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夏夜追凉

2、第 2 章

　　有人说，世界上的人分三种，真正聪明的人，真正的糊涂的人，还有自以为是的人。聪明的人通透，糊涂的人难得，而自以为是的人最为烦扰，我们大多数都是第三种人。
　　医学院的专业课最变态也最让人兴奋的大概就是解剖学了，为了保证大体老师的完整，解剖课开展在医学院阴森森的一楼，这个楼层常年昏暗，四季阴冷，每次去上课的心情跟上坟是一样一样的，更变态的是解剖教室内福尔马林的味道刺鼻。路过的外院学生总能在打开通风的窗户缝隙间瞥见大体老师，嗯，头部套着黑色袋子的大体老师，然后或是尖叫走开或者好奇驻足。冬瓜其实很怕鬼，也很怕大体老师，但也渐渐被学习热情所冲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心想，她们寝室从大一至今还存放着一整套人体的骨骼以供抚摸学习呢。

　　冬瓜来到教室的时候有点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准备拿出课本，这节课讲手部解剖，好难的章节，她心想。
　　“早上洗头发了？怎么没有吹干？”紫烟摸摸她的头顶问。
　　“起晚了，没来得及。”冬瓜有点不好意思。
　　“你完了，肯定会沤出福尔马林味的！”乐乐笑着也摸摸她的头顶。
　　“。。。”她对于自己牺牲早餐时间洗头发的决定开始万分后悔起来。
　　理论知识讲完后，组长组织大家在大体老师身上学习，组长是个带着厚厚眼睛，个子小小的妹子，她原本是经济学院的师姐，出于对医学的热爱，跨院降级转专业到他们班级，冬瓜一直对她由衷的敬佩。大体老师刚被摇上来，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冬瓜一下子被眼泪糊住了视线，连带着鼻涕也流出来了，环顾四周，大家已经装备齐全了。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冬瓜感慨
　　课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冬瓜暗暗感到呼吸越来越不畅，刚刚洗过的头发在沾染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之后，紧紧地罩在她脑袋上，鼻涕眼泪流的更凶了，更让她难受的是，胃里的空虚渐渐让她想吐，冬瓜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刺鼻的味道越来越难以忍受，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冬瓜！”晕倒前，她看见紫烟一把拉住往下倒的自己。
　　冬瓜是在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醒过来的，醒来时头顶还在执着地散发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味。
　　“再也不上课之前洗头发了”她抓了抓头发懊恼的要命。
　　“好点了吗？”床上的女生脸色好了很多，上课时他听到女生的尖叫，林枫下意识背起她就跑来。
　　“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位大神怎么在这？冬瓜有点惊讶。
　　“你们小组连个男生都没有，我背你来的医务室”林枫解释到。
　　冬瓜不知道该说什么，抓抓头发，问他“紫烟她们呢？”
　　她在不耐烦，林枫心想，“给你买吃的缴费去了”
　　所以，只留下她自己和这位玉树临风？冬瓜感觉又有点晕了。
　　“我好多了，这个点还没下课吧，你赶紧回去吧”冬瓜尽量让自己表现出担心课程的样子。
　　果然，她不耐烦了，林枫笑笑并没有走的意思。
　　“冬瓜，你好像老躲着我”林枫笑笑，身子前倾。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她往床的另一边缩了缩，“没有的事”冬瓜摸摸鼻子，笑的老实
　　“没有吗？”对方追问。
　　“。。。”
　　“你讨厌我？”这叫什么问题呢，林枫暗自懊恼。
　　“没有啊”紫烟她们怎么还不回来，冬瓜抱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林枫决定刨根问底一下。
　　“嗯。。。面色红润，身体健康”冬瓜将小脑袋转的飞快。
　　“。。。”林枫吃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冬瓜正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将这位玉树临风支走，余光瞥见他正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我的天爷四舅奶奶，你赶紧回去上课好伐？
　　“其实，我们是同类人。”林枫忽然说。
　　冬瓜转过头，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却瞥见紫烟和童画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回来了多久。
　　“乐乐说食堂还没开饭，她去便利店给你买吃的去了”紫烟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解释到。
　　“奥，谢谢你们奥，课才上到一半。”冬瓜看旁边的童画面色不悦，赶紧说道。
　　“你要谢，还是应该谢林枫，他看你晕倒背起你就往医务室来了。”紫烟走到她旁边笑着说。
　　“谢谢帅哥救命之恩。”冬瓜笑眯眯地盯着林枫。
　　床上的女生笑的像个狡猾的狐狸，“那你要怎么谢我？”林枫也笑得不怀好意。
　　“嗯，不然待会换我背你回去？”冬瓜依旧笑眯眯地。
　　对付狐狸嘛，她缩回洞里你就守着，无论多狡猾总会有合适的时机“这倒不用，不如你请我吃饭？”林枫提议。
　　“。。。”这下换冬瓜吃瘪了。
　　“不然我们寝室和你们寝室联谊吧，我们请客，请帅哥们赏光呀”紫烟提议。
　　“好呀，周大美女提议，我们必须到场呀”林枫站起来准备离开。
　　面前的人终于准备离开，冬瓜松了一口气，“嗯嗯，就这么定了，时间你们寝室定吧”。

　　洗头发引发的一场联谊，冬瓜过意不去，私下提议自己掏腰包就好，被紫烟和乐乐一阵鄙视。
　　“不是吧，一顿饭而已吃不穷我们啦”乐乐一脸嫌弃。
　　“这顿饭在向林大帅哥表示一下感谢的同时，也可以跟他们寝室加强一下沟通呀”紫烟无所谓。
　　“人多才热闹，难不成你们俩想单独约吗？”童画反问。
　　“好的，那就这么定吧”冬瓜无所谓道。
　　聚会前夕，冬瓜看着各自忙着打扮的室友们，有点恍惚，女为悦己者容，其实并不然，女生也可以为自己开心漂亮给自己看。她起身给自己找了身白色连衣裙换上，摘下眼镜，镜子里的女生眉眼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对着镜子笑笑，更加显得眉目如画。
　　“冬瓜，你眼睛真漂亮，以后不要戴眼镜了。”乐乐赞叹。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不错奥，再给你加上唇彩。”紫烟捧起她的小脸细细地帮她画上。
　　“走吧走吧，待会该迟到了”童画催促道。

　　下去的时候男生们已经到了，冬瓜手心有点出汗，她这样会不会有点奇怪？
　　“哇哦，四位美女，咱们准备走吗？”赵大黑出声问大家。赵大黑同志，原名赵猛，是冬瓜的高中校友，老乡会的时候因为陪女友没有出现，该同学皮肤略黑，体型威猛，大家习惯叫他“大黑”。
　　“人到齐了，咱们出发”林枫说道。
　　童画拉着乐乐走在前面，冬瓜和紫烟在后面慢慢跟着，林枫和大黑同学在窃窃私语。
　　“冬瓜”紫烟忽然低声叫她。
　　“嗯？”
　　“不要在意别人，你要勇敢。”
　　勇敢什么？！冬瓜摸摸鼻子。
　　“这次聚会也算是林枫的意思，他经常在□□里问我你的情况。”
　　“什么时候？”
　　“嗯，之前学生会活动，我们经常□□发信息，闲聊之间他问的最多的就是你。”紫烟解释。
　　“他问我什么？”
　　“你的日常习惯吧，还问过你高中的事情，你很少讲，我也不清楚。”
　　“奥”冬瓜心里突然有点后悔联谊了。

　　所谓联谊也就是大家一起吃饭聊八卦，对方寝室老大和老二都是外地男生，冬瓜接触比较少，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老大是粗犷外放型，老二是内秀的酒窝小哥哥，林枫是老三，大黑居然是年纪最小的老四。到了饭店，林枫提议男女交叉坐下，于是年纪最小的冬瓜毫无意外的坐在林枫和大黑中间。
　　“你这样很美”林枫侧过身悄声说。
　　“谢谢”冬瓜无所谓地笑笑。
　　“最近交谊舞的活动你都不在，我都没有男伴了”童画拍拍林枫的肩膀，朝她抱怨。
　　“抱歉，最近学生会活动走不开”
　　“怎么办，中秋晚会还有演出，我们这对还上吗？”
　　“没问题，我抽时间咱们单练。”林枫回答。
　　“奥奥奥，单独联系啊”老大和大黑同学揶揄着怪叫道。
　　紫烟担忧地看了林枫一眼，林枫笑笑并不答话。
　　联谊结束，大家结伴回去，大黑同学挨到冬瓜身边，问她：
　　“你和高中的时候变了很多。”
　　“有吗？”冬瓜摸摸鼻子。
　　“有啊，林枫问我你高中是什么样子的，我说你是文娱委员，活跃在各大晚会，他很惊讶。不过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会惊讶，毕业聚会的时候你也没出现。”大黑同学一口白牙隐隐发光。
　　“那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也好奇，现在她是什么样子呢？
　　“说不上来，感觉就像把自己装在了一个套子里，你该不会受啥打击了吧？”
　　“怎么会呢？”是啊，怎么会呢？冬瓜问自己，高考发挥正常，家庭和睦，一切都看上去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能因为单独练习的事情，童画美眉回来后明显开心了很多，抱着手机满面春光地窝在床上发消息。手机对面是谁呢？冬瓜笑笑，他可以通过别人了解自己，却很少跟她联系，可以温和有礼地对待身边的所有女生，也能够坦然自若在自己面前跟另一个女生约定单独见面的时间。
　　他说他和她是一类人，冬瓜只觉得好笑。

　　因为有中秋晚会的事情，紫烟和童画自习出勤率明显降低，冬瓜如常过着自习室-餐厅-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看来辅导员说的对，他们这哪是大学生活，分明是继续读了几年高四，还不如回去复读一年呢。如果复读一年，她会去哪呢？冬瓜不敢去想，这种问题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到了西四教室，冬瓜发现今天自习人员明显多了不少，大学里除了上课时间，大家都习惯中间隔着几个位子坐，挨着坐的情况只有两种，一种是期末空位紧俏，另一种是情侣。她走到快后面才发现有空位子，掏出书本开始啃书，晚饭吃的有点咸，冬瓜不停给自己灌水，刚准备去离开去厕所，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居然是有味道的苏眉小师弟。
　　“师姐，你大一的课程笔记可以借我看吗？”师弟笑的很乖。
　　“当然可以，你刚入学就这么积极吗？”冬瓜问他。
　　“当然，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那。。。加油，我的笔记在寝室，下了自习我拿给你吧。”冬瓜离开座位，准备去解决生理问题。
　　“谢谢师姐啦，那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冬瓜跑了几趟厕所后，啃书的欲望也被淡化了，拿着手机玩了一会游戏，看着时间差不多，叫着小师弟一起走了。
　　“我寝室在东院，你们住在哪里？”冬瓜觉得有些尴尬，开始找话题。
　　“我们也在东院，不过离你们远些，在足球场那边。”
　　“奥奥，那待会拿了书你顺路可以回寝室。”
　　“西教是你们自习教室吗？”
　　“对呀，你不知道医学院有多变态，还要查出勤率”冬瓜义愤填膺道。
　　“那是你们这级抓的比较紧，我们就没有要求。”
　　“羡慕”“对了，我们是高中一级的，我可以不叫你师姐吗？”
　　冬瓜打量了一下小师弟，还有这种操作？好像也可以吧，那她是不是也不能叫师弟了？“当然可以，那你叫我冬瓜吧”
　　“冬瓜？为什么不叫董婳，你名字很好听啊”苏眉觉得奇怪。
　　“都可以，大家都这么叫我”冬瓜无所谓道。
　　“好的，冬瓜”苏眉看着她说。

　　冬瓜抱着笔记下来的时候，在楼下空地居然碰见了林枫和童画，应该是交谊舞练习场地改到宿舍楼下了吧，她心想。
　　需不需要去打个招呼呢？她放慢步子，有点犹豫。
　　苏眉等了一会，面前清瘦的身影慢慢停下，原本放空的眼神飘忽不定，整个人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了？”苏眉上前几步，接过她手中的笔记问。
　　“没什么，认识的同学”冬瓜向童画他们的方向随手指了一下回道。
　　那个方向有两个略模糊的身影，好像也刚刚注意到他们。“稍等，我去打个招呼，他们也过来了。”冬瓜无奈摸摸鼻子，认命的侧过身，在心里组织寒暄的语言。
　　“冬瓜，下自习啦？”童画拉着她的手，女生之间的小动作总会给人关系很亲密的感觉。
　　“嗯嗯，给师弟拿了几本笔记”冬瓜很老实的笑笑，被拉住的掌心有点出汗。
　　宿舍楼下的路灯黄洋洋的洒下来，林枫一直在稍后面，看不清表情，听见她的话，他向前了几步，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师弟眼光可以呀，放眼全院你的笔记可是最好的。”
　　冬瓜低着头，没有接话，刻意寒暄起来的热情霎时间尴尬的一点点冷下来。
　　橘色的灯光洒下来，冬瓜头发泛着一种奇异的紫色，苏眉侧着脸看见她将掌心缩回袖子，脸上虽然依旧是淡淡地笑着，眼神却开始渐渐放空。“冬瓜，谢谢啦，改天请你吃饭。”说完笑着向另外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寝室快关门了，你们俩赶紧回去吧，早点休息”林枫依旧笑着，似乎刚才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他。
　　“走啦走啦”冬瓜拉着童画朝林枫挥手。

　　您有一条新信息来自林枫。
　　“听老四说你现在变了很多”
　　冬瓜瞄了一眼旁边的人，把手机摁灭，在心里把林大帅哥骂了个狗血淋头，感觉手机越来越烫手了。
　　“谁呀？刚才的师弟？”旁边的人笑着故作八卦的问她。
　　“10086”冬瓜摸摸鼻子，笑的惨兮兮地回她。旁边的人却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快走几步回了寝室。
　　冬瓜回到寝室后，准备去洗漱，刚关上洗漱间的门，紫烟推门进来。
　　“怎么回事？你们俩一起回来的？”
　　她也很无奈，这种情况要怎么描述，冬瓜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跟紫烟解释了一下。
　　“在楼下碰见她和林枫，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可以让你们俩的表情这么精彩，我都有点好奇你们聊了什么”紫烟挑挑眉毛，莞尔一笑。
　　“紫烟，我也很无奈，童画的心思大家都看的明明白白，这种时候他还能一脸云淡风轻的跟别的女生。。。嗯。。。示好”冬瓜挤好牙膏，咬牙切齿地刷着。
　　“不是别的女生吧，是你”紫烟笑容加深，越发显得她笑靥如花。
　　冬瓜烦躁地漱了漱口，“我对那个玉树临风真没那个意思”。
　　“可人家有啊，实在没办法约他聊一聊，这样拖着你们都尴尬”
　　要聊吗？怎么开口呢？嗨，林大帅哥，我对你没意思。。。况且人家也没说啥呀。冬瓜烦躁地擦了擦脸，“我再想想吧”。

　　冬瓜窝在床上，把手机摁开又摁灭，准备委婉问一下对方想干什么。
　　“你跟大黑打听我呀？”
　　“也没有，闲聊的时候听老四说，你高中时很耀眼”对方回得很快。
　　很耀眼吗？冬瓜感觉有点恍惚，平复了下心情回对方“那时候年少轻狂吧”。
　　“你有没有感觉，我们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吗？她把手机放在一旁，陷入思考。林枫在院里算风云之物之一，长得不错，气质温和，能力出众，而且。。。博爱。。。怎么看他们俩也不像同一类人。
　　“为什么这么说？”冬瓜问他。
　　“记得军训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在说说笑笑，你心不在焉的跟着笑，却托着头研究头顶的飞虫，别的女生发现虫子七倒八歪地尖叫，你一边装作害怕的样子，一边随意挥手赶走飞虫，我好奇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女生，这是我第一次注意你。开了课后，发现你对所有事和人都是兴趣缺缺的敷衍样子，却对所有课程认真的可怕。”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外表聪明，内心糊涂。你是太清楚自己要什么，表面糊涂，内心通透。我只是不明白，如果单纯是为了成绩，可你对选修课也认真的可怕，好像在竭力证明什么。”
　　对方的信息接二连三地发过来，似乎准备一探究竟，冬瓜觉得心惊肉跳。
　　“按照你的说法，似乎我们完全不同。”冬瓜翻了个身回他。
　　“其实不是，你是真正聪明的人，而我是真正糊涂的人，所以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冬瓜只觉得他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冬瓜想了一下，决定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对话“最起码我们在对待异性的态度上，完全是两类人”，发送成功，关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