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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见(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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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岁在一个星期后得知宋辞退学的消息。
据说许婧在他宿舍楼下割腕自杀,宋辞抱她上救护车的时候血已经在水泥路上蜿出了一小滩血坑。
三天后,许婧脱离生命危险,从icu转出,宋辞也随后正式递交了退学申请。
江岁自从那晚淋了雨之后一直发低烧,迷迷糊糊烧了一星期才彻底好转。
宋辞的事情闹得很大,陈楠她们怕刺激到江岁一直没说,却还是被徐清薇不小心说漏了嘴。
江岁得知后愣住两秒,随后平淡地“哦”了一声,再也没有过问。
一直到学期末,宋辞来办退学手续,江岁才在辅导员办公室再次见到他。
彼时宋辞眼底一片黛青,下巴上隐隐冒出青茬,一向挺直的脊背压下,勾勒出坍塌的弧度。
他比原先更瘦了,整个人如同一张单薄的纸片,江岁怔在原地半分钟才认出他。
经过时,江岁被他伸手拉住。
“我们……聊聊?”
*
江岁和宋辞一路来到楼下,站定不再动:“就在这聊吧。”
宋辞回头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最终变成略带苦涩的笑:“最近过得还好吗?”
江岁神色淡淡:“寒暄不适合我们。”
宋辞嗤笑了声,“是。”
又停顿片刻,才开口:“江岁,我要出国了,和许婧一起,去给她治病。”
江岁没有多少意外:“那祝她早日康复。”
宋辞无谓笑了下,递给江岁一个信封,“这个给你。”
牛皮纸的封面上只写了“致岁岁”三个字,江岁没多想,随手把信封夹进要复习的教科书里,而后垂下眼皮,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宋辞却沉默了下来。
“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许久之后,宋辞的声音菜重新从头顶传来。
江岁抬起头,缓慢绽开了一个笑容,真诚道:“一路顺风,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
宋辞喉头发紧,仍旧想要伸手去抓离开的江岁,远处却忽然响起一连串铃响,骑着自行车的男生飞速从他面前驶过,再抬眼,江岁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
三三两两的车辆经过,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没再追上去,眼睁睁看着江岁纤细的背影在视野中慢慢消失。
漫长的三分钟内,她真的一次也没有回头。
宋辞忽然笑了起来,连带着眼泪一起笑出。
原来,宋辞的辞是再见的意思。
宋辞和江岁,合在一起,也只能是岁岁不见。
***
毕业那天,江岁被徐清薇拽着一起去卖四年的旧书,收书阿姨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她们两个散户,给了个口袋让两人把书装好直接称重。
江岁在大三的时候拒绝了学生会会长留任的邀请,和无数准毕业生一样一头扎进了考研大军的队伍里,起早贪黑整整一年,终于成功考上了本校计算机系的研究生。
因为是跨考,专业书都得从头买来学,考完研后剩下的考研资料简直堆成了小山,平白比别的同学多了一倍,徐清薇那边都拿到了钱,江岁的书还没装完。
“岁岁你书也太多了吧,这就是研究生的代价吗?太可怕啦!”徐清薇大咧咧蹲下,一边说一边帮着江岁把书往蛇皮袋里塞。
“等一下!”江岁忽然叫住她。
徐清薇动作停下:“咋了?”
江岁把概率论从她手上抢救下来,“这本不能丢。”
“导师说概率论第一学期要用呢。真奇怪,明明考研都没用上的……”江岁随手翻开书页,忽然从中飞出一张信封。
徐清薇眼疾手快把牛皮纸信封捡起,读出上面的字:“致岁岁?岁岁,谁给你写的信,怎么也没署名啊?”
江岁摩挲着信封粗糙泛旧的纸业,安静垂下眼皮。
“好啦好啦,时间紧迫,快收拾!”徐清薇从她手里抢过信封和概率论,往身旁一丢,“这个回去再看啦。”
江岁中午赶完班级聚会,晚上又被拽去和从前学生会的学干们做道别会,一直闹到晚上九点,才和同栋的学妹一起回来。
不料刚到宿舍门口,就被醉醺醺的徐清薇冲出来一把抱住。
徐清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惆怅地吸着鼻子:“呜呜呜岁岁,今天之后我们就真的要分开了,好不舍得啊呜呜呜呜……”
“傻瓜,又不是见不到了。”江岁伸手给她擦干眼泪。
徐清薇撇撇嘴,“可是我离你们最远嘛。”
陈楠从混乱的行李中探头大喊一声:“徐清薇你少缠着岁岁了,能不能先让人进屋吹空调啊!”
“哦,我给忘了,嘿嘿。”徐清薇傻呵呵松开江岁,放手让她进屋。
宿舍只有江岁考上了本校的研,没怎么收拾东西,和其他室友摆摊一样的地貌形成了强烈对比,桌上也只静静躺了一本概率论。
江岁取出夹在其中的信封,想了会儿,起身出了宿舍。
操场上人依旧很多,江岁避开人群,在跑道边的观众席上坐下。
跑道上三三两两跑过年轻的身影,中央足球场上男孩子呼喊的声响飘荡在天空中,和夏日灼热的云纠缠在一起。
江岁安静看着他们,仿佛看见了昨天的自己。
原来时间轮转总比想象更快,一转眼,象牙塔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忽然,脚边撞上一个易拉罐,把江岁从回忆中唤醒。
她抬眼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乱扔垃圾的人。
江岁捡起易拉罐,下意识要往垃圾桶扔,抬手的一瞬间却忽然怔住。
男生高瘦的影子缓慢接近,在抵达她的脚尖时停住,随后弯下腰,捡起易拉罐,眯眼,瞄准,发射。
“砰!”
易拉罐撞上垃圾桶边缘,掉在地上。
江岁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她的易拉罐没有投准,身旁也没有那个百发百中的瘦高男生。
江岁眨眨眼,视线有些模糊,撕开了牛皮纸信封。
轻飘飘的两张卡片从中飞出。
卡片上印刷的是一大片落日湖泊,纷呈的落日云霞散布天际,静静倒映在粼粼湖水之上。
卡片最下方是一行小字:云露湖度假村等待您的光临。
最后的括号中标注着度假村的地址门牌。
暖色调的落日画面在眼中逐渐模糊,远处,踢足球的男生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有人扑了空,黑白色的球体急速飞进网框,“啪”的落地。
江岁捂住胸口,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手指收紧,卡片硌得掌心生疼。
下一秒,她站起身来,冲出操场,在校门口拦住一辆出租。
司机师傅笑眯眯看着跑得满头汗的小姑娘,不慌不忙地打转方向盘:“小姑娘去哪呀?”
江岁递出卡片,指着小字:“师傅,麻烦去上面这个地址。”
司机接过“哎呦”了一声:“这得两个多小时哦,小姑娘,你到那估计得凌晨了。”
江岁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坚定道:“去!”
沿途风景一路飞速后退,三个小时后,江岁的眼前撞进一大片刺眼明亮灯光,出租车平稳停下。
司机师傅在后视镜对上江岁蹙紧的眉头:“小姑娘,到啦。”
江岁茫然看向窗外,“云露机场”四个大字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师傅,这里不是度假村吗?”
司机笑起来,“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度假村经营不力倒闭咯,去年这里就改成机场啦。小姑娘,你来迟了。”
江岁怔怔下了车,云露机场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她双眼酸涩。
机场怎么会等到那艘船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