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陈芊芊》芥末浓

60、无法无天

　　城郊，韩烁将我抱上马车。

　　我回头一望，早已看不到花垣城了。

　　马车上，韩烁布置得精心，却还是放心不下地将我圈在怀中，生怕受到丝毫的颠簸。我本不是娇气之人，自小磕碰无数，即使怕疼也都疼习惯了。可有些疼，并不是嘴上能说的，只能幽幽的疼在心里。

　　韩烁察觉到我分外的安静：“你在怕吗？”

　　我只往韩烁的怀里靠了又靠，此去经年，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花垣城了。

　　我忽然想到：“韩烁，当初你来花垣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害怕啊？”

　　韩烁想了一想：“自从我诊出心疾，访遍天下名医，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那时候，我也想过我可能就要这么客死异乡了，说不怕那是假话。”

　　我反倒安慰起了韩烁：“还好，还好现在已经治好了。”

　　韩烁闻言，执起我的手道：“我韩烁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韩烁柔软的双唇贴上了我的手背，让我的一颗心甚是安定。

　　因顾忌到我的伤势，韩烁一路行得缓慢，只将我哄得睡睡醒醒。我迷迷糊糊地喝过两次汤药，掀开帘子望见月黑风高，冥纸飞扬，一具棺木并行在马车边上，猛然瞧过去，叫人瘆得慌。

　　我问韩烁：“做什么还留着这棺材？”

　　韩烁伸手一笑：“你要是害怕，过来搂住我。”

　　我放下帘子，一巴掌拍在韩烁的手上。

　　韩烁自己坐过来，搂住了我：“这不还没走多远嘛，戏总要演完才是。”

　　我点点头，告诉韩烁：“我不怕。”

　　然而此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我赶紧问道：“怎么了？”

　　外头，有人炸毁了前方道路，数名黑衣人围攻起了马车。韩烁护住我，沉着应对埋伏。白芨带领侍卫和黑衣人打作一团，一时难分胜负。梓锐紧张地坐在马车前，直喊道叫白芨小心。一名黑纱遮面的男子，趁乱将炸-药扔向了马车。

　　韩烁抱起我，直接破车而出：“梓锐，走。”

　　梓锐当即滚下马车，炸-药引爆，掀翻了一旁的棺木。

　　那名男子身手敏捷地朝韩烁袭来，却在看清我的样貌后，稍作迟疑地被人以长鞭束住了手脚。突然现身的林七跃过人群，挥鞭将男子击倒在地，扯下了他面上的黑纱，很快局势就被控制下来。

　　我认出那男子是苏子婴。

　　然后，我和林七互相诧异地望住彼此。

　　“林七？”

　　“陈芊芊！”

　　苏子婴更为震惊：“少城主？你没死！”

　　韩烁扶稳我，林七质问起苏子婴：“说，是不是陈楚楚派你来的？”

　　苏子婴只望着我道：“谁派我来的不重要。”

　　韩烁也望了一望我，终于忍不住地冷笑道：“苏子婴，你对陈楚楚还真的是死心塌地，她让你来杀我，你就真敢来，未免也太看不起我韩烁了。”

　　韩烁的笑容充满了不屑：“不对，应该是我太高看了她陈楚楚。”

　　苏子婴最是不能容忍他人不敬楚楚：“你知道什么？要不是你的出现，二郡主怎会和城主心生嫌隙，城主偏袒少城主，就连原本属于二郡主的少城主之位都给了她！这一切都因为有你从中作梗，还害得二郡主误伤少城主，惹得城主伤心不快！”

　　韩烁反唇相讥：“她那样的性子，本就不讨人喜欢，只是会讨好而已。你们都说城主偏心芊芊，我看城主最偏心的人其实是陈楚楚才对，不然少城主之位怎么就成了她的呢？”

　　韩烁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一愣，尤其是林七。

　　我暗地里拉了拉韩烁的衣袖。

　　韩烁索性挑明道：“如今你要和我回玄虎城了，以后花垣城的某些人和你再没有任何的关系。陈楚楚为了得到母亲的恩宠，能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东西。在她的眼里，只有城主一人和她自身的利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对谁都没有真心。”

　　苏子婴反驳：“不是的，二郡主救过我！”

　　韩烁不知往日的旧事，只打量起苏子婴身上的死士装扮：“你是个什么东西？将你救出天牢，对陈楚楚来说不过是举手之便，又能换来你的忠心，何乐而不为？倘若不是她放了你，施以救命之恩，你会冒死前来截杀我吗？你应该清楚，先不说你失手被擒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就算截杀成功，花垣与玄虎追究起来，陈楚楚有母亲护着，但她还会护着你吗？”

　　苏子婴俨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好似韩烁的话，他已经预料到了。

　　“我是什么东西……在花垣城，男子生来卑微，我自幼就被人瞧不起，被人当做东西随意打骂……”苏子婴阴狠地望向了我，“只因我不甘出身，男扮女装混入考场，少城主便要将我活活打死，多亏二郡主为我求情，我才有命活到了今日。我这条命本就是二郡主给的，若能为她排忧解难，苏子婴死不足惜！”

　　我尴尬地扶了扶额，看来这事对于苏子婴来讲，还真就过不去了。

　　梓锐出了声：“好笑，你生为男子却扮作女子骗人，你还有理了？你自己贪心，知法犯法，却怪少城主责罚于你，那样的欺上之罪，少城主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

　　梓锐越说越不忿：“谁想身为男子，生来就低人一等？我也不想，可至少我不会自己瞧不起自己，自己都嫌弃自己，你能扮得了一时，难道你还能扮一世？你只知道少城主打了你，那你知不知道也是少城主求城主赦免了你的死罪，以致于她从那时起就被人诟病罔顾礼法，目无法纪……”

　　梓锐激动地卡了一卡。

　　白芨猜道：“……无法无天？”

　　“对，无法无天！”

　　苏子婴瞬间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望住我。

　　林七一挥鞭子，不耐烦地问了我道：“你想如何处置他？”

　　我望了韩烁。

　　韩烁果断觉得：“苏子婴三番两次帮着陈楚楚兴风作浪，此人留不得。”

　　我说：“那就不留，捆着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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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从们一边清理道路，一边在修理马车。韩烁陪着我，与林七坐在一块儿。我挽住林七的胳膊，林七想要推开我，又恐我的伤势经不住，只好嫌弃地任我挨着。

　　我问林七：“你怎么来了？”

　　林七空出的那只手，拿着鞭子胡乱地在地上画着：“我从天牢出来以后，就听到了你的死讯。林家的产业都被陈楚楚没收了，我在花垣城待着也没意思，正好想着顺路来送你一程，结果你根本没死！”

　　我注意到林七荆钗素裙的模样，顿时嗓子里一干。

　　楚楚将林七抓进天牢，我一直也不得空去救她，幸好母亲醒后便放了林七。林家世代效忠花垣，林七实属忠良之后，母亲断不会任由二姐真的杀了她。可这一次，母亲并没有再将黑水矿交给林家经营，竟然还默许了二姐的做法。

　　林七烦躁地指了一指被扣押在不远处的苏子婴：“你干吗不杀了他？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活该死有余辜！”

　　我知道，林七嘴上说的是苏子婴，她真正气的是陈楚楚。

　　林七不只是生气，还有一些心灰意冷了。

　　我望了一眼苏子婴，勉强打起精神：“不管怎样，当初的确是二姐劝我，我才没有当场打死他，苏子婴感念二姐的情份也是应该的，也算是懂得知恩图报了。我一直记得当时二姐说过的那句话，她说人生来本该不分贵贱，我想二姐的本心也是好的。”

　　林七失望地道：“可人是会变的。”

　　我说：“是。”

　　二姐的变化，委实和我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我抢了韩烁，如果不是韩烁作弊，二姐得到了她想得到东西，也许所有的事情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在那个故事里，二姐依旧善良、勇敢，她会是花垣城最完美的继任者。

　　林七性子耿直，一向爱憎分明：“那你做什么还要假死，你放心将花垣城交给现在的陈楚楚吗？”

　　我反问：“林七，你以前不是最支持二姐的吗？”

　　林七执拗地道：“都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低下头，却无法逃避：“同样都是母亲的女儿，二姐自幼便以继承城主为己任，倘若大姐没有摔伤腿，我想大姐也是有此心的，不然大姐也不会像后来那般的意志消沉。”

　　我再抬起头时，肯定地说道：“其实，我也想过要做花垣城的城主。”

　　但我还是不愿意付出冷酷作为代价。

　　权力本来就是一件没有温度的东西，越想得到权力的人，往往越是对自己最为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