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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期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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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噗嗤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穆存愕然睁眼,看见眼前举起利爪的傀儡凌空停住,肢体冻结似地僵在了原地。旁边术士们眼底的疯狂火焰不知何时湮灭了,只剩下了茫然空洞的眼珠。对面的耶律棋还举着手维持原来的姿势,满面的狰狞神色还没收回,被定格在了上一刻。向下,胸膛正中,绽开了一朵冶艳的血色之花。花心是一团黑色的雾气,裹着鲜血在耶律棋的胸前不断蔓延,变故在霎那之间,穆存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耶律棋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
尤格颜苟淡淡一笑,抬手轻念了一句口诀,穿透耶律棋胸膛的黑雾顿时拔了出去,收回到了尤格颜苟手中的小盅内。
“雾蛊化利刃,你该感到荣幸,成为本王子使用‘蛊剑’对付的第一人。”尤格颜苟气定神闲地开口道。
“为……为什么……”耶律棋捂住自己涌出鲜血的胸口,颤抖地开口道。
“为什么?”尤格颜苟嗤笑,“耶律棋啊耶律棋,本王子是该说你百密一疏,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看看手上的那柄弯刀,那个茔族的印记,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穆存顺着尤格颜苟的话看了一眼耶律棋手中的弯刀。那弯刀看起来也是贴身携带多年,刀侧的狼兽图案不算大,却在锃亮的刀锋上分外显眼。穆存猛地想起从前听过的北境诸族争权的旧史,二十年前,茔族曾与北疆族分庭抗礼,后北疆得了高人助力,一路碾压围剿,最终把茔族逼向绝境,瓜分了其疆土和财产。传闻里甚至说,茔族数万族民,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穆存试探着问道:“你……是那灭族的茔族遗脉?”
耶律棋闭了闭眼,冷哼一声,鄙夷地吐出口中余血,道:“是,我再怎么样,也不能丢掉族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是茔族大阏氏的遗腹子,当年茔族草原上那起血案之后,我母亲的老仆拼死从尸山人海里挖出来的小皇子。大王子殿下,你知道我是怎么生出来的吗?是那老仆,千辛万苦扒到了我母亲遍体鳞伤的尸身,从尸体的肚子里剖出来的!”
“哦,那确实是我们大意了,”尤格颜苟冷笑,“应该让士兵在那个女人肚子上再补几刀的,否则也不会出来你这么个麻烦,临了还要摆本王子一道了。”
“你!”耶律棋怒极又吐出一口血,支撑不住的膝盖又砸回了地上,声音听起来已经显得支离破碎,“尤格颜苟,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什么非要把茔族赶尽杀绝?”
“这有什么回答的必要吗?”尤格颜苟莫名其妙地一耸肩,“茔族不比其他无足轻重的小族,当初已经到了能威胁北疆地位的程度。中原有句话说得好,叫‘除恶务尽’,北疆不除尽你们茔族,还留着继续跟我们抢地盘吗?”
“好,好一个‘除恶务尽’,”耶律棋惨笑一声道,“不论老弱,不论男女,只要是茔族族民,就算投降了,你们也要全部斩杀。我的母亲,我的族民做错了什么,连一点生机都不配得到,哪怕是像阿史那他们那样,在北疆的统治下苟且活着呢?你凭什么连这点活路都不给他们?”
“耶律棋,这就是帝王之道,没有什么为什么。”尤格颜苟无所谓地道,“现在看来,这个选择不是很正确么?死几万个跟本王子没关系的贱民,免去了多少麻烦,虽然有你这个漏网之鱼,不过也很快要被解决了。”
“阿史那。”听见尤格颜苟的唤声,穆存回过神来,赶紧走上前去。尤格颜苟继续对他道,“耶律棋撑不了多久了,你去在他边上等着,等他一死,就把自己的血种进去,他的雾蛊就能转到你手里了。”
穆存愣了愣,转身向地上失血过多,倒在血泊里的耶律棋一步一步走去。耶律棋忽然强撑着转过头,用淬了极度恨意的眼睛紧紧盯着尤格颜苟,咬牙开口道:“尤格颜苟,我茔族皇子完颜棋,以我族狼神之力诅咒你,一生汲汲追求之物永远与你无缘,引以为傲之物会将你千刀万剐,你将被群狼噬体,五雷引顶,不得好死!”
尤格颜苟脸色冷得可怕,他对穆存下令道:“现在就杀了他,我不想再听到他说出一个字。”
穆存领命,硬着头皮走上前,见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想了想还是抬手伸向他的脖颈,想直接掐死给他个痛快。
谁料手掌快要到达他的动脉时,耶律棋忽然抬起手臂,狠狠锢住了穆存的手腕,一时间爆发的力气,竟连穆存都挣不脱。耶律棋紧紧抓着穆存的手腕,目眦尽裂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一张时常叫人看不清神态的脸前所未有地撞进了穆存的眼底。穆存看着耶律棋扭曲的神情,心里的铜钟忽然当地一声敲响,回音嗡嗡地绕着他的脑子转。
耶律棋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看他,把口中卡着的话都用眼神砸到穆存的脑子里,异常的迸发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下一刻,他的眼睛立刻晦暗了下去,彻底油尽灯枯。
“放血,把他的蛊收走。”尤格颜苟下令。
“是。”穆存不动声色地应下,拿左手扳指的红宝石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血沥沥地滴进自己的小盅,同时念起下蛊的咒语。小盅里游出雾蛊,耶律棋的身上很快腾起青黑的烟雾,包裹了他的全身后又隐进了他的身体里。随后,穆存走向耶律棋的术士,放血又把每一个都种了一遍。失去主人的雾蛊还盘旋在术士体内,但此时却需要穆存更多的血和精力来收服它们。做完这些,穆存已经面色苍白,冒起了虚汗。
“任务是有些重,没办法,本王子需要大量傀儡作战,自己精力又有限,现在只剩你一个人能替本王子分担了。”尤格颜苟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
“为殿下做事是小人的荣幸。”穆存从善如流地回道。他回头看了一眼耶律棋,此时雾蛊修复了他的身体,他又睁开了眼睛,毫无生气地站在了那里,和所有术士一起。他看着耶律棋失去光彩的眼睛,翻滚的心声似钟鸣敲在他耳边。
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蠢到暴露自己家族的记号。
他谋划了这么久,也不可能这么心急,连我的证据都没搜集全就急匆匆来揭发,反被我拖下水。
他算无遗策至今,怎么会连着失误这么多,白给我钻了这个大空子,还让我成了尤格颜苟最后一个委以重任的人
他是故意的。
穆存想到他临死前的眼神,不是入骨的痛恨不甘,而是……期望。
他在说,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把生的权利,送给你了。因为我知道,你能替我报仇。
我不管你是谁,只要和我目标一致,只要能替我报仇,我们完颜氏一族都永远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