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岛敦的场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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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又小又破的孤儿院，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被浓重的树荫包裹住的建筑，只有凑近些许才能得以窥尽全貌。
中岛敦蜷缩在惩戒室的一角，月光透过仅剩的窗口，将褐色发黑的墙壁上的划痕映照的清清楚楚，只留下一丁点施舍一般洒在白发少年身上。
他很饿，嘴唇干裂，双手无力地抱住腿，唯有那双暗金色眼瞳在黑夜中散发出莹莹微光。
有什么声响传入耳膜。
很奇异的，那声音是极其细微的，应该是从孤儿院以外的地方传来，敦却听的一清二楚。
那是沉稳有力的、皮鞋根部磕到石板上才会发出了沉闷声响。
惩戒室外是一条笔直的木质走廊，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敦几米之外的地方。
门被打开，敦艰难的抬起半个头。
披着黑色大衣的青年，脸庞背光而显得模糊不清，只看得见他修长的身体。
“……中岛敦？”
来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
白发男孩迟钝的问道：“是、是我。”
下巴被陌生人抬起，敦的体温因饥饿而下降，可是男子的手指却更加冰冷。
就算距离缩近，半阖着眼眸的敦依然没能把这个不速之客的脸看清。
他可以感受到青年极具实感的视线将自己从上而下的扫视了一圈，下巴被捏的发疼，白发男孩无力的任由男子动作。
即使他想做什么，过度虚弱的身体也不能满足他的想法。
——没有什么比饿死更糟糕的了。
中岛敦绝望的想。
“我本来是来想拉另一个人入伙的。”
黑衣青年突然平静地说道。
中岛敦一惊，青年松开手，离远了一步。
“但是那个人是一头只要感觉到环境有变就会下意识地伤人的……发疯的野兽。”
青年的声音平淡泛不起一丝波澜，“所以我就选了另一个人。”
他伸出手，细瘦的手臂被密密麻麻的绑带绑的严实，露出来的手心里有一块巧克力棒。
“——中岛敦，你愿意跟我走吗？”
沉默在这狭小的空间弥漫开来。
许久，白发男孩用伤痕累累的手拿起那块巧克力棒，放进了嘴里，含糊地开口：
“跟、你走？”
黑衣青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有着让人与之一起堕入黑暗的颓废魅力，“跟我走，成为我的部下，你会有数不尽的肉和糖，用不完的纸和笔。”
他很清楚孤儿院里的孩子想要什么，“就算你想把它们抓在手心里捏爆听响儿都可以。”
“我、我不行的。”
白发男孩低下了头，右侧刘海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也不能做，吃的又多，随便找个地方横尸街头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样的你也要带走吗？”
“……”
敦像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囚，他预见了自己被放弃的未来。
果然，自己这样没用的人——
“噗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过后，黑衣青年笑出了声，冷淡声线真真正正透出一丝愉悦。
他弯下腰，将敦垂落的头发撩了上去。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距离之近敦都能感受到冰凉的吐息。
“被饥饿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少年，对有希望解救自己的人所说的，竟然是这样的劝诫之语吗？”青年的声音难得的明快了起来，他新奇的看着白发男孩，“有趣，太有趣了。”
转瞬他的面容变得正经起来，用仅露出来的左眼注视着忐忑的白发少年，“你很有价值的哦，敦君。我需要你。”
黑衣青年语气笃定，“毕竟我的眼光从来不会有问题的嘛。”
中岛敦被这诡异的理由安抚了。
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怜悯的态度想要拯救他，他反而会感到不安害怕，害怕这样无用的自己会给给予周围的人带来失望，最终把自己抛弃。
但是这个人没有。
他直白的表达了——我需要你。
那是敦最渴望的。
“……我跟你走。”
中岛敦迅速的说道，他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抓住青年的大衣衣摆，重复了一遍：
“我跟你走。”
“很好。”黑衣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递给了敦，细条状的东西被明亮的月光映亮，那是一个项圈，用韧性十足的金属熔铸而成。
“从今以后，你是属于港口黑手党的中岛敦。”
“属于”两个字被青年咬重了发音，黑衣青年心情颇佳的摸了摸敦毛茸茸的白发，就连深沉的气场都没有一开始那么可怕。
他的面容终于在月光下显露清楚，那是一张被绷带遮挡了三分之一的清秀的脸，头发蓬松柔软，茶褐色的右眼淤积着化不开的浓黑。
敦乖巧的低着头，被抚摸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他如大猫一样在青年的手心里蹭了蹭。
沉重的感情逐渐在心中膨胀发酵。
——这就是被需要的感受吗？
崭新的月光照亮了男孩尚且稚嫩的脸庞，他跟随在这个陌生人的背后，终于逃脱了这地狱般的孤儿院。
心跳鸣颤着，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中岛敦胸中虚无的缝隙全部填满。
————————
“太宰先生，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
中岛敦甩了甩指甲上还插着一坨内脏的右爪，狰狞的猛兽利爪变回了人类的柔软手掌。
他脚底下铺满了人体的碎片，还有一地烂肉血糊。
白发少年眼里流露出不含掩饰的担忧，事实上虽然对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太宰治来说，暗杀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敦每次听到或者遇到这种刺杀，心都会不受控制的提到嗓子眼。
也只有到这种时候，向来不忍心下杀手中岛敦才会显露出老虎的凶性。
“啊，第三次了。”
黑发青年身上披着万年不变的外套，散漫的翻阅着文件，一本红色的书在桌上异常醒目。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被暗杀经历，他甚至连屁股都没有在椅子上挪动半分。“多亏了敦君反应机敏。”
“如果换成中也的话，他大概还傻乎乎的站在门口等着我被炸成肉泥吧。”
“负责保卫我的中也竟然对房间内的炸♂药完全不知情，在我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和敦君比起来简直是就像一只连药用价值都失去的蛞蝓。”
“您说笑了，那并不是中也先生的错。”中岛敦率真的笑了，并没有话当真。
谁都知道中原中也是港口黑手党实力最强的异能者，谁都知道港口Mafia的首领一直与他的二把手表面上势同水火。
——“表面上”。
少年脸上还是平时的单纯表情，暗金色的眼瞳里颜色却更加暗沉。他抿紧了嘴唇，注视着一直站在黑色座位后的赭发青年。
以及另一个坐在至尊之位上的——统帅着黑暗势力、支配着横滨规则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太宰治。
“可恶，为你挡下装满一水桶那么多的子弹的人是谁啊？”正在亲手收拾残局的中也发出怒吼声，“上次什么话都不说一个人去拆什么哑弹，丝毫不顾为了保护你而忙的焦头烂额的下属。如今又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就算你现在是首领，也要尊重部下啊！”
“你有听见什么昆虫在叫吗？我的新任直属游击部队队长。”
太宰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若无其事的对白发少年搭着话。
“呃、嗯……没有……”
在得到中岛敦不好意思的否认后，太宰转了转笔，“今天的任务怎么样，还是很害怕吗？”
白发少年羞愧的低下头，“抱歉……”
“比当初大敌当头只顾着逃跑有进步多了。”太宰放下笔，温和的说道：“现在我也能把镜花放心的交给你了。”
“哎……？镜花酱？”
“是的哟，泉镜花。”
说到这里，太宰的视线在空气中凝滞了几秒，然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敦君的感觉怎么样？疼吗？”
“诶？不，并不疼。”中岛敦腼腆的挥了挥手，刚刚被异能撕裂的手臂此时已经恢复原样，连伤疤都不见踪影。
“我是说项圈。”
“有一点……只有一点点！”
中岛敦呆了一秒后响亮的回答道。
他不安的望向太宰，推测着对方话语中的意图。不自觉的拉下了领子，裸露在外脖颈被铁质的项圈束缚着，那项圈并不大，内侧的勾爪却锋利异常。
“会有点疼，不过也没办法了。”
目光在项圈上停留了片刻，太宰的表情稍微动摇了一下，随即冷冷的继续陈述，用那种故作强硬的口吻，“如果你失控的情况加重，项圈就要换成更疼的款式了。”
“我知道的，太宰先生。”
“最重要的是。”太宰眼神倏地犀利，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紧紧盯着中岛敦，“敦君。”
“我以首领的名义命令你——”
中岛敦浑身僵硬，等待着太宰治的话语。
“敦君，一定不要去孤儿院啊……听到没有？”
太宰先生的声音如一条黑色的捆锁将白发少年的心脏箍紧，那一瞬间中岛敦以为太宰先生把他压在心底的东西都看的彻彻底底。
向来不假思索遵从太宰首领命令的敦此刻迟疑了。
最终，他屈服于那如山一般沉重的视线——
“……遵命。”
————————
月光下，中岛敦在树林里疾跑着。
只是短短一段路，敦就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喘着气。
——明明这样答应了太宰先生，可是我、可是我……
违反了太宰先生的命令。
“敦君，一定不要去孤儿院啊……听到没有？”
——我那本该必须遵守的命令。
厚重的愧疚压抑在他的心头，中岛敦这样对自己说道：
就这一次，只有这次——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违抗太宰先生的命令了。
他袭击了孤儿院。
之后，中岛敦的大脑被一股强烈而可怕的情绪支配着。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爪上雪白的绒毛红浸透，鎏金般的瞳孔失去了高光，有着庞大身躯的野兽疯狂的嘶吼，不断撕咬着爪下的□□。
地面黏糊糊的，原本属于人类的身体在利爪下被碾成看不清人形的肉酱。
反抗他反抗他反抗他反抗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猛兽的咆哮凄厉且极具穿透力，身形庞大的白虎、雷鸣般的咆哮却无端让人想到一个无助哭泣的孩子。
粘稠鲜血玷污后的手表被一只洁白的手拾起。
衣摆在地上轻轻划过，沾染上血污后精纺材料上的颜色变的更深。
“求求你！首领肯定会有什么办法吧？”
穿着和服的小女孩焦急的想要靠近，在又一次被发狂的敦抓伤后，镜花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始终沉默着的黑衣青年。
“我再也不会叛逃了！求求你！只要能救他！”
太宰治牵动了嘴角，扯出一丝浅淡的弧度，“你以为，我会没有办法吗？”
他凝视着月光下的猛虎，握着手表的手心抓紧，茶褐色的眸子里幽深如潭。
“能消灭恐惧的只有恐惧。”
太宰神情冷淡的低声说道，“救不了别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镜花，告诉他这句话，然后照我所说的做，敦君他会恢复正常的。”
他转身离去，衣角轻轻扬起。沿着三年前来时的小路离开了荒凉的孤儿院，连同背后绝望嘶吼的白虎，一同抛在脑后。
————————
“你违背了我的命令。”
大楼最顶层，一丝光也无法透进了的漆黑房间里，太宰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垂下头颅的白发少年，眼里凝结着一场黑色的暴风雨。
纤长的手指敲击着桌沿，一下一下，直击如中岛敦仓皇的内心。
“敦君，我很失望。”
“我……那是……”白发少年深深弯下了腰，冷汗流淌而下，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战栗，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敦抱住头，压抑不住的大声嚎哭。
“首领，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继续屠杀吧，敦君。”黑衣黑发的青年身上散发出纯属于“黑暗”的气息，左眼如同死物压抑着活人的气息，“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暗杀者。”
“没有价值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救不了别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救不了别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嘶哑的喉咙止住了声息，敦的脸上渐渐失去了恐惧的神情，他闭上眼，表情平静到诡异。
再度睁开眼时，眼瞳里沉淀着火焰的余烬。
“你怕受伤吗？如果怕死，也很怕痛的话，就选择成为死神。”
柔和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成为死神后，你就再也不怕被枪打中，再也不怕流血受伤，因为你已经和死亡本身融为一体。”
他拿起对讲机，“银，把那个拿过来。”
片刻后，黑发少女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项圈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重量不轻的铁项圈，外侧刻有繁复的纹路，内里是锋利的勾爪，勾爪上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把这个带上，敦君。”
顺从的把新项圈戴上脖颈，中岛敦的动作如牵线木偶，遵从着主人的意志而行动。
“你先退下吧，镜花以后分配到你的手下。”
太宰治轻飘飘地放下这句话后，就再也没看白发少年一眼。
“是，太宰先生。”
白发少年木然的应声道，暗金色的眼瞳空无一物。
心脏再次被抓紧一般发痛，然而这次不是因为喜悦，而是——
出于恐惧。
“是太宰先生把我从地狱里解救，让我从臭虫一般的生活中脱离出来……”
白发少年拖动着双脚离开了首领办公室，嘴里喃喃道：“只要是太宰先生的命令……只要是太宰先生的命令……”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人造光包围的昏暗中，中原中也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明明知道他一定会回孤儿院，还带着泉镜花——”
“敦必须要从束缚住他的囹圄中苏醒。”
太宰的声音没有包含一丝感情，他平静的叙说道：“他永远把自己放到最后一位，在他找到从过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的钥匙前，要有什么东西能支持他生存下去，并让他为之努力变强。”
“——是守护。”
“泉镜花会成为他的支柱，中岛敦会为了泉镜花而成为港口Mafia的死神。”
“那你呢？”
对这种平淡的口气很生气，隐忍许久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
太宰语调轻松，他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是港口Mafia的首领，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中岛敦的场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