站在类似一块田野的边缘，终于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这里………这里好像已经出了你家了。”杨柳答非所问，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天热还是缺氧，头有点晕。

　　“不。”高锦腾将目光缓缓投向远方，双眸闪亮，唇角上扬，“这附近都在我家范围内。刚才过来的时候咱们出了个侧门，还记得吗？有凌霄缠绕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