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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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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自认运气不赖,可是自从遇见苏阳之后好像就不一样了。说倒霉吧,也不完全是,反正就是不再像从前那么顺利。
星期四我巴巴地盼望了一天,也和林主任打好招呼,算是给我开个绿灯。
可是星期五一早起来,我的右眼皮就不停地跳,跳得我心乱如麻。
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气,连心情也没办法好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
午饭刚吃到一半,手机狂响,接通一个不认识的号码,里面传来看门大爷焦急的声音。“是小顾医生吗?苏阳刚刚叫了一辆出租车出门,看样子很急,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不也说,只好给你打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我想办法找他。”
是时候给这个家伙买部手机了,否则怎么联系?
能让他急成那个样子的,只有一个人。
“我出去一趟,帮我跟林主任请假。”我把白大衣甩给一起吃饭的同事,拔脚就跑。
路上,大雨倾泻而下,出租车司机减速慢行,把我急得什么似的。“大哥,能开快点儿不?”
“这么大的雨开快车,还要命不要?”司机根本不理我那套,继续“龟速”前进。
我懊恼地捶了一拳前排座椅,告诉自己消气。
还差一小段路到达,我看了一眼计价器,多扔给他十块钱。“哥们儿,感谢你让我领教了什么是牛的速度!”
见鬼!
出来的时候太急,竟然忘了带伞。从门口冲进楼内,我已经被淋了个半湿。
看门人也许是因为大雨麻痹了,没人拦我。
一进门,就听见二楼传来嘈杂的人声,我又用全速冲上去。
走廊里一片混乱,多是医护人员的叫喊声――用力、摁住她、抓她的脚……
我站稳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苏阳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其他人却无暇顾及他的情况。
他想站起来,却又再次跌倒,本已苍白的脸完全失去血色,冷汗纷纷落下。一定是扭伤脚踝了!
我向苏阳扑过去,想把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一下,却被他用力推开,向那一团混乱声传来的方向高喊。“妈……妈……不要伤害她……妈……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是我,苏阳!”我抱住他不停战抖的身子。
“天若?!”他摸到我的胳膊,随即泪如雨下。
“你是不是扭伤脚了?”我试探着去捏他的脚踝。
“我没事,天若!帮我看看我妈!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抓住我的手腕。
我抬起头,好几个护工七手八脚地将苏阳的妈妈摁在地上,她仍在疯狂地挣扎。护工们用宽皮带把她的上身和双腿捆紧,又给她注射了镇静剂,之后抬到病房里去。
女人的身体在护工们的大手下奋力扭动,直到失去力气。她大睁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痛苦,声音低沉沙哑,听来却异常凄厉。“苏阳……”
苏阳全身猛地一颤。“妈――”
我用力箍紧他想要挣脱我怀抱的身体。“没事了,没事了,他们把她送进病房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妈……妈……”他的低语被抽泣取代。
我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环抱住他瘦弱的肩,不再说话。
灼热的液体渗入衣缝,烫伤我的皮肤我的心――如果可能,我愿意一辈子这样抱着你,只要你不再哭泣……
“天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怀里的苏阳终于止住眼泪。
我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三点半。”
“对不起,答应你去医院看眼睛的。”
“不要说对不起,让我看看你的脚。”
“只是崴了一下,很快就会好的。”他想拒绝。
明明很严重,还想骗我?老毛病又犯了。我拿开他拦路的手,卷起裤脚。他右脚的踝骨处微微泛青,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肿成这个样子,得养好一阵子。”为了方便,我抄手把他抱到一边的椅子上。
他的脚一沾地就疼得直吸凉气,还不忘对我笑。
一位护工走过来对苏阳说:“虽然不太方便,可是你妈妈最近发病比较频繁,应该是经常见不到你的缘故。如果有时间,就多过来几趟。”
“嗯!”他点点头,回应的声音却不是很大。
“知道了,我会多带他来的。”我替他应道。
护工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走开了。
“你的脚应该去医院看看,越肿越高。”我站起身,外面的雨还没有减小的意思。
“还要去医院吗?很麻烦的。”他嗫嚅着。
“至少也要回家去处理一下。”我咬咬牙,“来吧!”
“做什么?”
“背你啊!你这个样子还想自己走路吗?”我在他面前背对他蹲下。
“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个男子汉,不要扭扭捏捏的像个女生!”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趴在我背上。
瘦瘦的他一点也不重,我没费什么力气就站起来。“搂紧我!”
他照我的话做了,下巴放在我肩头。
“你有没有带伞?”我问他。
“没有啊!来的时候没有下雨!怎么?”
“没怎么,反正出去也要叫车,淋就淋一下吧!”
雨下得比我想像中要大,苏阳在我背上,会被淋湿更多,所以出门前,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背上。
都说自己背运了,真是一点儿不假,都快走到山下的公车站了,还是连一辆车都没看到,更不用说出租车。
这个季节已经不是盛夏,雨水冰冷刺骨。担心苏阳会生病,我脚下飞快。
也许是担心增加我的负担,苏阳出奇地安静,稳稳伏在我背上。
在公车站,我们终于找到一辆等客的出租车。
车一开动,我就给高亮打电话,这家伙正在家里看电视。
上楼的时候,苏阳感到我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才开口讲话。“天若,把我放下来吧,你会累坏的。”
“我顾天若可不是个逊脚,体力好得很。”其实我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
“你叫我不要逞能,自己还不是一样。你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要是想我轻松点,就别让我讲话。”我停下来喘气,又把他往上兜了一下。“再两层就到了!”
他叹息着收回想说的话。
高亮看见全身湿透的我俩,大呼小叫着。“你们不是去医院看眼睛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少废话!”我把苏阳放在沙发上。“叫你准备热水,弄好了没?”
“早就好了,就等你回来。”他跑去洗手间拿毛巾。
“我们得洗个热水澡,不然非着凉不可。”
“谁先洗?我去放水!”
“当然是苏阳先洗,把我的睡衣也找出来吧!”我脱去湿透的衣服,把毛巾披在肩上。
“还是你先洗吧,天若!”苏阳推让道。
“我说的算,你先洗就是你先洗!”我又把他抱进浴室。
高亮知趣地退出去,又回头问:“天若,你还好吧?”
“好不好不会看吗?”我着急的时候,脾气就不是一般的坏。高亮是我多年的哥们儿,知道我的毛病,也不和我计较。
我飞快地把苏阳脱光,“丢”进放满热水的浴缸。
“天若……”他想说话。
“不要说话!”我打断他,挤了一点儿洗发精揉乱他的头发。
他缄口不语,乖乖坐着让我洗。
热水冲净泡沫,濡湿他的眉睫,使他的脸容滋润光洁,一改刚才的狼狈模样。
心跳有一阵失去规律,我连忙拿过干毛巾将他惹祸的脸盖住擦干。
找到排水的塞子拔掉,苏阳光裸的身子就在眼前。
男生的身体看得多了,我却是第一次因为看见男子的裸体而感到口干舌燥。
我一直喜欢女生的啊!莫非表哥说的对,我身体里潜藏着双性恋的因子,只是尚未被开发出来?
“天若,你在做什么?”苏阳放下擦头发的毛巾问。
“在找浴巾!”我搪塞着,用浴巾将他裹住,抱出浴缸。
把苏阳放在我的床上,用被子盖好。“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一会儿再起来吃点儿东西。”
“哦!”也许是我的语气根本不容他反驳,他满口应下。
“天若,你还穿着湿衣服!”高亮来拖我。“快点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我没事,就去……”没事是假的,口干舌燥也不全是因为苏阳。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最后连高亮焦急的脸也看不见。
冰冷的地板硌得我赤裸的胸口好疼,接下来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隐约有人在我耳边对话。
“还是送他去医院吧!”苏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哑。
“不用,等一下他就会醒。天若这家伙我最了解,他只要一淋雨就会发烧,吃点儿退烧药就会没事。”高亮的声音。
“他已经睡了一夜,怎么还不醒啊?都怪我!”
“他睡了一夜,你却一夜未合眼。等天若醒了看见你这对熊猫眼,又该教训我了。”
“天若不会的,他脾气很好。”
“他脾气好?”高亮干笑了两声。“那要看是对谁?”
这个死高亮口没遮拦的,在瞎说些什么?要是再不制止他,我老底儿被揭事小,让苏阳质疑我的人品事大啊!
我想破口大骂来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喉咙着了火一样疼。
一只微凉的手掌覆在我额上,很是受用,说话声更是温柔得滴出水来。“天若,你醒了吗?”
我费力地撑开眼皮,看见高亮说的“熊猫眼”。
苏阳穿着我的睡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手放在我额前,一手抓住我的手。昨天折腾个翻天覆地,又是哭,又是淋雨,又是熬夜,他漂亮的眼睛完全没有神采,眼球红得像兔子,眼眶青黑。
我用眼神质问高亮,他两手一摊,意思是“无可奈何”。
“天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喝水?”苏阳侧耳听我的动静。
“我去倒水!”高亮连忙行动。
“高亮说你烧到39度半,现在只退了一点点。你知道自己不能淋雨,还背着我走那么远的路做什么?”他又流眼泪了,这一次,是因为我吗?
“不……要……哭……”我说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清。
你这个傻瓜,我昨天还在想怎样能让你不再哭泣,今天就山洪暴发了。
眼泪曲曲弯弯,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蜿蜒而下,自下颌坠落,弄湿我的胳膊。
我不自觉地抬起手,抚上他的脸,用拇指揩去他眼角的泪滴。“你的……眼睛……别哭……别哭……”
高亮走过来,托起我的头,把水喂给我。“你醒了,赶紧吃药吧!”
喝过水,嗓子清亮一些,我才能把话说清楚。“苏阳,拜托你别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快死掉一样好不好?昨天的事只是意外,你没必要内疚的啊!”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内疚呢?”他用衣袖抹一把眼泪。
“喂,那是我的睡衣!”我和他开玩笑。
“我知道。”他又擦了一下鼻子。
这家伙也挺难搞的啊!我连忙喊:“高亮!”
“干吗?”高亮不知究竟。
“这周轮到你洗衣服是不是?”我眼光不离苏阳的脸。
“好像我上周刚洗过。”高亮抓抓头皮。
苏阳忽然笑了,带泪的笑是另一番动人的表情。
幸好是周末,我又睡了一个白天,傍晚的时候基本完全退烧,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高亮对做饭一窍不通,就去买了一堆快餐充饥,倒还没忘记给我带回一些容易消化的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苏阳趴在我头边睡着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丝随着呼吸轻缓地动。
他守了我一夜,终于坚持不住了。
心头忽然涌过一阵暖流,好像有他在身边,就这么躺着也不错。
“天若……”高亮来叫我吃饭,被我一个瞪眼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向我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就要出去。
一个大胆的主意从脑中跳出来,我想都没想就叫住他。
高亮看我比量了半天,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促狭地笑。这小子被表哥带坏了,连笑容都无比神似。
高亮小心地将苏阳半托半抱到我床上,我则掀开被子,做好迎接的姿势。
头被放到我胳膊上的时候,苏阳动了一下,但没有醒,看样子实在是困极了。
高亮出去带上门的时候,笑意仍然没减。
苏阳熟睡的脸离我不到半尺,连每一根眉毛和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喜欢他吗?为什么每每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冲动?我敢向上帝发誓我想的绝对不是那种事,就是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给他我的关怀,给他我的爱,甚至生命。
顾天若,你中邪了!
我的确是中邪了!
因为下一秒,我做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