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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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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默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
刚刚睁开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落叶、夕阳、灌木……
这是……这是在哪?
头好疼,好像被塞进了无数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相互冲突,但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
自己好像是去进京赶考的。
家中贫寒,自己平时一边读书一边跟着母亲做一些手工活,以应付日常的开销。
适逢春闱,一心想要获得功名、有所成就的自己便在母亲的不舍与挂怀中,背上了干粮,从家乡出发,一路南上,前往京城。
走到这里,离京城已无太远距离。一路风霜雨雪,又全靠脚力,早已耽误了不少时辰。
以自己的家庭条件,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戴默往心中焦急,便抄了一条近道,准备穿过林子,直往城郊。
却不想,在林子中碰到了埋伏已久,专门打劫过往行人的山林老匪。
“我呸,看着长得还挺贵气的,谁知道身上连几个碎银子也没有,白费了兄弟们好一番力气。”
“就是啊,既然没钱,说明也没什么背景。最近京中乱的很,那些官儿们压根管不到我们这一个小林子。弟兄们,不要客气,该动手就动手,出一口气也行。”
几个大汉狞笑着向他围了过来,一拳接着一拳,打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自己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疼痛到了极致也就变成了麻木,精神渐渐涣散,最后,他看到为首的那一个拿着一把尖刀向他捅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小子碰上我们,算他这辈子倒霉,可记住了,下辈子投个运气好点的胎。这世道,穷人的命最不值钱,哈哈哈哈。”
一群人又尽数散开,向着林外走去,“晦气,今天这一单算是白干了,过两天再来林子里继续蹲着,这尸体在这多搁几天,天王老子也查不到咱们身上来。”
几个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最后走的那一个,似是还有怨怼,今天颗粒无收,又伸出脚来狠狠地踹了戴默往一脚,吐了口唾沫,走了。
接下来就是时断时续的昏迷,他感觉到血液的流失,自己的身体愈发的无力,精神再难集中,思考已经变成了最困难的事。
不行……不能死……母亲还在家中等着自己。
母亲年事已高,没有了自己养老送终,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不能死……
抱着这样的信念,戴默往拖动着自己残破的身躯,一寸寸地挪动着。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内心里发出无声的哀嚎,他只知道向前爬,只要能活着,怎么样都没关系。
灌木丛里的荆棘扎入皮肤,鲜血流出,路过的虫子闻到血腥味也来凑热闹,咬上两口,吸上两下。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结局吗?
失血过多,被虫子们啃食自己的身体,最后化作白骨,与土地一起长眠?
母亲在家里等啊等啊,却盼不回远行的游子。
耳边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戴默往用尽全力抬起头,在离自己数米远处,有一个人背对着站立着,似乎在……脱衣服……
从背后看只觉得身材纤细,看不出是男是女,子曰,非礼勿视……
管不了那么多了,活下去要紧!
指甲里已经嵌满了泥土,有几个抓到石头的,已经折掉,有血慢慢流下。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抓住了那人的裤腿,看着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眼里充满了惊恐的脸蛋。
也是,这么偏僻的林子里,换衣服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脚,确实有够恐怖的。
“救命……”没来得及说上更多,自己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所以……是那人救了自己吗?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身上虽缠绕着松松垮垮没什么用也不干净的布条,但伤势竟已全部好了,除了难以排解的疲劳感和刚刚醒来的头疼之感外,整具身体,竟没有了其他不适。
戴默往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感觉到了自己这具身体似乎和以前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从小就没有成为一名修士的天赋,当村子里的孩子纷纷到了镇子上跟着厉害的修士修行时,他只能在家抱着书本寒窗苦读。
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既然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修真这一条路,那么不尚武是不可能的,不管在哪里,总是强者为尊的。
有修真天赋的人到底是少数,大部分的人,还是和他一样,走上了一条条最普通也最无奈的道路。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戴默往能听到,草地上小昆虫搬运食物的声音,树上有一片叶子正慢悠悠地落下,远方传来了“咚”一声,似乎有什么果实落到了地上。
不止是听觉,还有触觉、嗅觉、视觉……
平时那些闻不到的看不到的感受不到的,此时一一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通了七窍吗?
戴默往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方面的知识,如今一个新的天地就在他的面前打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此时正在饥渴地吸取着空气中的养分,身上的疲劳感也在以一种比平时快许多倍的速度消失不见。甚至于昏迷了这么久,期间没有进过食,他也没感觉到饥饿的存在。
他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这些东西,只能姑且叫它们养份。
究竟,那个人给自己用了什么东西,竟能使自己的身体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那个人,或许该称为她,虽然没听见她开口说话,但那白皙的肌肤,林中的惊鸿一瞥,转过头来小鹿般惊慌的眼神,都充满了女性特征。
自己该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收了这么一样贵重的东西,又从背后看到了她的身体,这样一份天大的恩情,若是自己不思报答,岂非太不是个人了。
只是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那人早已离开,什么东西也没留下,人海茫茫,果真还有再相遇的时候吗?
戴默往的心中充满了迷茫,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随即又涌出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好像是怅然若失,又掺杂了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只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一无所有,又没有什么长处,又能拿出什么来补偿那位姑娘呢。
好不容易有些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戴默往摇了摇头,想把自己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晃出去。那位姑娘一看身世不俗,想来也是不会缺什么短什么的,哪里用得着自己在一边献殷勤呢,只怕自己不去打扰就是最好的了。
如今之计,唯有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打听一些消息,再做打算。
至于找到那位姑娘再报答她,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实在是天方夜谭。
虽是如此想着,戴默往却在心中暗自发下了誓,必定要报此大恩,不能占了人家这么大的便宜。
而另一边——戴默往心中念念不忘的郑楠竹此时也正对戴默往念念不忘,不过,她关注的重点可就和戴默往不一样了。
她现在已经将头发盘起,又戴了顶程炘专门从集市上带回来的瓜皮小帽,垂下几根短发遮住脸颊,如此一来,低着头走路,倒像是一个清秀小生,没半点以前大小姐的模样了。
这样跟在程炘的身后,谎称是他的弟弟,一路上好歹也能住住旅店,吃点热的饭菜,洗个热水澡放松下。
但这样一来,一路上的花销,可就不小了。
想到花销,郑楠竹又是一阵肉痛。若是成功找到了荀仙,跟着他混了,到也没什么。老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程炘将自己送到荀仙手上,此人必然有些本事,跟着他应该也不会混的太差。只是,若是找不到荀仙,就凭两人匆忙间带出来的这些钱财,不知道还能过活多久。
只怕要不了多久,两个人就要打工度日了。
不行!打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是不可能打工的!
想到这里,郑楠竹又是一阵肉痛,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衣服刚穿好应该系紧一些的……
如今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还有,差点给忘了,自己是在换衣服的时候被那人抓住了裤脚,之前也不知道被他看去了多少!
“亏大了,真是亏大发了。”一路边走边念念叨叨,郑楠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程炘已经停下了步伐,砰地一下撞上了程炘的后背。
程炘:……
“这个镇子算是比价偏僻的了,今晚我们就先留宿在这里吧。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就别想了,养足精神,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郑楠竹敷衍地点了点头,显然还在神游当中。
她怎么没发现,程炘越来越唠叨了呢。
不过……这样也不错。
虽然世上已经没有自己的血亲了,但还有一个不是胜似哥哥的程炘在,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