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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烈阳如生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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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上的课都是基础课,只要自己能琢磨透,考高分不是问题。
陆定白天跟着别人一起上课,晚上回了宿舍就自学学校的课程。
一个月后的月考,他果然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值周的时候,陆定避开一路的摄像头,把那个叠好的花蓝子藏在狗洞里,等着方生来把它带走。
陆定第二次值周的时候,又去看,原先他放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小花篮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叠的更好的。虽然这段时间下了两场雨,纸面湿透又干后显得皱巴巴的,但还是掩盖不住这个纸花篮的精致。
他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依旧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体。
(小方让我转告你,他超级爱你。)
陆定笑了笑,从兜里翻出一根笔,在那行字下面写道:
(我也爱你。)
“你蹲在这干嘛呢?”
陆定收了笔,把那张写好留言的字条放在原来的花篮里,站起身,“杨老师。”
男人抿着嘴,眼底尽是不愉快,“你这样是不打算让方生出院了吗?”
“他本来也就不该来这儿,”陆定和他对视着,“你们平时让他干什么?让他看见我的照片、听见我的名字就恶心?让他恐惧这份感情?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治疗?”
“上面的领导说这是一种精神疾病!”
陆定笑了一声,“精神疾病?这些所谓的领导把这当成了桃花源?不知魏晋吗?早在2001年同性恋在我国就不算精神疾病了。”
“我说不过你,”杨老师走到那个狗洞前,弯腰把花篮拾起来,打开看了看,沉声道:“你跟我来。”
陆定跟着他,坐电梯来到治疗楼的四楼。
这里是整个治疗中心的监控室,一个几百平的屋子,周围墙上挂着的全是手机大小的屏幕,而且特别清晰。屋内只有一台电脑,电脑前坐着一个男人。
杨老师拍了拍安防人员的肩膀,“打开二楼3号治疗室的监控。”
那个工作人员敲击着键盘和鼠标,很快就调出了实时监控。
陆定顺着屏幕看去。
那是一间和他去过的治疗室一摸一样的房间,一个男孩子正坐在沙发上接受电击治疗,他的面前挂着一张大大的照片。
照片上也是一个男孩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
或许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方生也坐在那张沙发上,看着他的照片,一遍遍接受那难熬的电击。
陆定脸色煞白。
杨老师把那个实时监控关掉,转身和陆定说:“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方生想一想。不说别的,这段时间,即使医生对方生加大了电击强度和日常用药,他的治疗效果依旧不如你没出现之前理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看陆定没说话,他就接着说,“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采取极端措施,比如缩短两次电击治疗之间的时间,加大药剂量,给他灌输更多正常的思想。”
陆定皱着眉,“所以?”
“你也知道,是药三分毒,但是这儿必须要把方生改造成一个正常人,才好跟他父母交代。”
陆定偏过头,咽了一嘴的苦涩,“你的意思是,用方生的人身安全来威胁我,让我主动和他提分手?”
“陆定,我知道你其实没网瘾。但是,方生他是真的爱你。你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到时候也不用受什么罪就能顺利出院。但你觉得方生行吗?……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毕竟这件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好,我答应你,”陆定再也困不住眼眶里积蓄的眼泪,他朝着杨老师伸出手,“你把那个花篮和纸条还给我。”
他相信以方生的性格,就算忍着天大的难受也不会同意分手。但是陆定不敢赌,谁知道电击的多了会不会对身体里的器官造成伤害,谁知道那不知名的药吃的多了会不会影响脑子,毕竟方生那脑子,智商怎么也在140以上了吧,可不能吃坏了,吃坏了可怎么办啊,方生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陆定躲在被子里,手里捏着方生写的两张纸条,一遍又一遍看着。
他好像能想象到方生写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情。
方生说话的时候还是像以前一样冲着他笑,眼睛里好像藏了小星星一样亮闪闪的。
他还是能闻到来自方生身上的淡淡的香气。
方生会撒着娇让自己做饭给他吃,就用宿舍那个小锅,煮汤圆、煮方便面、煎鸡蛋……
他们两个人还能一起挤在宿舍的床上,争抢枕头和被子。
他还坐在学校体操馆的一个角落里,看着教练训方生偷懒。
方生也还跨着小电驴等在补习机构门口,在他出来的时候说一句,“我在学校等了你三十三分三十八秒,一直不见你回来,所以我就来接你了。”
杨老师把陆定这边的值周表调了一下,他的值周时间正好和方生重了一天。
方生估计是想来狗洞这拿纸条的,却看见了早就等在这儿的陆定。
他们之间,还是隔着陆定翻过的铁栅栏,只不过自从陆定翻过一次之后,上面就通了电。
陆定见他过来,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来了?”
方生明显不知道他即将要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站着,什么苦楚都该烟消云散。他嘴角挂着上扬的微笑,乐呵地问道:“你调了班?”
陆定点点头,“方生,你说,一个人心里执念太深的话,有没有可能真的实现呢?”
方生脸色微变,“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生,我唯一的执念就是你,但是现在……”
方生盯着他的眼睛,打断了他,“你最好别说我不想听的话。”
陆定没管他,继续道:“你看,我们之间,就隔着一张网而已。但是,这就是你我之间不可平的山海……”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方生几乎是用吼的,“我他妈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就非要趁着这个时候在我面前放屁吗?”
“谢谢,方生,谢谢你。”
谢什么?
不知道。
好像什么都该谢谢。
谢谢方生曾愿意分给自己的自由,谢谢方生让他体会到了至纯至洁的感情。
但是这一声谢谢里,又包含了多少心酸和无奈,痛苦和凄凉。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打不到你就意味着我不敢打你!”方生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土,朝着陆定脸上扬过去,“你等着,出院那天就打的你妈都不认识。”
那把土并没有溅到陆定脸上,大部分都在半空中就落了。
“生生,”陆定看着他刚才抓土的手,上边有了几道新的划痕,应该是土里有细碎的玻璃渣子,把他手划伤了,“你记不记得咱俩一起看过一个电影,里面说,有的人认为坚持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大,但有时候放手也会。”
方生没搭理他,蹲在地上,轻轻抽泣着。
陆定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身影,心里止不住地抽痛,“分手吧,好不好?”
“不好!”方生捂着耳朵,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但依旧没抬头看他,“我限你十秒之内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全部撤回。”他看着手上白色的腕表,“我开始数了,十,九,八,七……”
“生生,别闹了。”
“陆定,我他妈真希望你体内的感性能战胜理性一次,”方生开始抽泣,每一声,每一滴泪,都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入陆定的心脏,疼的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生生,”陆定深深地呼吸,“我让你这段时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做到了没?”
方生抬头仰望着陆定,点点头,“我好好吃饭了,可是睡觉我睡不着。”
陆定忍着喉咙的酸涩,尽可能地让自己语气再平静、再温柔一点,“为什么睡不着?”
“我疼,疼的睡不着,他们往我身上通电,他们喂我吃药,所以我每一块骨头,每一条血管都疼,”方生捏着吊在胸前的平安扣,“可是,我想着你的时候还能忍,我想哪怕能在梦里见到你也好,这样我就能勉强眯一会。可是你现在要和我分手!你都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撑下去?”
陆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方生看着他的眼睛,“你爱我什么?”
“我最爱你眼里的自由。”
“你最爱我眼里的自由,我最爱你身上的洒脱,”方生吸了吸鼻子,“可是现在,我眼里没了自由,你身上也没了洒脱,你还爱我吗?”
陆定看着他,缓缓道:“我爱你。”
方生笑了笑,“可我现在不爱你了,陆定……既然不能在一起,那我就闭口不说我爱你。”说完转身就跑,一如既往地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方生跑远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陆定才抱着头慢慢蹲下。
方生更瘦了。
他本来骨架就小,练体操的时候一身精健的肌肉,看着非常匀称好看。
但是现在,就算裹着宽大的衣服,方生依旧显得很瘦,脸瘦了,脖子瘦了,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腕也瘦了。
他还没来得及和方生一起去云南支教。
他们两个还没有一张合影。
他们从正儿八经地在一起,到现在分手,一共才好了五个月不到。
他们天天腻歪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就两个月。
遗憾太多了。
太多的遗憾堆在一起,非要单拎出一件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就是好难受。
陆定蹲在地上,用力锤着自己的心口。
这不是博弈了半天得出来的最好的选择吗?
最好的选择从来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
陆定的拳头实实在在砸在自己胸口上,震的胸腔闷疼。
直到他不小心打到了脖子上吊着的平安扣。
陆定握着那枚平安扣,脱力一样地坐在地上。
他从见到方生第一眼,就爱上了他时时刻刻喷张的自信,还有从骨子里沁出来的睿智。
方生。
哪怕只有这个名字,对他而言,都是热烈的张扬。
他从来没拥有过平等的爱情。
甚至他怀疑这个世界上除了方生之外不会再有人对他这么好。
现在一切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