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怨鬼录》笔名太草率

4、大蛇

　　鬼差问时生“永世不得超生，可认罪？”
　　杀红了眼的时生嗤笑道“认！不过是弥留川边多条恶鬼。”
　　“你为何留那人活口？”
　　时生垂着眸，半天才苦笑着问鬼差“老哥，你说他们只需待我好那么一丁点，我便也就不会把他们杀了对吗？”
　　鬼差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倒也不知该怎么回她。只打哈哈道“人都杀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时生抿着唇，脚轻轻踢着锁链。又似是豁然开朗，淡淡回道 “也是。”
　　鬼差一敲锁链，朝时生说道“走吧？”
　　时生点了点头，跟在鬼差身后。锁链踢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幽都大门缓缓的合上，鬼差没有看见，时生转过了头，眼中有泪，委屈的如同一个孩子。她看着身后慢慢消失亮光，慢慢开口，无声无息的念着“表姊珍重。”
　　鬼差拉着时生一路到了弥留川，他停在岸边洗脸，看见边上有一小节趾骨，掰扯了一段，打水漂。那趾骨在水面飞了三次，将水中吱吱乱叫的魙吓得乱窜，方落入水中。鬼差看着水里说道“也是你时乖命蹇，早些时候这黄泉还没修整好，去人间报怨报仇的鬼多了去了，也没见抓回来几个，如今他们怕是早就入了几世轮回了，最后也不过是苦了这些投不了胎的，被抓回来熬不住见不到头的孤苦日子，自己作贱自己，成了魙，不死不活，成天只知道吱哇乱叫，拖其他鬼下水！不过也有些确实让人佩服的，比如那个看门的瞎眼将军……”
　　时生原本毫无生气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他倒是个好人。”
　　鬼差说道“那可不？万妖王的外甥！万妖王叫他去哪就去哪！那皇帝那么昏庸万妖王要他效忠，他就效忠。最后皇帝把他五马分尸了，他眼都没眨一下。”
　　“万妖王没去救他？”
　　“怎么救？她自己都腹背受敌，等脱了困赶去时，人都埋了好几天了。”
　　“那他怎么不入轮回？”
　　鬼差叹道“怎么入？上头有意刁难，谁敢为他划去往生簿上的名字？他的尸体被万妖王收回去时，本来还能救，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神君怜悯他，让他做了个鬼将。”
　　“神君？不是说上头有意刁难吗？怎么又有个神君愿意帮他？”
　　鬼差摇头，撇嘴道“早些时候有些年头的老鬼时常骂天上那些，做过的腌臜事海了去了，听说这万妖王和这神君有些交情，神君负了她，她死后神君便时常招抚她这外甥，算是还了对她的亏欠吧。”
　　时生嗤笑 “人都死了，还管什么亏欠不亏欠，虚伪小人。嗳，可惜了这一代人杰。”
　　鬼差呵斥她“你这么口无遮拦，也不怕上头听见了，让幽神拔了你的舌头！”
　　时生赔笑“失言了，失言了。”
　　鬼差叹了口气，本想再说又见她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稚气未脱便死了，心里同情，敲了敲锁链，说道“走吧。”
　　“好，好。”二人复又赶路，行至弥留川点上天灯方才到往生楼，在往生簿上记上黑名，鬼差领着她在川边拜了大蛇，才算是真正入了怨鬼籍，只是这其中有些坎坷，查遍了《生灵录》，仍不知她到底属于那处生灵造化来的，鬼差又嘱咐她几句便要回去，时生喊住他，偷偷摸摸从怀里摸出两壶杏花酒交到他手里，又说道“若没有老哥指点，只怕我难在此处安身，将来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劳神。另外，我见那将军像我没死时家中的故人，出去时想起他便多带了一壶，还请老哥送给他。”时生未曾把自己答应给瞎眼将军带酒的事说出来，生怕说了被有心人揣摩祸害他，说他受贿，只找了这个借口，自己没办法亲手将酒交给他，便委托了鬼差帮忙。
　　这鬼差得了她的酒，对她有多了几分好感。知道这人人情练达，处事圆滑会来事。便高高兴兴应承下来，拿着酒又在别处顺来二斤红肉去瞎眼的将军喝酒。
　　弥留川边住满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川里还有一条时不时会闹脾气的大蛇，不过，这都不影响时生在这川边住下，她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议论之声。
　　“听说，她就是屠杀了一城的人的恶鬼。怎么是个小姑娘？”
　　“诶呦，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姑娘，杀起人来一点不含糊。我们少招惹的好。”
　　时生不以为意，继续我行我素。眼前突然被一个庞然巨物挡住“听说你很厉害？”
　　“风言风语瞎传的。”时生笑眯眯的回答。
　　大蛇吐着蛇形子，二话不说蛇尾一甩把时生丢出去老远，时生被摔泥巴一样摔在了河岸边，半边身子落在水里，川中的魙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拉扯着她的裤脚，她费了老大得劲儿才从岸边爬上来。她挣扎着从污泥里拽出落下的鞋，一只魙就冲她吱哇乱叫，被她一污泥塞了个满嘴，大喝一声“滚！”
　　魙呆呆望着她，张着塞满污泥的嘴，又想骂骂咧咧，时生提起鞋子就要打，吓得它连滚带爬窜出去二里，朝时生的方向把嘴里的污泥吐了，又隐入了水里。
　　时生挤干衣服上的水，把袖子卷了卷，气冲冲朝人群走来。就在大伙儿以为她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她斩钉截铁的跪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大哥我错了，我就是个豆腐渣，不经打不经骂。您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我，您别和我一般见识，这些小道上疯传的屠城女霸王，是我花了三坛女儿红，买通了三界第一说书人刘大脚替我撰稿编的。”
　　时生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真是惊的大伙儿下巴都掉了，先是三两人交头接耳，也不知谁咳嗽了一声，大伙儿就炸了锅一般叽叽喳喳的叫唤起来“这就是屠城的那位？”
　　“是不是消息有误啊？”
　　“这也太弱了吧。她怕是连老子的屠龙宝刀都扛不起吧。”
　　“别说你那屠龙宝刀，怕是洒家的镰刀都提不起来。”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揶揄，嘲笑着时生，全然不把她当回事。更有人高喊“她要能屠城，我头剁下来！”
　　“哈哈哈哈……”
　　“吵什么！是不是想下河做魙？”
　　大蛇眼神一扫，巡视四周，所有嘻嘻哈哈的鬼魂立马禁了声，他又转过头，说道“多说无益，今日你不打也……人呢？”
　　原本跪在大蛇面前的时生，已然乘大蛇转头之际提着裤脚偷溜进了人群“你说打就打，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劳驾，让让！”
　　挡路的鬼魂屹然不动，时生又说了一句“劳驾？”
　　那鬼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在那，甚至连他下巴上的鲶鱼胡须都没动分毫。时生抬头便看见一口豁牙，豁牙一张一合，吐出的字都带着一股酸腐的口水味“大王，她在这！”
　　时生的四周瞬间退出一个圈，所有人明哲保身的退出十米以外。只有豁牙被时生揪着，两撇鲶鱼须在空中飞舞打转。
　　“哎呀，你个死豁牙，你是不是欠打啊！”
　　“闹够了没有？”时生刚觉如芒在背，一双铜镜似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她。
　　时生推开豁牙，转过身，吊儿郎当的模样，哪还有之前抱大腿的贱兮兮的模样，她说“都住黄泉，能不能给个面子？我们都是知书达礼的体面人。”
　　“少废话！要打便打！”大蛇一个甩尾，又想像之前一样把时生摔出去，时生一把抓住蛇尾，借力腾跃而起，轻而易举翻到蛇背上，拽着蛇鳞任由大蛇如何扭动翻腾都不松手。
　　“你在这黄泉呆惯了，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打蛇打七寸。”时生一把撕下大蛇颈项处的鳞片，疼得它仰天嘶吼，双目猩红。
　　它屈身滚倒在地上，时生失了平衡被它甩了下来，一条腿被大蛇压着动弹不得，大蛇洋洋得意的架起上身，蛇尾把时生卷到半空“你就这点本事？梧鼠技穷了？”
　　“你别得意！要不是你皮太厚，爷爷我早拨了你的皮，掏你的心下酒喝！”
　　“大话连篇！”说着，一甩蛇尾又要将时生甩到河里去，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河岸边的矮柱，才没落进水里，屈身腾势而上，一拳直朝大蛇的面门而去，大蛇蛇尾一扫，侧身躲过，无奈体型硕大，行动慢了一些，虽躲过了一拳，却又被时生拽住了下巴上的软鳞，一把拽到地上，时生连忙翻身上马，双脚蹬在大蛇眼睛上，双手拽着大蛇头上的凸角，时生笑道“你是哪处没修炼到家的？竟长了角，却还这般胡搅蛮缠作威作福，也难怪你做不成龙，只能做个趴地的虫！”
　　大伙听到时生骂大蛇趴地虫，吓得躲得老远，噤若寒蝉，如鹌鹑一般瑟缩着脑袋观望，这大蛇原本是在璞海修炼，因为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塌地陷，飞来流火击中了在璞海修炼的大蛇，致使它真身被毁，冥海幽神可怜它马上飞升却遭次一难，便封了它为弥留川之主，镇守川中的魙。
　　今日时生揭了它的伤疤，气的它朝天嘶吼怒骂要将时生的魂魄撕个粉碎！可恼眼睛被时生用脚压着看不清，只能扭动着身体后退，吐着鲜红的信子骂道“你个小杂种，今日我非吞了你！”
　　它奋力甩起蛇尾勒住时生的腰往后扯，时生脚上用不到力，只能拽着大蛇头上的角，可终究力气不及大蛇，被大蛇拽着蛇尾往后拖，就在一只手快要抓不住时，时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解了腰上的裤腰带，蛇尾拽着松开的裤子，只听斯拉一声，裤子顺滑无比的咧到了小腿，若非穿着亵裤，时生怕是在弥留川再无立足之地了，时生大叫道“裤子！裤子！你等会拽，我裤子要落了。”
　　只听时生一声大喝“你！大！爷！！！”咔嚓一声脆响，大力出奇迹！！
　　大蛇头上的角，断了……
　　断了……
　　它……断……了……
　　空气凝重了起来，时生想要咽口水，可是铜镜一般的蛇眼望的她心慌，她想跑，可惜被蛇尾拽着一条腿倒吊在空中，两根呆毛被蛇鼻子喷出的热气吹的胡乱飞舞，煞是嚣张。时生看了看大蛇，又看了看手里的蛇角，缩着脑袋瘪嘴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这角它……它……它……哎我编不出来，对不起，我错了……哎！等等！你等……等！哎……我……天……rua！别这样……我不好吃……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满头黑线……
　　活了这么久，愣是没见过有人在蛇嘴里练杂耍的……
　　只见时生两手抓着大蛇的两只獠牙，呈弓步站立，双眼飙泪，奋力求救“救命啊，夭寿啦！”
　　时而侧卧手脚并用撑起大蛇的上颚，如睡梦罗汉，哭腔叫喊“救救我，哎呦，别卷我裤子，最后一条了……”
　　时而撑不住被大蛇吞下，就在众人以为她凉了的时候，一只手拽着大蛇的獠牙，以不抛弃不放弃的态度奋力翘起蛇嘴某个角落，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头冒了出来，撑大鼻孔，气喘如牛，双眼猩红的吼道“我的天，韭菜味！救命啊，呕……”
　　惊的众人也提心吊胆，时而惊呼“娘亲诶！”
　　时而感叹“诶，她凉了。”
　　时而感动于时生的求生毅力，流泪奔走相告，呼来朋友二三，架锅烧肉共同欣赏。
　　时而又拍掌称快，她凉了，她凉了！
　　于是，酒足饭饱，清茶一碗，卖糖饼花生的饿鬼穿梭在草席之间叫卖，豁牙热爱说书，捡起岸边的头骨一块做惊堂木，现场解说这场旷日持久的蛇鬼大战，宾客大呼过瘾，一时间，叫卖声，说书声，嗦茶声，打嗝声不绝于耳，然主角时生与蛇仍胶着酣战，难舍难分。
　　突一吏解手归来，见众人聚集，问一人曰“何事喧闹？”
　　人曰“乐事！有戏目为蛇吞人。”
　　吏挠头，但见蛇瞠目腾飞，吏高呼“妙极！妙极！”
　　忽见一鬼头于蛇口探出，猥琐狼狈，吏捧腹大笑，又定睛细看，指之大骂“哎呦你奶奶个熊！就闯祸了！”
　　吏上去拉开蛇嘴，拖出时生，猛抽时生两巴掌“你怎么回事！才来多久就闯祸！”
　　时生委屈，疯狂飙泪，抱着鬼差的大腿，张嘴哭嚎“我冤枉啊，这爬虫拽着我打架，个天杀的，整整五遍，五遍啊！我愣是在它嘴里打了五遍一整套太极八卦连环掌，这群天杀的，就知道叫好！我……我……哇哇哇！！！个天杀没良心的啊……”
　　鬼差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