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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第30章
      月上中天,层层乌云遮住天空,马车疾驰行驶在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到了么?”车内传出一道声音。

      绾绾坐在车头,她听见声音,微微偏头朝着帘内轻声回禀:“娘娘,快了,就快了。”

      马车外有个驾辕的长使,是皇后事先安排在顺贞门外的,从长春宫出来,到承光门一路畅通无阻,和想象中的不同,这一趟出宫倒是轻松容易得多。三更天出发,算着时间,天亮前大约就可以回到宫中。

      长路漫漫不见尽头,长安街上半夜里起了大雾,气温陡降,夏日的大雾,倒是百年来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奇景。

      此刻宫内,乾清宫里,皇帝背手站在廊庑下,微微仰头看这漆黑的夜空,月亮隐在云层中,浮云若隐若现。

      大内总管李福从廊庑远处悄悄走至皇帝身后,抱着拂尘微微福身道:“主子,娘娘出宫了,大约再有半个时辰,便该到了。”

      皇帝手掌微绻,身形怔了下,他平视着身前的乾清门,前路迷茫让人看不真切,默了半晌才突然开口:“她果真是去了,她果真是去了……”

      李福听见身前的天子接连重复了两遍这句话,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气势,却不知是何缘故,竟生出一种凄凉来,遂将身子压得更低,垂首不语站在身后。

      这一切是一场算计和阴谋,他借着削兵权对付郕王,知道这件事必然是办不成,也知道他的皇后也一定会出手,于是他便故意带了令牌去了长春宫,可他的皇后大概是慌乱着急地昏了头,其中的弯绕连想也不愿去想,轻而易举地就掉进他的算计,把他的令牌去送给郕王,如今又只身再次出宫去见他……

      皇帝眉眸深沉,极目远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春宫,背着手只身隐进了夜色中,直奔宫门。
      ——
      宫外马车行驶到了横渡桥,桥上起了大风,吹得漫天的杨柳飞絮。

      绾绾远远就看见桥上站着个人,身形挺拔,和白日里见的人如出一辙,她侧首搭起帘子,温声道:“娘娘,到了。”

      沈蕴兰轻轻抬头,望见不远处上桥上的人,风吹起他的衣袂,束发带随风飘扬,一如她当年初次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永远站在明媚光芒之下,惹人向往。

      桥上的人转过身来,隔着半个横渡桥,看见车上的人,一眼万年,恍如隔世。

      “蕴兰……”郕王轻唤了声道。

      皇后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向桥上的人,隔着朦胧夜色打量他,她吊着的心终于落下,哽着声唤了句:“延叶……”

      郕王伸手握住她,“蕴兰,你随我一起走,天高皇帝远,我们再也不分开。”

      皇后垂着泪眸,摇了摇头劝他:“延叶,你快走,只要你好好地活着,这一切便可以结束,逃出大玥吧,你们是兄弟,只要你逃出大玥,他不会痛下杀心,他会留你一条命。”

      郕王伸手撑住她的两肩,克制着说出自己的计划,睨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蕴兰,如今不必怕他,这江山不是只有他霍延怀坐得,父亲在世从来就不曾看中他过,这江山本该是我的,是他从中作梗使了手段,又拆散你我。如今万事俱备,八大将军尽归顺于我,再加上禁卫军的令牌,蕴兰,这江山与你,我都不会放弃。”

      皇后睁着错愕的眼流泪,她听见延叶的话,愣了一阵,她从不知道延叶有这样的抱负和理想,在她的心里,延叶是个云淡风轻不谙世俗的人,这些年的处境,她知道他有多么艰难,四处受壁,她以为一切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她,可如今不是这样的……

      她摇摇头,憾住他的手臂,缓缓开口:“不是,不是的,你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下去,你们会两败俱伤……”

      “我与他,只能活一个。”郕王沉声道。

      皇后:“延叶,离开吧。”

      话音刚落,桥边杨柳树下走出几个人,皇帝看着相执双手的两人,眸色漆黑,紧紧盯着郕王,沉声开口:“皇后说得不错,郕王不是朕的对手,你若逃出大玥,朕会放你一条生路。”

      郕王转头看见从树丛中走出的皇帝,听见他的话冷冷哼道:“是么?大哥就如此自负我不是你的对手么,论才情胆识,治理天下的本事,我未必不如你。”

      皇帝开口大笑,“二弟果真一如从前,半点也不曾变,还是一样的自信。”随后眸光凝聚,又朝向皇后,“皇后,到朕的身旁来,你是朕的皇后,大玥的国母。”

      沈蕴兰慌张地心砰砰直跳,他为什么会来?深更半夜又出现横渡桥上,若不是事先得到消息,又会如何这样迅速张着网子在等着他们?

      这是一场圈套。

      她下意识将延叶护在身后,眼睛紧紧盯着身前的人,定定说道:“放他走。”

      皇帝眸中隐忍有怒意,他朝她伸手,再一次开口:“皇后,朕再说一次,到朕的身边来,朕可以既往不咎,皇后依旧是皇后,是中宫之尊。”

      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也是他最后的容忍,她明白,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这样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眼前护着另外一个男人,更何况,这个人是天子。倘若她此刻站到他身后,她便可以依旧做她的皇后,这是霍延怀给她最后的选择。

      可她做不到。

      “我说了,放他走。”

      郕王扶住她的手臂,依旧胸有成竹开口:“蕴兰,不必怕他。”

      沈蕴兰没有回头,只盯着眼前的人,最后缓缓地无力开口:“延叶,我们中了圈套了,逃不掉了……”

      郕王怔了半瞬,忽然才恍惚明白过来,高声叫着江谋士,可叫了半晌也未有人应他。江谋士带了令牌调来禁卫军,就包围在这里,他知道也许霍延怀会追来,若是追来,趁机包围便是一劳永逸,可若是不来,有了八大将军做后盾,再有禁卫军在禁中包围,天下依旧是唾手可得,他只要带走蕴兰即可。可如今这副局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难不成果真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冷笑,“连皇后都明白的事情,二弟如今还不知悔改么?”

      皇后紧紧盯着皇帝的眼睛,颓然道:“令牌是假的。”

      他以她作饵,除掉视作眼中钉的延叶,再以谋反的罪名讨伐八大将军,朝中归顺皇帝的兵力也许并不足以对抗八大将军,可八大将军中没了主心骨,即便是胜了又如何?将来这天下到底谁做皇帝?谋反的罪名是诛九族的大罪,顶着谋反的罪名出师,不是所有大将军都能同仇敌忾与霍延怀作对,一旦有人退出,其余人为了保命,皇帝要对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蕴兰轻笑,样样都在他霍延怀的算计之中,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他算计得她体无完肤,算计得她无路可走,算计得她退也退不得!

      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凄寒地流淌满面,皇后抿起嘴角轻笑,眼梢轻抬,注视着眼前的人,抿起嘴角轻笑,那抹笑容里最后生出绝望来,她抽出郕王的佩剑,相抵在白皙的脖颈间,鲜红的血迹顿时染红了洁白的交领,她仰头看着他:“霍延怀,你可曾算到这一步?”

      皇帝眸色立变,下意识地伸手朝向她,身体倾向她紧张道:“蕴兰,不要……不要,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他利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朕,朕从没有想过要他的命,可每一次事先都是他先挑起,最后利用你与朕的情意,让朕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他,这样利用你的人,你又何必这样对他?蕴兰,放下剑,到朕的身边来,朕许你后位,许你后宫独宠,这些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蕴兰……”

      皇后留下一行清泪,缓缓闭上眼睛,绝望地笑着。她这一生何其悲哀,她总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世上有一良人与她相守誓言,生死不弃,相濡以沫一生。从年少时便开始憧憬,她曾经以为的爱情,却原来都是假的,她比不上他们的江山,临到决断的时候,她依旧是那颗随时可丢弃的棋子,从来如此。

      “利用……你来和我谈利用?”她哭着笑,笑得心肠都要断裂了,可片刻过后眼底便是从所未有的坚定,“既是买卖,有失便有得,天底下哪里有称心如意的买卖呢……”

      说着手中的利剑便奋力一抵,血迹飘散在风中,身体渐渐无力旋下来,霍延怀嘶吼着冲上前去:“蕴兰——”

      他接住她的身体,手掌触摸到她温热的鲜血,止不住的颤栗,他眼眸猩红充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以为势在必得的形势,到头来是这样的一片狼藉。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天下,可却彻底失去了她。

      “蕴兰……蕴兰,你不要死,我……我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蕴兰,你不要死!”

      郕王双手无力垂在半空中,他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人,眼睛一眨不眨,恍惚痴愣了半晌。

      霍延怀手掌捧住沈蕴兰的脸庞,脖颈间的血大片大片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终于流出眼泪来,那样痛苦与绝望,一声一声叫着怀里的人,“蕴兰,蕴兰……”

      沈蕴兰缓缓抬手,她看着漫天的星空,在星空的映衬下,奋力去触摸他的脸,无力说着:“我……我曾说过……过了今日……会好好……好好地做你的皇后的……”

      双手终究是没能触摸到他的脸颊,从半空中滑落至身旁,那双曾在桃花丛中嫣然笑得明媚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了……

      远处的绾绾被人拉住,拼命地叫喊着,要冲上前去,最后她望见桥上倒下去的人,终于无力晕昏过去。

      身后有一双手接住她的腰,转身轻功一跃,抱着她消失在黑夜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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