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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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嗷嗷——”
海鸥伸开双翼划破天宇，阳光投射，大海一片蔚蓝。水天相接，朦胧浮烟萦绕，白浪拍打着灰褐色的沙滩，各色的贝壳被冲上岸，映射着初阳的熹微，闪耀着自己的光芒。
隐约的，深褐色的暗礁那边传来一些声响。
那声音很轻，柔和如三月春风。沙鸥在那声音上空久久盘旋不去。
走近，走近……
洁白的幻影在暗礁里显得分外突兀却又那样协调，海风徐徐。
巨浪忽然袭来，白色的海水飞溅而起，到了那白影面前却又停住，散开做晶莹的飞花，蒸融在日头越发笑开的脸。几次往复，她只身而立，面朝大海。
海面的风浪有些大，吹乱了那白影的黑发。墨色四散，不粘连一丝一毫粘腻的海风。墨色下面，盈盈皓腕抬起，一只沙鸥扑打着羽翼落在上面，静静地站着。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因为背着身，逆着光，除了皮肤，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表情。
阳光越来越高，金色很快开始渲染着海潮。少女没有穿鞋，小巧的纤足缓缓踏上身边最高的暗礁。她扬起头，风更大，海浪更猛了……
然后，她开始唱歌。
空茫而辽远，寂静却伴随着风的喧嚣。和着海鸥嘶哑的鸣叫，还有海浪汹涌的咆哮。
她继续唱。
直到不知何时天方染红，不知何时雾霭西沉。
静了，她却没有停。
什么都静了。包括她依旧没有停的声音。
此刻，她的白衣裙翩舞在风里，她的声音苍茫而空灵。
她转过身，刘海下面竟是水蓝色的眼睛。然后她充满向往地向着暗礁的那一边迈去，带着炽热的眼神，她想要脱离孤独的这里！
可是，鲜血的红痕绽放在她纤细的脚踝……
纯银色的镣铐锁住了她的自由，她走不了，跑不掉，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她仰面对天，闭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阳光落下，黑幕拉开。
流星划过她的脸……她许愿……
请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
一样的海潮，不变的沙滩。
她坐在那里，静静将声音融入越来越远的海风。
“哗——！”白浪飞溅，她静静转过脸，却在海岸边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这座孤岛几千年来都没有人造访，那里……
她起身，缓缓走向沙滩的那一边。
那是一个和她一样长着双手双腿的生物，可是挂在他身上的布料俨然已经残碎不堪，他还在昏迷，眉头紧锁。她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所以她伸出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她猛地缩回来。
热的？
那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冰冷？
“唔……”躺在地上的人似乎非常痛苦，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被浅色血液染满的腹部。海水可能会让伤口感染化脓……
她从心底里觉得有些焦急，可是又充满着疑惑和不解。
这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看着那“东西”似乎越来越痛苦，声音也越来越低沉沙哑，她横下心，跪坐在他身边。抬起纤细的胳膊用力一咬，血光蜿蜒……
干燥的唇触及新鲜的血液，似乎是本能使然他张大了嘴，那血太甜美。他似乎嫌弃那血流的太慢，所以双臂死死攥住液体的来源狠狠吮吸着。她激痛不已，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已是冷汗涔涔。她的手臂被抓得死紧，她能感觉到他力气实在很大。小臂上紫青红肿已现，她却没有挣脱。
过了好久，他才睁开眼。
他只觉得阳光直直刺进眼眶，伴随着一个虚幻的黑影。见他醒来，那黑影似乎惊讶之极想要逃走，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住了她的衣衫。
他终于睁大了眼。
他看见了一个掉落在人间的仙子。
她的眼睛就像天空的透蓝，乌黑的发丝宛如子夜，白皙的皮肤盈盈水光，本该樱红色的嘴唇有些紫也有些煞白。她满脸戒备，似乎想要挣脱。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他急问。
她不说话，手腕上原本就撕裂的伤口很痛，可是她记得接受惩罚的自己不能被人类看见。是，她记得人类就是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的家伙。
他不放手，“你……”刚说完，他感觉到嘴里一片血腥。又看见她手腕上的还未凝固的伤痕。
“你喂我你的血？为什么？你……”他抓不住，少女终于挣脱跑开。
可是她摔倒了，因为镣铐锁住了她的脚。
沙滩似乎被她的血烫出了窟窿。那血落进沙滩里，半晌消融，再寻无踪。
他的伤似乎全部愈合了，身体充满了力气。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对着镣铐失神的少女。背对着光，他说，“我叫凌苍涵。如果你不是哑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有一瞬间的诧异，缓缓抬起头。
紫黑色的双瞳与水蓝的眸子纠缠良久。白云悠悠……
“弥湮。夜弥湮。”她静静开口。
他半蹲半跪，拉过她的手。
“迷烟，谢谢你救了我。”他吻上她的手。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反抗，只是看着他，又过了好久好久……
二
“哈哈，你来抓我啊！”弥湮的脚踝上虽然绑着镣铐，可是动作却轻盈异常，只见她白色的长裙左右旋转，好似绽放着幽香的百合花。她第一次看见人类，第一次有人和自己说话！她从未有这么快乐过，更没有这个放声笑过。这之前，只有清冷的声音伴她入眠。
“呵，看你往哪跑！”凌苍涵高耸的鼻梁微微左偏，紫黑色的瞳轻眯，嘴角噙笑，说话间并不放任眼前乱跑的白色身影。
沙鸥翔集，辽远的蓝天下白云对着追逐的二人笑着，连阳光也明媚的人睁不开眼。
弥湮觉得她是快乐的。
*
是夜，海浪滔天。沉重的黑幕为天宇平添了一份诡秘和危险。
篝火倒映在他的脸上，依旧是眉头紧锁，不复早晨的欢快。弥湮坐在他身边，流转着眼睛低声问，“涵？你……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凌苍涵并不意外，却半晌无言，仅只火苗吞噬木柴发出的噼啪声音格外刺耳。
海风不断，火苗略微倾斜变小之后，又染得更旺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掉进海里吗？”他的瞳孔像是一个漩涡，深邃而没有边界，被吸进去的包括跳跃着的焰光还有弥湮的关注。
“我……原本是轩辕王朝的嫡系皇子，因不满父亲骄奢淫逸暴虐无道的统治而起兵，谁知现任皇后冷艳香竟联合外戚将我判作杀无赦……”说到这里，凌苍涵握紧了拳头全身颤抖，他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她，父皇也不会……不会决绝的将我丢入海中……”
弥湮不懂王朝之类的东西，不过她能感觉到凌苍涵的愤怒。
所以她轻轻开口，虽然她下了很大勇气。
她知道这一开口也许终不回头，她也知道这一开口将无路可走。
可是，她习惯了不去奢求，所以她还是做了。
“你想回去，是吧。”她的声音或许很低，还有着微微的惆怅。凌苍涵转过脸来看她。
“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是吧。”她把头埋进自己纤弱的臂弯，皮肤映衬着月华，竟是白的晶莹，白的透明。
海风肆虐开来，隐隐有些潮湿的腥气。似乎，快要下雨了。
又是沉默。
只是沉默。
还是沉默。
脚镣倒映着看似平静却即将汹涌成波涛的海岸。
好冷……
“我想为你唱歌，可以吗。”她依旧埋着头，她不懂眼眶里盈盈的温热是什么，她的胸口有些闷痛，微微的，却牵连着全身的感官动作。
“好啊。”他笑了。
她站起身，移动到铁链能离他最远的地方，她仰起脸，月华如练。
她发出声音，海潮都为之寂静。
风擦过暗礁上迸溅的小小浪花，穿过沙地上两人中间，向着更远，更远的地方去了。
三
小小的木筏终于做好了，用兽皮制成的帆布飘摇在海风里。
他站在上面，看着她。
她带着脚镣，看着他。
四目相对，竟是不舍也是缠绵。
他忽然伸出手，“一起走！”
她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脚链。他跳下木筏，双臂奋力一扯——纯银铁链竟真是生生断了！
“现在你自由了。”
*
因为领导者的回归，凌苍涵手下的大将们又在一起密谋着如何进行第二次夺位。可是三个通宵下来，因为上次的打草惊蛇，皇后外戚一党竟是加强戒备，几人无论如何讨论都没有结果。
披着浓重的夜色，眉间挂着满满的疲倦，他走进房间。弥湮正在试穿他差人做给她的衣服。他看见弥湮对着衣衫光鲜的自己面色有些微蹙，于是问道，“怎么了？这衣服你不喜欢吗？”
“大红色看起来不太像我，我还是穿白的。”她想要把衣服脱下来给他，却被他搂在怀里浅浅吻着，她想挣脱他坏心的桎梏，可是未果。还是让他得逞地肆虐着自己的柔唇。
她面色已然泛红，犹胜桃花春水落。
他有一阵恍惚，却又想到什么计上心头，“迷烟，待我荣登大宝，便是你我成亲之日。到时你将是我的唯一……”弥湮在他怀里，笑得浅浅却幸福，“我才不要，我只想你一生都记得我，就够了。”“傻瓜，皇后之位何人不想？”他刮了刮她的鼻子。
打掉他的手，她问，“皇后是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嗯？”她仰面，不解。
*
半月后，宫廷盛宴。
年迈的老皇帝满身横肉，坐在娇艳如花的妃子中间，皇后的桌子却离开较远。老皇帝调笑着众美姬，觥筹交错酒池肉林。金碧辉煌的皇宫却是那般污浊的空气，丝竹本该优雅此刻却仅余靡靡之音！谄媚的宦官外戚一个个把笑脸堆砌，进献着自己的花言巧语。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皇帝。
当然，此刻抱着琴弦坐在下面的弥湮不明白自己早已深陷利害关系，可是本能的直觉，是的，她不喜欢这里，她要逃离……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她便觉得曾与世隔绝的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总在边缘游离。可她想起了凌苍涵信任的目光和这半个月来对自己的训练！不！她不能让他失望！
皓白的连衣长裙，外罩着薄如蝉翼的蓝色轻纱，黑发半束。
犹抱琵琶半遮面，此时无声胜有声！
静了。
喧嚣糜乱的空气停滞了颤动，只因她的弦猝起不意。轻轻一拨，竟是如鹤鸣九霄穿透云层。她低垂着眉眼，蓝眸在羽毛扇般的睫毛下幽暗却又那般富有感情。她张开口，声音幽幽……
老皇帝眼睛发直，坐身而起，还未来得及探及佳人姓名，却是飘来天籁之音。
温婉低柔，忧愁暗生，弦断离人恨。忽而却又轻快活泼，竟似山林畅游。
声音叮咚，迷人心瞳。
“今后她就是朕的灵妃！你的琴只能为朕而弹！”老皇帝站起身走上前拉住弥湮。皇后握紧了已然骨节泛白的手指，没有得到这样一个美人让自己升官之路畅通无阻的官员都扼腕叹息。
弥湮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平淡道，“臣妾谢恩。”
四
灵妃病了！
什么病？——哑了！进宫第一夜吃了贡果竟是三日之内高烧不退！
皇帝勃然大怒，将所有有嫌疑的妃子全部关了起来，就连皇后也得到牵连。一时间人心惶惶。因为皇后也在待查范围内，所以很多行动都受到限制，再来那些裙带关系得到官位的外戚们因为皇妃们的失宠而对皇帝不再那么上心，一个个只想推卸责任。
皇帝不忍冰雪般剔透的人儿日渐憔悴，御医杀了一批换了一批却依旧不见好转！
皇帝急了，大怒之下拂袖而去。
弥湮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大雨，她不喜欢这样，可是凌苍涵还在五十里外等待她的确认信号。
人命是什么，权力是什么，欲望是什么？
不，她不懂。她只想让他记得自己，或许就足够了。或许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
终于她成功了，布置好一切栽赃给皇后，自己披着单薄的披风站在高高的城楼开始唱歌。
那是听说凌苍涵要回去的那天，她对他唱的。
皇宫里的人都以为是弥湮的嗓子好了，殊不知一场血腥厮杀生灵涂炭的浩劫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唱到最后，似乎是感知到什么第二次落泪了。
城楼高高，雨中的白衣的她似乎马上就要随风而去一般，墨发四散……
她看见了冲进皇宫的凌苍涵，也看见了狗急跳墙的皇后拿着剑对着她过来了。她明白总要来，所以加速它发生更快。皇后一击不中，凌苍涵夺过弥湮拦在怀里，皇后凄厉地笑了起来，蓬乱的头发早已不复往日风采。
“她没有伤着你吧？”温柔的化解一切，他问。
她摇头。
“哈哈……哈哈……你娘那个贱人死了却留下你这么一个贱种！看看你怀里的，她可是你父亲的妃子！莫非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你敢吗？逼宫弑父，其罪当诛！”皇后冷艳香扭曲了红颜抓狂道，“凭什么你娘那个戏子出身的贱人的儿子就是太子，而我冷家后人就不可觊觎皇位？笑话！凌苍涵你听清楚，我要给你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你和这个贱人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哈哈……”
她怀着恶意的笑竟是跳下城墙。不知为何竟是包围中也有接应。
弥湮被她最后一句吓得发抖。
“别在意，不会有事的。”他一边指挥着众人去追皇后，一边安慰着。
弥湮的表情空洞，紧紧抓着凌苍涵染血的盔甲。
她不知道，身后嫉妒的恶毒之极的目光牢牢的将她锁住，来自本能的不安感知席卷而来。
……雨停了，阳光却不再了……
*
“殿下，三日后的登基必须要确立皇后稳定朝中大臣的心，这次功劳最大的蓝将军的女儿似乎已到出阁年龄，弥湮姑娘固然功不可没，可毕竟身份尴尬……”某大臣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很小。
凌苍涵怎会不知道？可是他想起他们的承诺，他说的唯一。
“殿下，王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嘛，到时候您对弥湮姑娘格外关照便是了。”某大臣提议道。
“殿下，蓝将军手握重兵，边疆也是威望极高，外族不敢犯，多是仰仗蓝将军的威严，蓝将军小女蓝月柔已是该觅郎君，听说她温文尔雅贤良淑德，样貌也是上等，陛下不如就如此确定皇后吧，后妃之位还有很多……”几个大臣意见统一，凌苍涵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残钩皎月，淡薄的浮云幽幽。他回了寝宫才知道弥湮趴在桌上等他，早已睡着了……
五
“爹爹，您说真的？皇帝钦点我做皇后！？”蓝月柔娇羞小脸笑开了花，“那他是还记得我这个月柔妹子的是不？我就知道涵哥哥不会也被那妖女迷住。”
蓝将军爱怜地看着爱女，却也明白皇帝这么决定多半是为了自己手上的军权。
“爹爹！女儿从未见过有人竟是蓝瞳，女儿觉得那个叫迷烟的一定是妖女呢！”她嘟着嘴，似乎很确定这件事。却见蓝将军大怒道，“柔儿！放肆！你是何时学成这样的？”他怎会看不出皇帝时刻带她在身边的宠爱，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女子又是给予了多么大的信任？自己的女儿年龄尚小就要进入深宫……
“爹爹，涵哥哥对她总是那么好……柔儿不依！柔儿才是他的皇后！明媒正娶的皇后！”蓝月柔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见父亲不愿理睬自己，愤然而去。
蓝将军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宠溺这女儿过头了……
她含着泪跑回房间，却见一个女人站在这里——不是逃走的皇后是谁？
“大胆！”蓝月柔摆起了小姐架子，何况失势的皇后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皇后冷艳香却是诡异地笑了，“你不是下届皇后吗？月柔小姐？”她款步走来，“你我同是女人，心境自然相同，我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呵，你说的没错，那个迷烟……她就是海里的妖怪。我查了凌苍涵回来的方向正是传说因为听到美妙歌声频频发生船难的地方！”
“什么？那涵哥哥岂不是有危险？”蓝月柔如梦初醒！怪不得她的歌喉那么迷惑众人，她的美貌简直无人能及！
“……这个给你，只要你把这个匕首刺进她体内她就会原形毕露，到时候，我会找人处理下面的事情。”皇后阴险的笑着掏出纯银的匕首，淬毒寒光……
蓝月柔警戒道，“你不是很恨涵哥哥吗？怎么会帮他？”
“呵呵，你也知道他对那妖女迷恋，若妖女死了他便是你一个人的，我只想他心痛，谁叫他夺走了我处心积虑的一切。我们各取所需，呵呵。”皇后诡异的退到门外，霎时竟是不见了。
凄冷的月色下，匕首上的光芒里丝丝泛蓝，只要见血，这毒就能封喉……不要说原形毕露。
*
“迷烟对不起，可是我只能这样。”他似乎心急解释，因为他没来得及说，所以从下人口中得知一切的迷烟他怕她误会自己想要隐瞒。
她笑，摇头，“只要你心中有我便是足够了。”
他牵起他的手，吻上她的额头，“我的心对你永远是唯一的，信我……”
他的瞳孔太过深幽，弥湮却并未看，她低着头，浅浅应着，“嗯……”
三日后，她作为侍女站在凌苍涵身边，一身宫廷粉红。
她看着他牵着别人的手走向高高的王座，她看着蓝月柔的微笑挑衅般的炫耀着自己的幸福，她看着远去的他似乎是自己无论如何伸出双手都再也挽不回的奢求。
是啊，她就是习惯了不去奢求，所以才愿意放手给他自由和毁约的宽恕。
从她离开孤岛的时候她就懂，很多事情选择之后不能回头，就像自己现在只能站在台阶下面看着台上的他君临天下一派王者……
只是她忘记了，她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不去奢求。
于是寒刃从背后入体，触及血液的瞬间她的皮肤被烧得火辣辣的疼。
她的意识开始迷蒙……她倒了下去……可她瞬间看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她，而只是看着。
六
那是布满着血痕的绞刑架，上面是一个又一个亡灵扭曲的诅咒。
她皓白的双臂被高高吊起，被鲜血侵蚀着生锈了的铁链颤动奏响着死亡的哀鸣……她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呻吟，她只是垂着头。她看到了火红的鳞片爬满自己的脚背，背上直入骨髓的寒刃加剧着全身皮肤变为鳞片的火烧般的疼痛。
她听不见那些人对她的唾骂，她听不见蓝月柔得意地宣判她的死刑。
她只想看看他，他不在，所以她不抬头。
谁知道蓝月柔却走来扭着她的下巴，高高抬起，蓝月柔笑得凄冷凌厉，“呵呵，好一副媚人长相，可惜谁让你是低贱的妖精？人鱼精？呵呵，妖女！”蓝月柔指尖长长的红痕擦过她的面颊。
她撇过眼，不想理会。
“哟，挺有骨气的嘛，哼！你别妄想涵哥哥会来救你，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他正在商议怎么把你送上祭台，血祭□□，啊哈哈哈哈！哦，我都忘了，你知道什么叫血祭？就是你的死刑是在绞刑架上一千零二十四刀凌迟处死，好可怜……我会为你求情变作腰斩的。”
痛？
不，她没有地方痛了。
她觉得她想念那个小岛，想念那里的鸟，想念干净的海风。想念日出日落，想念白云朵朵。
她想念的太多太多。
终究有些伤痛了。她突然很想回去，再对着那无垠的大海唱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歌。
她从不孤独……从不……
阳光正午，炙烤的温度无情的掠夺着她变作原形急需的水分。
她虚弱地看了一眼太阳，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听见一句句唾骂，来自祭台下的人群，说她以色侍主，说她残害人命。他们说因为她的歌声而死了很多人。
人类……为什么我的惩罚是不能见到人类！不，这不是惩罚，这是保护。
是我自己不听父亲大人的劝告硬要闯进禁忌的牢笼，是我自己……一切都是我自己！
想到什么的最后，她抬起眼，看着未曾改变的他眸子里的失望和震惊。凌苍涵，你会记住我了吗？还是说，除了这样的方法给你的心里留下烙印外，我们的爱单薄的再无其他了……
然后她笑了，竟是凄艳绝美。
刹那——
风云变色狂风大作，雷鸣闪电大雨倾盆。苍色的光断裂了铁链，她掉了下来，人群霎时四散逃离，生怕被妖女夺取性命。
她身上出现了他们初遇时的白衣，她身上的鳞片渐渐褪色，瞳孔越发透彻而蔚蓝。
她没有离开，静静开始唱歌。
“是谁曾说的永恒，我只知道那是消逝在空气里的风。你说你爱着我的声，却对我忽远忽近渐渐冰冷，我不知道你说的永恒是什么，也在怀疑里渐渐沦陷了透彻，只有雨在夜里告诉我，你的心和我之间的距离早就远了……”
凌苍涵也站起了身，他感觉到了什么，他前走，她后退。
她依旧在唱歌。
凌苍涵忽然记起了少女割腕给了自己她的血，忽然记起了那夜她歌喉里低沉的不舍。他想要追，可是弥湮的脚步却是飞……
祭坛的后山是一个连接着大海的峭壁。他们到了这里。
“迷烟！别再过去了回来！”凌苍涵大惊吼叫，他伸出手对着她。
她站在悬崖上，依旧是初见时的梦幻的白色，“涵。我是弥湮，不是迷烟。弥留的弥，湮灭的湮。……我不是人鱼，我不是妖，是我自己把自己关在孤岛，不论你信不信……我走了，我要回去属于我的地方。”然后她纵身，跌入万丈深渊。
凌苍涵奋力而追，却只抓到她的衣袖，他攥的死紧，他不要放手。
“涵，你会记得我了。”她看着他焦急的神色。
“谢谢你，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人类。不过我不是人类，所以，请忘了我……”她闭了眼，挣脱了他的手。白色的衣袂在空气里狠狠划过，下坠着谁的心跟着一起去了……
她平静地看着凌苍涵焦急的目光。
请忘了我。
所以，请忘了我……
尾声
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回到了孤岛。
沙鸥欢喜着围着她，她笑了。蔚蓝不变的天，奔流不息的海，干净的白云……
然后她开口，继续唱着歌。
只有这里属于她，只有属于她的苍寂之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