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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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的假的？”第一个开口的是楼乐天。
比起害怕，他更多的是兴奋，举着云台，将摄像头对准说话的工作人员，问道：“是真的吗？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不得不说他真是敬业，都遇到杀人案了，还不忘录个素材。
那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性工作人员，唇角微微向上扬，带着从未改变弧度的笑容，字句清晰对着摄像头道：“尊敬的各位宾客，就在刚才，有一位客人被人杀害了。”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记敲响的钟声，振聋发聩。
其他人这才纷纷回过神。
最先发作的是齐凌瑶，她不满地尖声道：“开什么国际玩笑啊，你这有人死了把我们叫来？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虽然态度蛮横，但桑若月还是能听出一些她的害怕。
毕竟，波里度假酒店的游艇坏了，杀人凶手只能留在这座小岛上了。
“确定死者是被人杀死的吗？”一道成熟的女性声音响起，桑若月认出来，这是她去餐厅路上听见的那个“徐老师”的声音，“我的职业是护士，可以让我看看情况，确认一下死因。”
她说到这停顿一下，可能是做了什么动作：“这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也可以一起帮着看看。”
桑若月将她们的身份对应上，徐老师是护士，小婉是医生，两人在同一家医院工作。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就用万能房卡刷开了房门。
齐凌瑶、周芊芊和谢冉明三个人本来都想走，但此时房间门都打开了，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跟着人群一起上前。
谢冉明上前时，与还站在门口靠着墙的宁意远对上了视线，两人的眼神竟然都有些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
还是谢冉明先呼吸急促地移开视线，他的两只手在身侧握成拳头，用力到微微地颤抖。
南星牵着桑若月走在了最后面，但他个子高，视线可以轻松越过前排那些人的头顶，看到房间内的景象——
茶几翻倒在地，沙发也歪着，欧晋就躺在茶几和沙发中间的位置，周围的东西乱糟糟一片，好像有人用手臂胡乱挥舞着，把东西全部打落在地一般，但也能看出来，有一些打斗的痕迹。
烟灰缸在地上四分五裂，沾着些鲜红的液体。
欧晋额角的位置有一块血迹，一道血痕从这块血迹中延伸出来，流过他的眼睛。
但这还不足以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欧晋脖子上的细麻绳，被人折成两折系成个圈，死死地勒住他的喉咙，在他脖子上留下两道显眼的勒痕。
而欧晋瞪着一双眼睛，手还搭在脖子下方，似乎死前是在抠喉咙处的细麻绳。
竟然真的有人死了，他们亲眼所见！
谢冉明看清地上的尸体后第一反应是愣住，随即他好像要把尸体的样子深深记在脑海里一般，努力瞪大眼睛看着，眼里竟然还流露出几分欣喜，就好像死的是他仇人一样。
齐凌瑶和周芊芊看到了真的尸体，双双发出害怕的尖叫，当即便想要往外走离开。
但是工作人员竟然拦住了他们。
“哦，基本不用看了。”与此同时，徐红云只是看了一眼就断定了死因，“机械性窒息死亡，他是被人勒死的。”
那边，齐凌瑶强忍着害怕斥责道：“你干什么？还不让人走了吗？”
“这位女士，您当然可以离开，只是您确定要离开这里吗？”工作人员微笑看着齐凌瑶和周芊芊，温和道，“也许杀人凶手就在哪里看着您呢，这里人多一些还安全。”
周芊芊越害怕声音越大：“你这是什么意思？吓唬我们？！”
“是你！”单昊然之前是坐在门外的，这时他突然冲进来指着许思涵大声道，“一定是你杀了欧晋！因为你们有仇！”
“你没事吧？要不吃点溜溜梅？”许思涵双手叉着腰，更加大声地反驳道，“且不提杀人犯法，就算我想杀我怎么杀他啊？他一个男的我一个女的，我能掰得过他？你看看这地上的东西，不知道俩人打得多激烈，你看我像是能勒死他的人？？”
接着，她抬手指着谭梦薇继续道：“我刚才一直跟她待在一起，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她就是我的人证。我问你，我是怎么杀的欧晋？什么时候杀的？你疯了吧，癫公！”
楼乐天把这一段全都录下来了。
宁意远也走进了房间，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沉声道：“确实，能勒死欧晋的应该是个男人，而且应该跟他有过节，不然不会废这么大力气杀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性。”
他说着，视线落在了谢冉明身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楼乐天顺着他的视线拍到了自己的朋友，当即眉头一拧就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人是谢冉明杀的？”
宁意远既不承认但也不否认，他只是沉默几秒后说：“我知道，他恨欧晋。”
桑若月听到这句话，眉头又是一挑。
怎么小话痨跟欧晋还有关系？这是什么庞大的关系网啊，感觉波里度假酒店就是他们的“老友聚会地”。
还有，恨欧晋是怎么回事？
楼乐天还在拍摄，他的话也一并被录了进去：“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他恨不恨这个什么欧晋，但他刚才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我就是他的人证，他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我还不够有说服力的话，那边的小哥和小姑娘刚才也跟我们在一起。”
他口中的小哥和小姑娘，就是南星和桑若月。
苏阳煦这时候主动开口道：“我一直跟我女朋友在一起，而且我跟这个死者没仇。”
两个跟欧晋有仇的人都不可能是凶手，其他人又三三两两地待在一起，独自一人的徐红云看起来也没那么大力气，这么一看，谁都不像勒死欧晋的凶手。
桑若月寻了个适当的时机，出声道：“怎么就我们来，没有其他人了吗？”
在场的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怎么就他们啊？
嫌疑人的范围，应该是整个酒店里的宾客才对。
“对啊，广播不是说各位宾客吗，怎么就我们几个啊？”楼乐天单手拿着云台，另一只手的手指挨个点过在场的人，自言自语似的查数，“一、二、三、四……”
桑若月、南星、谢冉明、宁意远、单昊然、许思涵、谭梦薇、苏阳煦、魏清婉、徐红云、齐凌瑶、周芊芊还有他。
他数出在场的人数：“十三个人。”
“酒店这么大，不可能就我们十三个人吧？”许思涵双手环胸看着工作人员，问道，“其他人呢？不来吗？他们也有可能是凶手，总不能就可着我们十多个人怀疑吧？”
谁知，工作人员竟然回答：“其他宾客在哪里，是他们的自由。”
这话就让人无语了。
“哈？”齐凌瑶当场发作，昂着首斥道，“你们酒店有病吧？用广播把人都喊来，结果谁来谁是犯罪嫌疑人，谁来谁是傻子呗？”
她话音刚落，周芊芊也跟着开口：“就是啊，我们都不认识这个男的，听广播过来还成犯罪嫌疑人了？刚才那几个人还在这分析死因指认凶手的，你们当这是在拍福尔摩斯探案集啊？”
周芊芊说着，视线扫视一圈，在看到桑若月时她的视线停滞了一下，才继续扫过去。
无他，因为桑若月穿了个棕色的小斗篷披肩，真跟侦探似的。
齐凌瑶掏出手机：“我现在报警。”
宁意远也如梦初醒一般，跟着掏出手机：“对，报警。”
他们在这指认来、指认去，有什么用？
当然是交给警察来。
齐凌瑶和宁意远同时报警，并且都在说现在发生的命案的事，让众人多了一份安全感。
警察可能不久就会过来，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个个都与这个欧晋的死无关，他们也不用害怕什么，等着警察找到凶手就行了。
桑若月站在南星身旁，听着两边对警察汇报情况的话语，却在心里想，他们真的把电话拨出去了吗？
或者说，对面接电话的人真是警察吗？
不知为何，她莫名想起了楼乐天在电梯里的那通电话，他们对话时楼乐天的每一句，都重新浮现在桑若月耳边。
如果……当初楼乐天打电话的对象，不是本人的话……
“好了。”齐凌瑶把电话一撂，对着酒店还在微笑的工作人员趾高气昂道，“警察那边说了，因为这个酒店在岛上，他们会在大概一个小时后到，我可不陪你们在这儿耗了。”
齐凌瑶是否真的成功报案，桑若月持保留态度，反正等一个小时后就能揭晓答案了，也能知道她有没有想错。
魏清婉开口道：“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对对对。”单昊然连连点着头，心中萌生出离开这个酒店的心思，说话时声音还有些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的颤抖，“警察过来总得坐游艇吧？那我们不就有游艇了吗？可以直接跟着警察离开这里啊。”
宁意远后脚也挂了电话，他冷静了一下，开口道：“跟刚才那位小姐说的差不多，但警察过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接线员叮嘱我们不要动现场的东西，有什么事等警察同志们过来了再说。”
齐凌瑶睨了他一眼，直接从那名工作人员身边走过去：“走了芊芊。”
周芊芊“诶”了一声赶紧跟上去。
齐凌瑶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她鞋的问题还没解决呢，于是回头指着谢冉明：“你，跟我出来。”
“我？”谢冉明指了下自己，现在他的情绪已经平和很多了，因此也能心平气和跟齐凌瑶说话，“要谈赔偿是吗？”
齐凌瑶挑着眉反问：“那不然呢？”
说完，她直接就走出了这个房间，等着谢冉明自己跟上来，完全一副大小姐做派。
谢冉明想着确实是他没看路踩坏了对方的鞋，理应赔偿，便跟了出去。
齐凌瑶、周芊芊、谢冉明出去了。
楼乐天也是拍够了素材，想到那两个女人跋扈的脾气，担心谢冉明被她们欺负了，便跟苏阳煦打了个招呼，也离开了。
宁意远和单昊然遥遥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满满的疲惫。
他们这辈子都忘不掉，先前欧晋一直不给他们打电话，于是他们上来找他，走到房间门口就发现门没关，结果看到欧晋躺在地上，死不瞑目。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或许午夜梦回都是欧晋被勒死的可怖场景。
宁意远叹口气，惆怅缠绕在他心头，使他想抽根烟，为了不破坏现场，他来到走廊。
然而他刚拿出香烟，就听见工作人员说：“先生您好，酒店走廊禁止吸烟，您可以前往一楼的吸烟区吸烟呢。”
“……好。”宁意远什么话都不想多说，顺从地手指夹着香烟，准备前往一楼。
单昊然不想自己留在这个房间，他在这里认识的人也只剩下宁意远了，见宁意远的身影从门口消失，似乎离开了，便赶紧追了过去：“老宁，等等我！”
人一下子走了一半。
苏阳煦在一旁捧着魏清婉的脸，柔声道：“宝宝，你可以自己回房间吗？我遇到个同学，想跟她说几句话。”
魏清婉迟疑片刻，轻声道：“那我可以在外面走廊等你吗？我不会偷听的。”
苏阳煦看着魏清婉仍有些苍白的脸，叹息道：“可以，等我一会就好。”
他刚朝着许思涵走了两步，许思涵就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不必哈，我们没什么可谈的。”房间就这么大，许思涵自然也听见了苏阳煦刚才对魏清婉说的话，此时不客气地说着，然后拉着她的朋友谭梦薇就走。
桑若月听着他们的声音，晃了晃一直被南星握在手里的左手腕：“南星，我们也走吧，先回我们的房间。”
南星牵着她的手腕走出425房间，还能听见身后魏清婉细弱的声音：“徐老师，那我们也走了。”
桑若月和南星回到他们入住的641房间。
桑若月坐在阳台的单人沙发上，沉思片刻，忽然问南星：“你觉得，欧晋是人杀的，还是怪谈杀的？”
闻言，南星沉默了许久，久到桑若月都要以为刚才南星开小差、没听到她说的话时，南星终于开口回答：“不知道。”
桑若月：“……”
感情刚才那么久是在思考。
桑若月也没指望南星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她早就知道南星脑子不太好使（bushi），不善于思考，或许“不知道”就是他能做出的、唯一的回答，她刚才问，也只是想知道一下南星的看法。
现在知道了，他根本没看法。
勘破怪谈规则的事完全要靠她自己来。
不过这本来就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南星能不能发挥作用，她都是要做的。
桑若月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尤其是他们在425房间门外集合后的事，决定先找几个宾客看看。
真的太奇怪了。
这些宾客在广播通知下竟然一个人都没来。
而来了的十三个人，彼此之间都有联系，不过是每一组人多人少的区别罢了，怪谈真的能如此精准地筛选出来符合条件的人？
在心中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后，桑若月问：“南星，现在几点了？”
波里度假酒店是十二点发出广播通知暂停游艇服务，这之后她跟南星把酒店内外都逛了一遍，围观了许思涵和欧晋的骂战，接着是跟许思涵她们聊天、看欧晋又换了一次房卡，然后他们上楼跟谢冉明和楼乐天交谈，看了他们的房卡，接着便听到了通知，最后是刚才去425房间见证杀人案，听了一场多人闹剧。
南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回答道：“两点四十五。”
桑若月回想着欧晋拿走黑色绵羊房卡后的事，预估了一个时间：“欧晋应该是一点五十之后，两点之前死的。”
误差不会超过这十分钟的，因为欧晋离开的时间差不多十五分钟，宁意远和单昊然就直接坐电梯上去了，应该是当场看到了欧晋的死状，坐个电梯加走到425房间门口大约是五分钟，可以推算出，他们到425号的时间大致在两点到两点零五。
凶手杀完人总得立即离开，说不定还要清理一下自己留下的痕迹，速度越快越好，是不可能特意卡着宁意远和单昊然上楼的时间离开的，那样风险太大了，说不定直接碰上他们，除非凶手遇到意外。
桑若月倾向于，宁意远和单昊然准备上楼那会，凶手就已经杀完人离开了。
不过这个凶手是人类还是怪谈，还有待确认。
如果是人类，那就只能从欧晋的人际关系下手分析了，在场的人她梳理了一下，跟欧晋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除了宁意远和单昊然这两个她亲眼看着有不在场证明的，剩下就是许思涵、谭梦薇、谢冉明这三人。
虽然她后来跟谢冉明他们聊天了，但那是在宁意远和单昊然上楼以后，也许在那之前，谢冉明并不在房间，而楼乐天给他打了掩护，说一直跟他在一起。
剩下两个，许思涵和谭梦薇同理，也有可能互相打掩护撒了谎，两个女生杀死一个成年男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但如果是怪谈杀的，那就要想欧晋到底触发了什么规则。
她现在最怀疑的就是那张房卡。
会不会是，所有拿了黑色绵羊剪影房卡的人，都会被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黑色绵羊房卡一定意味着降级，从酒店“尊贵的宾客”一步步降到可以杀掉的等级。
桑若月把这个推测记下来，打算继续观察一下，看有没有第二个人拿到黑色绵羊剪影的房卡，来验证她的猜想。
在此之前，她得先找一下其他宾客。
“南星，没记错的话这个酒店有免费的下午茶，每天下午三点开始。”桑若月朝着南星之前发出声音的位置伸出手，翘起唇角道，“现在快到时间了，带我去餐厅吧。”
“好。”南星应了一声，不厌其烦地握住她伸出的手腕，帮她把盲杖递到手里，带着她一步步走出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南星这次找到餐厅的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一些。
距离下午茶还有一小段时间，但餐厅里已经弥漫着焦糖和奶油的香气，令本来没想吃东西的桑若月，此时都有点馋了。
她静静听着周围宾客聊天的声音，每个人说的话都是那么的真实，没听出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妈，待会给你拍我吃的下午茶！”一个女生的声音引起桑若月的注意。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下午茶在网上的好评可多了，就是可惜不能外带，不然我明天回家前过来给你带点回去了。”
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是最开始她来到波里度假酒店时，在浮桥上帮她和南星看行李箱的那个女生。桑若月记得，对方很活泼，也很热情。
“南星，你看一眼那边。”桑若月小幅度指着女生声音的方向，“是不是帮我们看行李箱的那个女生？”
南星金色黑十字的眼瞳望过去，发出“嗯”的一声。
“带我过去。”桑若月道。
南星牵着她的手腕，朝正在打语音电话的女生走去。
他们走近时女生正好在说：“妈，时间快要到了，我准备去排队啦，待会拿到后给你拍美美的照片，我们再继续聊~”
她挂断电话，桑若月也来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一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女生表情茫然地看着他们：“你好？我们见过吗？”
闻言，桑若月唇畔依然是浅浅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片了然，瞬间便给心里的某个推测做出判断。
她只是又确认了一遍，温声道：“不好意思我有可能认错人，今天我来时有个女生在浮桥帮我看了一小会儿行李箱，你看到了，我是盲人，只能通过声音来认人，刚才听你的声音跟她非常像，就想来打个招呼。”
“哦哦哦。”女生下意识地连连摆手，“没有，你认错人啦，我今天没帮人看过行李箱。”
“好，谢谢。”桑若月颔首道。
女生说了一句“不客气”就去档口哪里排队了。
桑若月圆形的瞳孔拉成十字，她看到女生脸上满是笑意，拿了旁边摆着的盘子和夹子，等着夹上喜欢的糕点。
“果然吗。”桑若月喃喃道。
她把盲杖递给南星，指着旁边的座位说：“你在这坐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桑若月直接就快步离开。
她相信南星会听她的话，坐在那里等她，因此都不需要回头确认一下对方的状态。
桑若月随便找到一位女性宾客，装作八卦的样子凑上去道：“你好，你知道刚才的广播是怎么回事吗？我听着好像是有人丢了东西，这个酒店有小偷？”
“啊？什么广播？”对方听了桑若月的话，脸上流露出些许紧张和担忧，也没有闲心跟桑若月多说了，“酒店有小偷了？哎哟，那我得赶紧把我放在桌边占位置的包拿回来，谢谢啊我先走了！”
这名宾客说着，小跑着从桑若月身边经过，直奔餐厅的某个空位检查包里丢没丢东西。
虽然桑若月心中的猜测基本确认了，但还是又找了一位宾客。
这次是一个年轻男人，她上前道：“你好，刚才广播有什么通知？我没听清，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她说话时，清透漂亮的深褐色眼眸凝望着男人，眉心轻轻地蹙着，笼着几分忧愁，一副惹人怜惜需要帮助的可怜模样，她知道，只要自己露出这个表情，九成九不会被人拒绝。
见状，男人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不好意思，我没听见有广播通知，需要我帮你找个人问问吗？”
“……可以吗？”桑若月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动作，“那可以麻烦你一下吗？”
“哦，没事。”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到一旁拉住另一个经过的男人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下，兄弟，刚才有广播吗？”
另一个人被拉住，脸上有些茫然：“广播？我没听见啊。”
桑若月就在不远处观察着。
就连宾客之间交谈，也不会说听见了广播。这说明他们没有撒谎，没有把她区别对待，他们的确、的确，听不见广播。
男人走回来道：“我问了一下，也说是没听见广播。”
桑若月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开口道：“谢谢你，你们都没有听见广播，那可能是我的朋友刚才在整蛊我了。”
“你跟朋友一起来的？”男人问。
“对，我要回去跟他算账了。”桑若月开玩笑道。
男人见她一个人，应该是出于好意，问了句：“需要我送你一下吗？”
“没事，不用。”桑若月跟他摆了摆手，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桑若月怕把帽子跑掉了，边跑边捂着头顶的贝雷帽，心中想道，这怪谈还挺厉害的，每个宾客都像正常人类一样，可以跟你交谈，说话顺畅，还会善意地主动帮助人，就像社会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
但，他们不是真实的。
桑若月跑回刚才让南星坐着的地方。
她看到南星乖巧地坐在桌子后，黑发散在他白皙英俊的脸旁，黑羽般的睫毛微垂，金眸盯着面前的桌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南星。”她叫了一声对方。
南星听到她的声音，抬起眼眸看向了她。
莫名的，桑若月联想到了乖乖等着主人回来的小狗。
她走到南星对面的椅子坐下，对他道：“这里的宾客都不是真正的人，应该是从我们进入这个酒店登记入住开始，我们就不在真正的波里度假酒店了，很可能是进了一个平行空间，这里的宾客，除了刚才去了425房间的人，都是怪谈做的复制体。”
南星眨了眨眼睛，十字瞳孔像是在他金色眼眸盛开的花，他盯了桑若月许久，才“噢”了一声。
桑若月：“……”
桑若月有些无语地撑着头：“你噢一声就没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嗯，听见了。”南星又说一句。
桑若月也不管南星有没有反应，继续讲：“房卡有问题，我觉得在这个怪谈里，它就相当于我们每个人的身份证，所以一人一卡，不能代领，上面的绵羊剪影图案，不同的颜色对应的应该是等级，这个我还没完全确定，目前的猜测是房卡会降级，灰色和鲜红色不知道谁先先后，但继续往下降级，就会变成深红，最后是黑色。”
南星还在看着她，目光平静，脸上也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瘫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桑若月总感觉对方在大脑放空。
“南星，听到了吧？”她像是一个试图唤醒课上开小差学生的老师。
南星点了一下头：“嗯。”
桑若月知道南星对她不会撒谎，于是放心了，没把她的话直接从大脑过滤出去就行，听不听得懂另说。
她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你。”
“嗯？”南星歪了一下头。
“你一直跟我说勘破怪谈的规则，但你没说，怎么算勘破。”桑若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是要大声说出来，还是去把波里度假酒店入住须知填满，还是要做什么？”
如果大声说出来，那真是有点尴尬了。
“找到它。”南星回答道，“对着它说出来。”
这下给桑若月整懵了。
找到它？？
南星的话还在继续，他好像是边想边说的：“如果说对了，怪谈会被削弱，说对全部——”
桑若月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南星立刻停下来。
桑若月问：“找到它？它是什么？”
“怪谈。”南星说。
桑若月面无表情用手指着上面，幽幽道：“这个酒店就是怪谈，你让我找什么？要对着一个整体？我去外面？”
“不。”南星刚说出一个字就顿住了，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他想了片刻，决定把自己脑子里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不管表达得是否顺畅，“酒店是怪谈，它是怪谈，它不是酒店，它可以代表酒店。”
桑若月感觉，如果这里是一个漫画的话，她的眼睛应该变成蚊香眼了。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她能不能给南星买一个能说明白东西的嘴？？
下一句，南星终于说到了重点：“它有可能是个东西，有可能是可以走的，不一定什么样子。”
“等等！”桑若月双手按住桌面，倾身向南星靠近，盯着他道，“你重说一遍。”
南星记性好，虽然他不知道桑若月想做什么，但还是听了她的话，乖乖地将刚才的话完全重复一遍：“它有可能是个东西，有可能是可以走的，不一定什么样子。”
“可、以、走。”桑若月提取出她认为的重点中的重点，忍不住伸手揪住南星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拉，面对南星靠过来后茫然不解的眼神，她咬牙切齿道，“它是不是，有可能是个人形？”
南星想了一下，回答道：“是。”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桑若月快抓狂了，揪着他的衣领晃了晃。
南星，你嘴巴是真严啊！
如果真是一个人形，整个波里度假酒店，那么多的虚假宾客，会不会有一个就是怪谈？它会不会早就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南星无辜道；“你没问。”
他又说：“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南星琥珀般清透漂亮的金眸认真地看着桑若月，悦耳又略带低沉的声音依然平和，不带什么情绪。他刚才被桑若月抓着衣领晃，却没有任何抵抗，像是一个可以被桑若月搓圆捏扁的人偶。
桑若月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非常复杂，她叹息道：“当然需要啊，你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没有。”南星望着桑若月的眼神，竟然说得上真挚，“只听你的。”
桑若月深吸一口气，揪着南星的衣领道：“我可以是你的合作对象，可以是你的契约者，但不能是你妈！！”
“尊敬的各位宾客。”餐厅内陡然响起广播声。
桑若月一愣，松开了南星的衣领，听到广播那道熟悉又失真的女声说：“请立即到一楼的室内游泳池集合。”
依然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模式，女声不停地说：“重复一遍，尊敬的各位宾客，请立即到一楼的室内游泳池集合。再次重复，尊敬的各位宾客，请立即到一楼的室内游泳池集合。”
桑若月现在听到“尊敬的各位宾客”开头，就感觉头痛，她说：“可能又有人死了，死在泳池里。”
南星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走吧……”桑若月叹了口气，眼里的十字瞳孔缩回圆形，恢复成失明的模样。
其实桑若月的瞳孔无论是十字还是圆形，在深褐色虹膜的衬托下都不明显，就算跟她面对面也很难注意到，除非是观察特别细致的人。不像南星，眼睛是异于常人的金黄色虹膜，瞳孔是什么形状都会被衬得非常明显。
她把手习惯性递给南星，在对方握住她手腕的同时，她忽然想到——
等等，南星这样像不像她爹啊？每天遵循他们的契约照顾她，任劳任怨的，每次走路都给她当“导盲犬”，牵着她走。
得，大哥别说二哥，她给南星当妈，南星给她当爹，他俩谁也别嫌弃谁。
不就是什么都得她来做决断吗。
不就是带个超级大朋友吗。
没人跟她持相反意见与她争执，这还不好吗！
这么一想，桑若月给自己调理好了，甚至觉得现在南星喊她一声“妈”，她都能和蔼地笑着应一声“诶”。
稍微有点可惜的是，她还没吃到下午茶的点心，待会回来吃吧。
两人出了餐厅，朝着先前逛过的、室内游泳池的方向走去，路上还遇到了谢冉明。
“你们知道室内泳池在哪吗？”谢冉明挠了挠头，语气迷茫中还带着一丝害怕，话也更密集了些，“怎么突然又要我们集合……不会又出了什么事了吧？难道凶手又杀人了？那还要我们集合？不危险吗？”
桑若月挑着问题回答了他：“跟我们走就行，我们中午去过泳池，我觉得可能是又出事了。”
“天，待会不会又要看到谁的尸体吧？”谢冉明这么说着，却好像想起来什么，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有些涣散，陷入了一场短暂的兴奋。
然而这一切桑若月并看不见，南星也不会刻意观察他的微表情。
桑若月只是说：“嗯……有这个可能。”
三人一起又走出几米。
桑若月觉得谢冉明竟然没有主动找话说，实在有点奇怪，按照她对他的印象，他现在应该不断抛出话题才对。
难不成是被命案吓到了？也有可能。
桑若月又随南星继续往前走，听着旁边南星和谢冉明的脚步声，她忽然想到，楼乐天不在。
她开口问道：“你那个姓楼的朋友呢？”
“嗯？”谢冉明回过神，依稀记得桑若月问了什么，语气如常地回答道，“楼哥跟他同学叙旧去了，我刚才来时给他打电话但没打通，应该是手机静音了。我想着他应该会去泳池那边集合拍素材，就来找他了。”
桑若月点点头：“嗯，应该会遇到。”
楼乐天不可能错过这个素材的。
这之后，谢冉明终于恢复了话痨的模样，开始捡话题聊，桑若月也时不时回他几句。
三人就这样走到了室内游泳池。
此时游泳池外立着几个酒店的隔离柱，柱子间拉开的隔离带，将他们已经到了的这几个人隔离在游泳池外。
但游泳池毕竟是开放的，站在隔离带外，还是能看到泳池中泡着的人。
谢冉明喉咙间挤出扭曲的气音，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喊：“楼哥！楼哥！”
听到这一声，桑若月就确认了泳池内死者的身份——楼乐天。
谢冉明满脸震惊，边喊着“楼哥”边冲上前，似乎想要去泳池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但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伸胳膊拦住：“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下，等待其他客人集合。”
“死的应该是跟我一起来的朋友！”谢冉明推搡着工作人员，想要上前，“我先看一眼是不是他！”
工作人员不为所动，似乎力气很大，很容易就拦住了他，露出微笑：“抱歉呢这位先生，需要等待其他客人都到这里才行。”
谢冉明咬着牙跺了下脚，转身朝外走：“我去找一找其他人，就刚才那些人对吧？”
工作人员点头：“是的。”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诡异了。
酒店内有宾客死亡，第一件事竟然是喊其他宾客前来集合？
但谢冉明没想到，或者说现在脑子太乱想不到，他就这么急匆匆离开了室内游泳池，留下桑若月和南星。
桑若月知道，谢冉明为什么要看一眼是不是楼乐天。
男性和女性的盆骨在解剖学上是有差异的，男性盆骨更小，因此溺亡时大多数会呈现俯卧位，也就是脸朝下扣在水里。
谢冉明只能看到一个扣在水里的背影，虽然通过衣物和发型基本就能确认死者的身份，但谢冉明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想要亲眼看看尸体的正面，亲眼确认死的是楼乐天，而不是一个跟楼乐天穿着同款衣服、留着同款发型的陌生人。
但谢冉明想凑齐人真的很难。
酒店第一次广播，众人不明所以，以为有什么事才会来得这么全，结果他们看到了欧晋的尸体。那么第二次广播，他们就会打起警惕，觉得会不会又是一起命案，那他们岂不是留在房间里才最安全，亦或者不想看见尸体了，干脆不理会。
如今广播通知过去这么久了，现场只有桑若月和南星，还有刚离开的谢冉明，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既然现在没有其他人，桑若月打算看一眼现场。
她顺着南星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路摸上去，找到南星的脖子往下勾，在他顺着力道俯身下来后，贴在他耳边超小声道：“替我挡一下这个工作人员，我看一下。”
她不确定对方是人类还是怪谈搞出来的“复制体”，但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她作为一个盲人能看到，还是找南星挡一挡吧。
南星看了一眼站在隔离带前面，面露微笑看着他们的工作人员，侧过大半个身体，将桑若月抱了起来。
桑若月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着腰抱起，双脚腾空，身体贴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她顺势抬手环上南星的脖子，低下头将脸靠在南星的肩颈，做出一副因为害怕而要求南星抱她，然后缩在南星怀里的模样。
表面上，黏人又胆小的女朋友。
实际上，她的眼瞳已经变成十字，借着枕在南星肩颈处的角度，用余光看到了泳池内的景象。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她在契约下能看到的东西了。
或许是十字瞳孔的原因，她的视野范围被扩大了许多，横向视野像是开了个广角镜头，就差看不见自己的身后了，纵向也是精度非常高，当目视前方时，甚至能看到一些头顶正上方的东西。
她第一次看就被这个无比广阔的视野惊到了，问了一下南星，得知这就是对方日常的视野。
因此，如今桑若月基本算是侧身对着工作人员的，眼睛也是目视前方，完全没有看向泳池，却能看清侧面泳池内飘浮的死者。
那是一个有点壮的寸头男人，如桑若月先前想的那样，尸体呈俯卧位，整张脸泡在泳池里一动不动，双手放松沉在水中，双腿膝盖有些屈起，像是一个不标准的跪姿。他身上的白色T恤被水浸湿贴在身上，背部显露出一些皮肤的小麦色，裤子也是常见的黑裤子，这套搭配真的很常见，如果不是寸头，应该不好确认身份。
桑若月停止观看，闭上眼睛拍了拍南星的肩膀，示意对方把她放下去。
南星这边刚将她放下，那边就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
“真是楼乐天？”苏阳煦走得气喘吁吁。
谢冉明也是气喘吁吁的，好像经过了一场长途的奔跑，他说：“我不敢确定，他的脸在水里，工作人员不让我看……”
苏阳煦步伐匆匆地从桑若月和南星身边经过，桑若月听到了不止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洗发水的味道，推测应当是苏阳煦的女朋友——魏清婉身上的味道。
“艹！这不就是他吗？”苏阳煦还要上前，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工作人员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微笑，温和道：“这位先生，请您保持距离，等待其他客人集合。”
“你看，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找到了你，你知道其他人在哪吗？”谢冉明的声音紧接着工作人员之后响起，他的语气有些无助，“我们现在只能赶快把先前那些人找齐，才能接近楼哥的尸体。”
苏阳煦点着头道：“好，好。”
他拉起魏清婉的手，柔声询问道：“宝宝，可以帮忙把徐老师叫来吗？”
魏清婉这一次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点了下头：“……好。”
“谢谢宝宝。”苏阳煦抱了抱魏清婉，然后扭头对谢冉明道，“我去找那两个男的，之前在425我好像听说他们要去抽烟，现在可能还在吸烟区。你去找那两个女生行吗？你跟她们有过接触。”
谢冉明连连应声：“好好，没问题。”
“最后那两个女生……”苏阳煦有些迟疑，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南星，再看看他扶着的桑若月，觉得南星应该不会离开那位盲人小姐，便只能道，“有一个是我跟楼乐天的老同学，还是我去找吧。”
谢冉明继续应道：“好好好。”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桑若月，竟然在此刻感觉到了一丝喜感。
虽然但是……他们好像在集齐钥匙（宾客）打开宝箱（楼乐天）啊，真是地狱笑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