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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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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迷魂
雨渐渐小了,微弱的光线中,映出地上大片的水洼。
黄泉静静的伏在她的肩头,苍白的脸上隐约着无法挣脱的痛苦,那一身青色劲装几乎成被血染成了紫色。
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屋,蓝衣女子的脸色变了变,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必须做出决断了,泉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唯一没有追来的那个男子会救他么?
亲眼看着她的离去,他的心中竟然还有没有一丝丝的柔软,那迷离的眼神,一如看待其他与轮回阁谈判的人,似乎早已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他知道她不会走,知道她早已无法走出那些陈旧的束缚,不是么?
就这样过了片刻,却仿佛过了万千劫灭。她抬起手,放在眼前紧闭的门上,脸色愈发苍白,有恍惚剧烈的慌乱在她清澈的眼睛中变幻晃动。蓝衣女子紧紧握着袖中的剑柄,略逊血色的唇抿成了一线。
不能再想了,迟了,一切都会来不及!
沉默间,她用力推开了黑色的门,浓重的酒气如同房内抑郁的黑暗,汹涌的扑了过来。看到黑暗中的情景,蓝衣女子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碎钻般的光芒清澈如水。
雪白的世界,白纱帏幕,白毯铺地,白的没有有一丝余地。
桌面上,横七竖八地堆着数十只空坛,残留的酒浆流了一桌,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肆意的趴在污秽中,一动不动,仿佛沉沉的睡去,丝毫没有感觉有人近身。
蓝衣女子注视着他,眼神渐渐转为柔软空灵。
良久,他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抬起的手臂忽然重重的摔了下去,落在桌子的边缘,溅起一片污点。
然而,似乎没有在意,他又俯身睡去。手指搭在一只倒着的酒坛上,指尖湿露露有液体淌下。
蓝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空灵的目光中,忽然掠过一丝微弱的悲哀。
覆手云雨的轮回阁主,居然酒醉至斯,如今连人近身也觉察不到——这些年来,虽然轮回已经主宰了中原武林大部分势力,轮回阁主权倾天下,可这个男子却从不曾让自己有丝毫的放纵,即使饮酒也从未醉过。
自从三年前碧云渊一役后,他的身子就开始荏弱,真真是半点风波都经不起,只是放不下阁中子弟,方才拼着才智纬略,支持劳碌。
强大,就是不让自己靠近温暖,也不让自己过于依赖,从而把自己困在寂寞的一生中么?
那么这之初,你是否也预见到了自己今日的困境?
月魄梦呓般地叹息了一声,明亮的眼睛里刹那间笼起了淡淡的朦胧。她俯下身去,纤长的手指,轻轻抚顺了他额边的湿发。
渐渐的一丝微笑从她的唇边泛起——有多久了,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他的脸,轮回司月使虽是守护阁主的暗星,然而,平日里他是阁主,她是下属,就如同真正的日月,只能并称,却从永远无法的靠近。
正因如此,她想的……他从来都不知道。
恍然间,那样清澈的眼睛竟似要滴下水来。
“肯回来了么?”轻笑间,一道蓝色的光芒从男子的指间迅速淌出,如同一道轻风撕裂了房间里的黑暗,又似乎温柔的流水涤清了人心的烦忧。
“叮”的一声,在蓝光到达眼前的时候,失神的女子仿佛从遥远的记忆中醒来,陡然翻转手腕,剑芒长卷而上。
两剑相击,光芒冷冷的,有着冰雪般的锋锐。
略为一惊,白衣男子闪电般的抬头,目光如风般扫过,隐约见一袭蓝影恍若凌波,剑芒之中,有如变幻无方的浮云。
如此身手……这么多年她到底也是长进了,可是,为了别人,她竟要和他拨剑相向吗?
一念至此,轮回阁主的眼睛一冷,清俊灵秀的眉宇间涌动着亮如冰雪的剑气,左手五指微曲,犹如琵琶轮指般连续弹出。“铮铮”之声不绝,数指皆已弹到月魄手中的长剑上。
罹天指!
罹天宫的剑指双绝!七年前,那一战看过之后,他竟然已经学到手中。
一时有些错愕,长剑微微荡偏,几股强大的内力如同怒浪般汹涌而来,一浪强似一浪,丝毫不给人空隙的余地。
陡然间,她的身形一滞,空门大开,蓝色光芒乍起,长剑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的颈边。
清风吹过,漆黑的长发如墨莲般缓缓绽放,剑光映亮了秋水般的清冷的眸子,持剑的男子没有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然而,那样的不动声色中,却隐约涌动着一股冷漠如冰雪的气势。
果然还是无法胜过他……是啊,他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不会输给任何人。
蓝衣女子眼睛闪烁了一下,刹那间,似乎已有雪花落下,覆盖了所有的隐秘。
“ 为何回来?”叹息般的问了一句,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唇边的表情似笑非笑,秋水般明亮的眸子里隐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漠和空虚。
为何回来——微微怔了怔,月魄也看着他,淡漠的笑意中有些奇异的哀伤,锋锐的杀气却慢慢地弥散,她沉默着,笑意潋滟的眼神后面始终淡定如海。
“我不想再有人死。”她忽然开口,轻轻地语调间散落着恍若叹息的悲悯。
“为何?”抬目看着她,笑意如同微雪初融般慢慢散开,然而,他眼睛深处却始终波澜不起,“我倒不知,轮回司月使也会如此慈悲。”
“你当然不会知道——阁主,无论谁死,都会有人为他悲伤,我……不想再看到悲伤。”淡淡的,她的唇角漾出的一抹苦笑,梦呓般的神情清冷的如同幽月下的古泉。
顿了顿,她抬起头,脸色苍白而平静,只是站在那里,仿佛看尽了寂寂繁华后的清冷:“之前你要我杀人,我就杀了,从没有想过,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仿佛是受到了某种震动,握剑的手指蓦然间松了一松,他看向她,眼睛比平时更深,几乎看不到底——那一瞬间,被他注视的女子有一种恍惚,仿佛是要被那种映不出光芒的黑暗吸进去一般。
她看不透那样的眼色,就如一直以来她看不透他的内心。
“算了。”幽蓝的剑尖缓缓垂下,浓重的杀气转瞬间消散。轮回阁主忽然笑了笑,沉静的眉宇间又涌起似乎恍惚一切的迷离,“即是回来了,我便不再追究!”
蓝衣女子没有说话,微微抬起眼睛,看着窗外的流水,沉吟的神情渐渐平静下去。
“ 那……我也原谅凌洛吧,”低眉笑了笑,她的目光再度回到他的身上,淡漠的神情更苍白,也更遥远,良久,蓝衣女子缓缓垂下眼睛,阴暗的黑影遮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不,不是原谅,是我已厌倦再去责怪谁。”
疲倦的语声仿若利剑直直刺入了他的心底,白衣阁主似乎微微震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蓦然间收紧,扣住了掌中的剑柄,淡漠的眼神中忽然翻起了一池的剑光。
这是七年之后,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起心底最真实的话。
然而,也是第一次发觉彼此注视时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
恍然间,他的心中涌起一种巨大的不安,仿佛,在那一刹那,长久想尽方法留住的东西,还是慢慢地从他的生命中消逝,永远的消逝。
一时间,不知道怎生取舍,他的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臂,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想极力看清些什么,淡定的神情隐隐有火焰燃起。
经历了生死陌路的噩梦,他们已然相伴了七年,渐渐把整个江湖握在掌心,罹天已微,东南渐平,除了南疆,再没有什么势力能与轮回抗衡。这个天下,眼看就已经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要选择背离。
所谓的日月同辉,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如此了断吧?
轮回阁主看着生死相随的同伴,叹息般的吐出一口气,颓然倚在身后的柱子上。
他看着她的痛苦,守护着她的绝望,却没有任何可以给她的救赎。
轮回司月使……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个束缚她的华丽枷锁。
可是,即使如此,她却从末指责过,从末要求过,淡然而坚强的绽放着自己的光华。
然而,他却是憎恨这种坚强的。
轮回阁主的手指一分一分收紧,几乎要扼断她的手臂。空灵的神情却仿佛被来自幽冥的火焰慢慢吞噬。
蓝衣女子被他蓦然间的剧烈所惊住,不知该说些什么,抬起头,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那双依旧空虚的眼睛。
多久了?自从来到轮回,已经有七年了吧?
记忆中从相识起,轮回的主人就是生死不惊,即使天地俱灭,也不失一丝气度的人。而如今,那 样冷静的人竟也有无法控制的情绪。
似乎想着什么,月魄叹息一声,一袭蓝衫在黑暗中缥缈的似乎天边流动的水云。
“ 跟我回去,即往不咎!”白衣阁主的脸色苍白的起来,握着她手臂的手指微微颤抖,依稀的笑意冷的似乎长生剑的剑芒。
月魄怔住了,良久,忽然不自觉的笑了笑——他这是对她的纵容么?只要回去,今次类似于背叛的行动就可以被原谅……也是,对于他这样铁血手腕的人,这已是最大的让步。
蓝衣女子沉默良久,明亮的眼睛淡定如渊。
许久许久,轮回阁主忽然松开了手,仿佛再也抑制不住的倒退几步,颓然倒在软椅上,然而,暗红的血迹却从嘴角慢慢渗了出来。
这么久了,他何尝不知道,她是个凛冽的女子,从不肯轻易改变自己做下的决定。
然而,即使知道,他居然还是去试图改变明知无可变更的事实。
呵……真是愚蠢啊!
蓦然间,一丝细小的冷笑从不染血色的唇边展翅滑过,凌洛的眼眸如风般掠过对面女子的脸,仿佛想极力看清些什么。
他知道,当她离开的那一刹,他和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所要维护的,和她始终不同。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他的眼光瞬间一变,眼光冷厉而淡漠,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嘲弄的意味,“月魄,想出轮回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哈”看着他眼中渐渐笼起的杀气,她轻轻的笑了,“不能放过?原来如此!”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向后踏定一步,看着面前有些愕然的男子,心里忽然有些沮丧。
原来,还是如此结局……他不会为了她而牺牲大局,正如当初看着她离开,也不会亲自追来,对于这个男子,有太多的东西比她更重要,比如轮回,比如野心。
月魄忽然有些寒意,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刹那间,一道淡淡的蓝影细雨般铺散开来,撕裂了两个人间的距离。
他……真的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