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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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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景记起了所有的事,却独独没能想起自己对赵苏阳的情。
只知他们相爱的事,多浓多厚一丝都记不得,只有那些颓废的沮丧与失落,切肤般袭来。
赵苏阳用叶林景给的药膏才半个多月,伤疤只剩淡淡一块,不仅如此,右手看上去也比左手更水润了。
她刚准备就寝,门外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赵苏阳立即出门查看,正巧撞上了回房的叶林景。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方才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叶林景回身巡睃,忽然想到了什么,安慰她:“哦,刚刚姑姑说屋内有耗子,叫了铃丫头过去帮忙驱赶。”
赵苏阳思虑片刻,仍觉得不放心,让叶林景先歇息,自己过去看看能否帮上姑姑。
刚嫁进将军府的时候,铃丫头便替自己说过话,尽管初衷也许并非为了哪个人,却让赵苏阳把她放在了心上,雨露之恩也要报以琼浆。
她端着厨房温好的夜宵,敲响姑姑的房门。
“谁!”
叶未晞在屋里大声吼。
“姑姑是我,苏阳。”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铃丫头在门后发着抖,头低到胸口,看不清脸。
赵苏阳不动声色地将铃丫头往外推,自己端着莲子粥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赵苏阳想的那样凌乱,甚至整齐得让她怀疑叶未晞只是找了个理由来刁难铃丫头。
叶未晞执起调羹,翘着小指缓缓搅拌,动作十分优雅。
“你来得正好,明日陪我去趟绸缎庄。”说着,她衔了一勺粥入口,细细咀嚼。
“是府上备的衣裳不合姑姑身么?”
据赵苏阳所知,姑姑住下的第二日,叶林景便差人到各大布庄赶工了好些衣裳,虽然自己未正式管家,但如今叶林景正被父皇停职,如此挥霍的事传到他人耳朵里就不好了,她怕会影响到叶林景的复职。
“呸呸!怎么这么苦!”叶未晞将一粒隐约看得见绿心的莲子吐出,边查看着莲子边说,“死耗子爬过了橱柜,谁知道有没有在衣服上留下些什么。”
赵苏阳想起方才炊事婆子问是谁要宵夜,她只说了要给叶将军,那炊事婆子便多加了些莲子,“将军最爱吃这样做的莲子。”
原来炊事婆子说的莲子,是未去苦心的莲子,这阴差阳错的,被姑姑一口吃了进去。
叶未晞见赵苏阳不说话,开始冷嘲热讽:“怎么,侄媳还没正式当家,就管起长辈的吃穿用度了?罢了罢了,也不麻烦你,我让叶林景陪我去,唉,这家中也只有这么个侄子会疼我了。”
“姑姑,苏阳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苏阳急忙想解释,又想到叶林景让自己多迁就他姑姑一些,便没再坚持,“那请姑姑早些休息,苏阳明日定陪你去逛逛。”
次日清晨,铃丫头替赵苏阳梳妆之时,将妆奁里的首饰全部摆在了镜台前,每一支钗子都在赵苏阳发髻上比对着,弄得她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随随便便戴一两个就是,不用这么大阵仗。”
赵苏阳双手并用,将各种花样从头上取下来。
用完早膳的叶林景,绕过屏风走到赵苏阳身后,看见她洁净的脖子,一瞬间脑中又闪展现出上一世的记忆,一只血淋淋的手正掐住赵苏阳,景象一闪而过。
他的指尖在镜台前的各种发饰上划过,停在一支银色花钗上,模仿着上一世记忆中的自己,将银钗轻轻戳进赵苏阳的发髻之中,这一世,除了新婚那夜,还未见过她打扮。
“这支钗子更别致些,是既好看又能防身的样子。”
叶林景有意无意地说着。
铃丫头眼睛一亮,不愧是将军挑选的银钗,仅一支独秀在夫人发髻上,已然胜过了自己方才别上去的那一大堆,端庄大气之姿霎时显现。
“早些回来。”叶林景压了压她的肩膀,说着。
这段时间,赵苏阳已经习惯了叶林景不温不火的关心,这应该就是宫里嬷嬷说的相敬如宾了,不真也不假,每一个相处都恰到好处,只是他的关心不能直达心底,就像尘埃落了衣裳,一拍即散,无踪迹可寻。
在出了府的马车上,叶未晞依然趾高气昂,车夫也未用府上的,是叶林景依了姑姑的意思临时雇用的。
马车越走越偏,赵苏阳怕叶未晞不熟路,小心提醒:“姑姑,这好像不是去街市的路,要不要提醒下车夫?”
“没事,他知道路。”
叶未晞继续闭目。
山路崎岖,赵苏阳连京都皇城都未出过,更不曾远行,自是受不得这长时间的颠簸,终于在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吐得昏天暗地。
叶未晞用帕子捂住口鼻,率先跳下马车,瘪嘴不满意地说:“娇气。”
赵苏阳头上的钗子在马车晃动中掉落,也没心情再戴回去,捡起来拿在手上便快步追上了叶未晞。
他们走到了一个道观前,却不进去,叶未晞四处寻望,似是在找什么。
“姑姑,是想进去上香吗?”
“等人。”叶未晞毫不避讳地说。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山野村夫从四周围了过来,赵苏阳慌张了一瞬,马上定住心神,握紧手里的银钗,只要力道够好,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自保。
“姑姑别怕,马车上还有将军府的标记,这些人……肯定不敢动我们的。”赵苏阳本能地将叶未晞拉到自己身后。
“谁跟你是‘我们’!”
叶未晞话音刚落,赵苏阳就被身后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向前推去,猝不及防间,银钗落地,两个身材魁梧的人一左一右擒住了她。
“喂,你能保证我们这样做真的不会被抓吗?”其中一个提着棍子的人问。
“那是自然,只要你们弄得干净,怎么也查不到你们头上,在这深山野林里一两个人不慎失足跌落,再正常不过,尽管放心干,钱少不了你们。”
叶未晞从腰间掏出一袋子钱抛给他们。
“姑姑你这是要……”
赵苏阳还未说完话,后颈感到一个重击,叶未晞的身影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随后她失去了知觉。
众人离去,一个黑衣玉冠的男子从树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银钗,吹了口气,拂去上面的尘土,看来它的主人身份不凡,他又可以英雄救美了。
褚令展收好银钗,继续啃着手里香气诱人的炙烤鸡腿,虽然被他们扰了只烤得七分熟,不过这已经是方圆百里唯一的美味了。
午膳前,叶未晞蓬头垢面的回到将军府,迎面遇上正准备出门的叶林景。
叶未晞一通哭嚎,称自己想念老家,便想着去道观上香祈福,不料路途艰辛,赵苏阳不慎跌落山崖,自己也摔得不轻,找了许久不见赵苏阳身影,怕是已经遇到了不测,故只好匆匆赶回来告知叶林景。
她身上满是淤青,额角处还在渗血,发髻已乱得不成样子。
叶林景内心对赵苏阳本是无波澜的,然此时出事,再次验证了今早闪现的记忆,也许他应该阻止赵苏阳出门,为何自己心里会怪怪的,这种慌乱的感觉,令他坐立不安。
他安抚了姑姑,立即动身去找赵苏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经历就证明人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的,他必须找到她。
那个车夫已消失无影,姑姑对道观位置的描述又是模模糊糊的,叶林景只得依着自己对城外的了解,独自策马出来。
此时叶林景的心全乱了。
上一世的记忆扰乱着他,占据了他的思考,赵苏阳的一颦一笑,雪中衣袂飘飞时的灿烂笑容,想他时留下的晶莹泪水,还有今生刚遇见时她小心翼翼、对陈康永唯唯诺诺的样子,一想到这些,他便呼吸不畅。
日光逝去,骤然降温,叶林景周身冰冷起来,今日赵苏阳着的薄衫,不比他身上的衣服厚多少,越想越焦急,他一夹马肚,加快了上山的速度。
褚令展吃饱喝足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伙拐走良家妇女的人,窝在他们房顶上静静等候,尽管他们不会是自己的对手,然而他以一敌十实在吃亏,万一还不慎受伤,岂不是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不可不可。
赵苏阳渐渐恢复知觉,四周漆黑一片,唯有不远处一簇火苗在跳动,她试着动了动双臂,自己被捆得结实,虽很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想到了往年端午时,别人教她包的粽子,棉线缠绕,枕头状的大肚粽子,粽叶被勒出了一道道深陷的痕。
这时,看守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走,哥几个下山喝一场,今儿个可是干了票大的呀,不好好享受享受真对不起咱今日的起早咧。”
“猪佬哥,我们都走了不太好吧……万一她跑了如何是好?”
“怕什么,这个时辰还有谁闲着没事上山来?走走走,吃完再回来处理这娘们,我饿得肚皮贴后背了都!”
……
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只有夜鸟的叫声萦绕在赵苏阳的耳边,她觉得浑身无力,尤其是脖颈处,一低头仿佛要折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