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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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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艳阳高照,白杨浓密的树冠里传出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声,慕容离这才恍然,都已经是盛夏了。
萧府的木槿花,也已经开了吧……
慕容离微微眯了眯眼睛,抬头透过窗口看着那明晃晃的天空,鼻头一样,打了个喷嚏,眼睛受到了刺激,迅速凝集水雾。
“皇贵妃娘娘……”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口想起,慕容离飞快地擦掉沁出的眼泪,看着这个自己小产时才买来照料的丫鬟。
小丫头见慕容离看她,有些拘束,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说,宴席,宴席就要开始了,请,请皇贵妃娘娘移架,呃……正堂。”
慕容离难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点点头:“知道了。”
那小丫头竟愣住了,慕容离好笑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呃……奴,奴婢叫眉儿。”她受宠若惊地说。
“眉儿……好名字。”慕容离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眼前这丫头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却总是战战兢兢的。
“谢……谢皇贵妃娘娘。”眉儿闭着眼睛,心下一横,顺溜地说出来。
“看,这不是说得很好?”慕容离赞许地捏捏她的鼻头,然后转身离开,留下眉儿呆呆愣愣
地站在原地。
跨进正堂,里面已经是喧声一片,却没有一人举箸夹菜,似乎都在等她。
慕容离有些歉意地说:“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苍蓝摇摇头,帮她拉开凳子。
“啊?你说了吗?”慕容离快步过去坐下,瞪着苍蓝。
“好好,我没说,我没说。”苍蓝一脸温和。
慕容离满意地回过头,夹菜吃。
“真是的,丫头,我这榆木脑袋的侄儿被你吃得好死啊。”苍暮口中虽是责怪,但眼中却是满满的慈爱,“你就不能拿一天不欺负我这可怜的侄儿吗?”
“是啊是啊。”苍蓝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师父,您说的话,徒儿自然会听,只是……”慕容离话锋一转,用筷子指指苍蓝的脸,
“你看他每天脸上都写着‘请,欺,负,我’,我能不欺负他吗?”
声音不大但刚够全场听到,不巧的是在场的都是些直肠子的热血男儿,听见这话就毫不客气地喷笑出声,更夸张的是程青居然喷饭,惹来了同桌元成一大串嫌弃的抱怨。
苍蓝放下筷子,揉揉自己的脸,再揉揉,有写吗?待会儿回去照镜子看看。
正在夹菜的苍悠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高深莫测地瞥了慕容离一眼。慕容离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变成了抽筋,讪讪地摸摸脑袋,低头乖乖吃饭。
真是的,每次苍悠一看她,就让她生出一种愧疚的感觉啊,难道就因为自己敲了他一记?
苍暮本在喝酒,听见慕容离无赖的诡辩,顿时一口酒呛在喉咙,好不容易咽下去了,狠狠地瞪了慕容离一眼:“伶牙俐齿,这算什么解释?差点让我堂堂显亲王被酒水呛死。”
这么一来正堂的笑声更响了,慕容离经不住怀疑:再这样笑下去,房顶会不会被震破啊?
就在这觥筹交错,碗筷叮当的时候,苍暮忽然“唰——”地站起来,手中甩出一根筷子,与此同时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谁在外面?!”
慕容离夹菜的手僵在半空中,苍暮这反应真是,太激烈了吧?小心地用眼角瞥了瞥那根插进门框的筷子,暗自拍了拍胸口,那是加了内力的呢……真可怕。埋头猛扒饭。
“爹……爹。”门口出现一抹纤细的身影,伴随的是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爹?爹??爹???
叫苍暮爹?来人叫苍暮爹?
慕容离蓦地转头去看,那个身穿湖绿长裙,不好意思地低头绞手指的女子,不就是苍暮的宝贝女儿,苍蓝的堂妹,萧弦的老婆,墨香郡主么?
“香儿?”苍暮也有些惊讶,显然没有想到。
墨香郡主莲步轻移,挪到苍暮身边,声音细如蚊呐:“爹爹……夫君……堂兄……堂嫂……”
堂嫂?堂嫂??堂嫂???慕容离觉得自己的眼睛珠子都快脱窗了,萧弦看着自己的妻子,皱眉不语,苍暮无奈地叹息一声,嘱人下去搬凳子。
“既然来了,坐下吃饭吧。”一小兵端来一根凳子,放在苍暮与萧弦之间,苍暮看着女儿裙摆上的污垢和刮开的口子,有些心疼地说。
“堂妹怎的如此莽撞,自个儿一个人就跑来了这吃人的战场?多危险啊。”苍蓝笑着,彬彬有礼,温和儒雅。
墨香郡主暗地里对苍蓝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地做好吃饭。
慕容离冷冷地跑瞥了她一眼,继续冷着脸吃饭。
“好吃吗?”苍蓝夹了一筷青菜放到她碗里,温柔地问她。
这声音,温柔过头了吧……众人不自禁地一抖,落下遍地的鸡皮疙瘩。
慕容离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苍蓝,苍蓝被看得有些发怵,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扯扯嘴角又变成了面部抽搐:“怎,怎么了?”
慕容离又默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说:“我不吃青菜。”
苍蓝一僵,这才想起她在宫里的时候确实从未吃过青菜,连忙把她碗里绿得可爱的青菜尽数拨回自己碗里。
慕容离这才举起筷子,重新吃起来。
“那,好吃吗?”苍蓝这又小心翼翼地问。
斜睨他一眼,慕容离塞了一块冬笋进嘴:“还行。”声音含混模糊。
苍蓝裂开嘴,笑得有些白痴。
慕容离抿着唇,咽下一口汤,放下筷子。
“咦?怎么不吃了?”深知慕容离食量的苍蓝看她这么快就不吃了,惊讶地开口。
慕容离看着他,控诉:“如果在你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带着一脸陶醉地表情仔细地盯着你吃饭的一举一动,你能吃多少?”
“咳咳……”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苍蓝干咳两声,挠挠头乖乖地吃自己的饭去了。
气氛一下子沉淀下去,不复刚才地热闹,在空中交织的,只有举筷撞碗撞碗的声音,连程青这出了名的神经大条也紧紧地闭着嘴巴。
“香儿,你怎么来的?”苍暮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菜放墨香碗里,漫不经心地问。
慕容离死死地盯着墨香的碗,看着墨香乖乖地把那几根在她看来绿得可恶的青菜放进嘴里,咬得“嚓嚓”作响,大惊:青菜这种味道奇怪的东西居然还有人会吃?
她承认她受到刺激了,一顿饭下来,苍暮几乎把桌子上所有的菜都夹了个遍,墨香都悉数吃进了肚子里,包括她视如劲敌的青菜,苦瓜,苦笋……
她再叹:这些味道奇怪的东西居然还有人吃?
显然,她忘记了这里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会吃这些被她名为“味道奇怪的东西”。
慕容离暗自磨了磨牙,逞强一般夹了一筷苦瓜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往肚子里咽。
萧弦皱眉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她讨厌一切苦的东西,所以她一直很敬佩能吃苦瓜之类蔬菜的人,现在她居然要吃苦瓜?对她来说敬而远之的苦瓜?
不出所料,慕容离“哇”地张开嘴,把苦瓜都吐到地上,把舌头伸出来不停地晃晃晃,像一条被吊上岸的小鱼,口中还含混不清地说道:“呸呸呸……这是什么东西啊……真的能吃吗?苦死了……苦得要命啊!你们怎么吃得下去?吃下去的一定是怪物!”
所以,在场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怪物。
吃下苦瓜的,就是……怪物?程青转头看着慕容离,嘴巴微张,手中的筷子落下,打在烤瓷盘子上发出“叮——”的一声,而筷子上,还零星躺着几片苦瓜……
于是,刚刚还能听见瓷器碰撞声的正堂里变得鸦雀无声。
这气氛,真怪异啊……
慕容离小心地抬头,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眼睛之下的部位都隐藏在桌面之下,对上众人忧怨的眼神,慕容离慌忙站起身,连声解释:“我没说你们是怪物,我只是说吃得下苦瓜的人是怪物……”
众人的眼神变得怨愤。
说错了?慕容离憋着气想了想,再度开口:“不,我不是说吃得下苦瓜的就是怪物,我是指能忍受苦瓜苦味的人才是怪物!”
众人的眼神变得怨怒。
慕容离小心地瞥了苍蓝和萧弦一眼,发现他们白皙的额角上似乎都有什么在跳动着……于是又说:“不……我只是说吃不下苦瓜的人就不是怪物……!”
众人欲哭无泪。
慕容离也觉得自己快哭了,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慕容离吸了一口气,又开口,她就不信她说不准了!
“皇贵妃娘娘,您还是别说了吧……”元成哭笑不得地出声制止。
“可是……”慕容离有些不甘心,但是看着众人愤怒的眼神,还是只有讪讪地闭了嘴。
她可不想被群殴……
“离儿……”苍蓝拉着慕容离坐下,语气无奈。
慕容离有些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我说错了什么吗?”
苍蓝翻着死鱼眼看了她一眼,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见她一脸无辜,又心软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叹息一声说:“你没有说错,只是你忽略了这里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是要吃苦瓜的。”
“可是苦瓜真的很难吃嘛……”慕容离扭着身子退出苍蓝的怀抱。
“是是是,难吃难吃。”苍蓝满脸黑线地应和着慕容离的话。
惹来了一堆怨恨的目光,苍蓝的后脑勺滴下一颗鸭蛋大的冷汗,自己现在又变成众矢之的了。真是的,他摸了摸鼻子,搞得自己跟个昏君一样。
气氛凝结。慕容离也不敢开口了,乖乖地坐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
“我,臣妾,臣妾是藏在压送粮草的木车底下的暗格里,跟着来的。”就在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怯怯地打破尴尬。
粮车下面的暗格?慕容离侧头打量墨香郡主的身形,有点疑惑,能藏得下人么?那暗格小得跟老鼠洞似的……只是她不敢再问了,祸从口出,她可不敢再得罪师父了。
“那个粮车暗格很小……”苍蓝皱着眉开口。
慕容离的眼睛顿时变成星星,果然不愧是夫妻!苍蓝,你真是太好了!居然帮她问出了她不敢问的话。
“不是……其实,那个粮车的暗格很大的……”墨香小心地看了一眼苍暮的反应,小声地说,“我……臣妾躲在里面还是挺宽敞的。”
小姐,不是那个暗格大,压根儿就是你的身材太过娇小来了。慕容离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墨香的身形,鉴定完毕,比她还矮一个头呢。
显然,慕容离忘了自己比平常女子高一些。
“那你吃的是什么?”苍暮揉揉女儿的头发,哭笑不得。
“女儿有带干粮。”墨香见父亲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声音终于大了些。
“所以,你就在那暗格里睡了十多天,啃了十多天的干粮?”苍暮头痛地拍拍额头,几乎要仰天长叹了,“你来战场干嘛?”
“恩……臣妾……”墨香小心地看了看从头到尾一眼未发的萧弦,声音又变小了,“女儿……”
苍暮顺着女儿的眼光看去,是若有所思的萧弦,翻了个白眼:“傻女儿,想来就直接说嘛,你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嫁进萧家的,干嘛躲躲藏藏的,又不是见不得人。”
听见这话,有三人变了脸色,白的是萧弦和慕容离,红的是墨香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