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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飞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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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愉有些震惊。
不。
相当震惊。
“李阿姨,”霍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伍示的事儿,你能好好和我说说吗?”
“成啊,”李阿姨一挑眉,“这事儿说来还有点意思……”
伍示的难言之隐估摸着也就对霍愉一个外来者是隐着的,对老街的人来说,仿佛比伍示本人还他妈清楚,就像现在,霍愉觉得,要不是自己出言打断了,李阿姨在说完伍示的事儿后,大有连伍示妈妈的外婆的二侄女的三儿子的爱恨情仇都给他说上一遍的架势。
“李阿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霍愉叹了口气说,“不过要不要和伍示往来,我觉得单看这些是不能决定的……前面卖鱼的要收摊了,李阿姨我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聊。”
霍愉和李阿姨结束了“友好的拉家常”之后,买了菜就回去了。
一路上,他脑子里尽琢磨伍示的事儿了。
据李阿姨所说,伍示已经一个人住了有三年了。
据李阿姨所说,三年前,就是因为伍示小小年纪就在外面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半点儿心思没放在学习上,甚至还把别的姑娘儿搞到去做无痛人流的地步,才把他爸妈气得跳楼了。
据李阿姨所说,因为伍示太坏了,整个人又是个刺儿头,他所有的亲戚,就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没有一个愿意再继续抚养他的,能把这栋楼房留给他,已经是最大的宽厚了。
据李阿姨所说,自从伍示爸妈死后,就隔三差五有人来伍示家找麻烦。
据李阿姨所猜想,那些人应该是伍示在外面欠的高利贷,伍示还不上,所以他们来追债了。
据李阿姨所猜想,伍示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像一个社会底层的渣子那样了。
霍愉拎着菜,拿锁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霍愉家里布置的很温馨,他喜欢可爱的大玩意儿,也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沙发床上都摆满了可爱的毛绒抱枕,阳台书架上都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绿植花卉。
他还喜欢非常酷的东西,比如黑白双拼的沙发,比如书桌上那一小木箱机械设计的用具,比如他的健身室里,足球篮球排球羽毛球棒球,跑步机哑铃臂力器等等应有尽有。
霍愉还挺喜欢做菜的,他回家后,把身上脏了的衣服换了,穿上了居家的睡衣,围上粉色的围裙,准备做晚餐。
他刚走进厨房,外面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霍愉走出去拿起手机一看,是陆重的电话。
霍愉接起电话就笑着问:“是送我的搬家礼物完工了吗?”
“哥哥,”陆重说,“毕竟三天没联系了,你都不寒暄一下,张口就要礼物,合适吗?”
霍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弟弟,最近过得还好吗?”
陆重:“闭嘴。”
霍愉笑着说:“不是你要寒暄的吗?”
陆重没有再继续和他打趣:“我也要来荃城了。”
霍愉立刻问:“失恋了?”
“我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特别希望我失恋似的呢,”陆重在电话那头深沉的叹了口气,“再说了,我能失恋吗?我恋都没恋过,恋都没恋上,我失哪门子的恋啊!”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养老吗?养老的话提得有些前呐。”
“霍愉你能不能行了?”
霍愉没说话。
“他老家荃城的,我听人说他要回荃城教美术。”
“所以为了他,你要放弃你的大好前途追着他来这个养老城市?”霍愉说,“这感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爱情啊,你说你对他那么好,他就没有半点心动?”
“我没有放弃我的大好前途,我这行,上哪儿只要有实力,就都是大好前途。至于他动不动心,”陆重停顿了两秒才接着说,“这个世界上,和许多事一样,喜欢也是不公平的,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动容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霍愉说,“我又没有谈过恋爱。”
陆重啧了啧:“那我也没谈过啊。”
“你好歹在暗,不,明恋呢,”霍愉说,“我不一样,我暗恋都没暗恋过。”
陆重:“纯情小少女啊。”
霍愉:“你还有十秒钟。”
陆重语速飞快:“明天早上我大概十点到北站,来接我。”
霍愉冷漠的挂掉了电话,走进了厨房。
他站在厨房案台前看着刚刚被放进水池里,还活蹦乱跳的鱼叹了口气,然后操起了菜刀,然后一手拎着鱼按在砧板上,接下来手起刀落……
外面天已经擦黑了,伍示坐在卧室书桌前,他讨厌夏天和秋老虎的绝大部分原因是他相当怕热,即便房间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他还是觉得有点热得没着没落的,于是在书桌旁边放了台小电风扇,小电风扇旁边,他放了一盏暖黄色的护眼灯。
伍示一手按着黑色的纸片,一只手握着刻刀,很专注的在纸面上刻画着。
他喜欢剪纸,不过和别的用红纸剪刻的不一样的是,他每一次,无论剪什么,都只用黑色的纸片,剪的图案也从来都是自己设计的,可能不好看,但都是随着他自己的喜好来的。
今天他刻的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鸟,这个图案别说刻了,就光是在只是勾线他都已经断断续续弄了有两天,他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只能笨拙的涂涂改改,最后才能让自己感动。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过每一分钟……
他设的门铃歌声突然大声响了起来,自从爸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正经人来过他家,非正经社会人士进门从来都是直接踹门,从来不按门铃,所以他家门铃也就自然没有响的机会,这突然一响,把伍示吓了一跳,甚至吓得他手条件反射的剧烈的抖了一下——刻刀在飞鸟的脖颈上来了一刀,这只耗时三天,倾注了他不少精力的飞鸟,令人遗憾的含冤去世了。
“操,”伍示摔下刻刀,气得从木椅上蹦了起来,往楼下边冲边小声骂,“他娘的哪个兔崽子,丫最好有事儿,不然我今天就他娘的送他下去和我的鸟会晤……”
伍示冲到门口,尽管已经很想拉开门骂人了,但生存本能还是拽住了他的冲动,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猫眼,凑近往外看了一眼。
猫眼后,严重扭曲的视角里,伍示看到了霍愉遭受了严重扭曲放大但那张依旧很好看的脸。
还意外的发现霍愉的眼角下方有两颗排在一块儿的小黑痣。
伍示皱起了眉,把门打开了。
“晚上好,你总算是开门了。”霍愉看到他之后,弯着眼睛笑了笑,伍示又意外的发现,他笑起来挺可爱的,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巧的梨涡。
但可爱也不代表可以被原谅。
“大晚上你脑子长泡呢,”伍示瞪着他,“你他妈最好有事儿,不然你试试看,看我把你按地上擦不擦得动。”
霍愉还是浅浅的笑着:“不算正事,只是我做了红烧鱼,要来我家一起吃晚饭吗?”
伍示还保持着瞪着他的样子。
喉结却下意识的上下滑动了一下。
操。
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红烧鱼。
这姓霍的怎么知道的?
“嗯?”霍愉笑着看着伍示,又问了一遍,“要一起共进晚餐吗?小朋友。”
伍示仍旧瞪着他,内心在向喜欢妥协和为自尊铁骨铮铮中挣扎。
半分钟后,喜欢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了上风,并且把铁骨铮铮的自尊毫不留情的踩到了土里。
“要,”伍示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充满期待的问,“你做的红烧鱼,好吃吗?”
霍愉沉默了。
伍示瞬间有点紧张。
丫这么大阵仗,不会做了个碳鱼搁那儿等着他吧?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霍愉挺愉快的说:“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伍示:“那你沉默个屁哦。”
“我思考呢,”霍愉说,“小朋友不要老是说脏话。”
伍示真心实意的问:“你教书的么?这么事儿。”
“哟!”霍愉仿佛更加愉悦了,甚至还打了个响指,“小朋友眼力见儿不错啊。”
伍示瞪大了眼睛:“操,你真教书的?”
“啊,是,”霍愉说,“教真书的,你好,我叫霍愉,是一名即将上岗的高一语文老师,小朋友,多指教啊。”
伍示感觉这辈子他反应都没这么快过,几乎在霍愉说完话后,他立刻就怼着问了句:“你他妈哪个学校的?教哪个班的?”
“这动静,这语气,”霍愉感叹道,“吓死我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拿刀架我脖子上寻仇呢。”
“说,”伍示比了个手刀,放在距离霍愉的脖颈不到一厘米处,恶狠狠的说,“不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霍愉乐了起来,还乐得挺欢,把他的手推到一边后甚至还乐得靠住了门框:“小朋友你太可爱了。”
“啧,”伍示说,“笑屁啊,快说。”
亏他还以为霍愉看起来温文儒雅人模人样的,勉勉强强算个好东西来着。
没想到不仅是个傻逼,还是个脑子长泡的神经病。
总是遇人不淑啊。
伍示忧愁的想,他就不该和任何人来往。
孤身一人才最好。
“好好好,”霍愉好容易收住了笑容,身子站直,一本正经的说,“九中,我教高一九班的。”
靠。
操!
伍示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他都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该感慨这是他妈什么旷世孽缘了。
虽然说在霍愉说出他是即将上岗的高一语文老师后,他就反应迅速的想到了自己班上因为要生孩子请了后半学期产假的语文老师,也猜想了会不会真那么巧。
但想归想,真那么巧了他还是顶不住的。
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有和老师怎么好好说过话,现在居然有个老师就住在他隔壁!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
这个老师还长得很好看!
不,跑题了。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伍示拧着眉瞪着霍愉,“我是你教的学生这回事儿。”
霍愉一脸惊讶:“你是我要教的学生?好巧啊,我不知道啊,我说怪不得你刚刚反应那么激动,那我们挺有缘的,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伍示:“……”
他和个寻常关系的人好好相处都尚且很难了。
还扯和他的语文老师好好相处?
逗呢。
我不要。
我害怕。
“走吧,站门口唠半天了,再站下去鱼都凉透了。”霍愉突然伸手握住伍示的手腕,将他带出了门。
伍示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他拉出了门,还眼睁睁开着他贴心的帮忙把自家门给关上了。
随后他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想的竟然还不是拒绝,而是你的鱼凉透了?我的鸟还死不瞑目呢。
这个脑回路实在是太令人难过了。
伍示叹了口气,挣脱了霍愉的手。
“我还是不去吃了,”伍示觉得还是不要和霍愉有太多接触的好,“你自己吃吧。”
霍愉回过头,看着他。
伍示平静的和他对视着。
霍愉挑衅似的挑了挑眉,欠揍的笑着说:“怎么,知道我是你老师后,就怕得和我共进晚餐都不敢了吗?你是一年级见了老师就忍不住躲得远远的小朋友吗?”
伍示深呼吸了两口。
按照他大脑里的剧本来说,此时此刻他应该非常有骨气的,不受这种激将法的,冷酷的离开,然后给霍愉一个厉害看看。
然而现实生活总是要有些偏差的。
“怕?”现实生活中的伍示冷笑一声,“你是往鱼里下老鼠药了么我会怕?”
霍愉退后两步,胳膊勾住了伍示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着:“不怕就好,走,回家吃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