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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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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惜墨随平怀宇搬到圣丹佛山庄一间精致公寓中,八十几坪,装修精致,尽用的暖色调,柔和温馨。
阮惜墨四周看了看,这房子这么说也不似平怀宇的风格,“这是你的窝?”
平怀宇还憋着口气,语气不善,“是了,吃饱了撑的,没事买着玩。”
房中摆设精致可爱,中了阮惜墨的心头好,方才委屈的心绪也慢慢散去,“谢谢。”
横瞟他一眼,平怀宇开始翻箱倒柜,尔后往厨房走去,“还没吃饭的吧,哥给你露两手。”
阮惜墨傻笑,横倒在沙发上,“唔,干脆我嫁给你好了,你这样好。”
平怀宇不理她的傻话,转身忙碌。
厨房是开放式的,惜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侧过头,便可看到平怀宇颀长背影,这样近,又这样远。
她想起曾经对那人说,将来一定要一个开放式的厨房,这样她就可以时时刻刻看着他,看着他家庭妇男的美丽模样,看他穿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围裙。
那时她酷爱围裙,一件又一件,不知疲倦地买,将他打扮的花枝招展。
眼前渐渐模糊,原来又是眼泪作祟。
平怀宇朝她招手,“吃饭了,去洗手。”
惜墨弹起来,屐着拖鞋一溜烟跑进洗手间,镜中倒影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女鬼一般,她挤出一丝笑,令镜中人越发诡异。
他总是有办法,不说不做也能令她憔悴至斯,大概上一世,她是张生他是莺莺,她活该倒霉,欠了他的,这一世来还。
她俯身取水,突然皱眉。
太熟悉,一切都太熟悉,房间布局,家具陈设,即便是洗脸池边大肚子的柠檬色洗手液都是三年前用的那一款,她拿起洗手液细细看了,对的,是英国产——那个无赖。
若即若离,似有还无——这就是他的手段么,好了,阮惜墨的手段呢,无非六个字——不疯魔不成活。
她笑,绑好头发出来已是另一番气象。
平怀宇已摆好碗筷在一边坐下。
桌上三菜一汤,菜式清淡,阮惜墨本不是挑嘴的人,称赞一番便也坐下开吃。
平怀宇不怎么动筷子,很有闲心地解释,“你肠胃不好,就只做了些清淡的。”
阮惜墨停了筷子,抬头看他,想了想,又捡了一颗香菇送入口中。
平怀宇找出惜墨的手机,输进一连串数字,吩咐道:“有事打这个电话,你先吃着,我回去了。”
惜墨放下筷子送他,“这不是你家么?不留这?”
平怀宇穿好鞋,转身狠狠敲她的额头,“阮惜墨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敢待这里,不怕他把我生吞喽?”
惜墨揉了揉额头,也不反抗,“你路上小心。”
平怀宇摆摆手,“去吃饭,一会饿瘦了,人得找我麻烦,还有,把门窗锁好。”
一声门响,屋内又静下来,惜墨没了胃口,收拾了碗筷便又往床上躲。
打开手机,好奇平怀宇方才做了什么,将电话薄翻开,发觉多了一个名字——大脑癌。
她藏在被子里傻傻笑出声来。
阮惜墨将大脑癌的电话设置成快捷拨号,她按下一个1,等三秒,又挂断。再拨通,再挂断,反反复复持续三四次,独自快乐,笑过了,又怕他打过来质问,她该怎么答,便又慌慌张张拆了手机电池,关了灯睡觉。
孟三川坐在车里,呆呆看着手机,哭笑不得,再抬头,九楼的灯已经熄灭,才放心将手机放回口袋。
平怀宇走过,敲他的车窗,“瞧你这点出息,干脆上去,反正你有钥匙。”
车内弥散着浓重的烟味,孟三川将车发动,“少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哎,我说,你别折磨小墨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孟三川有些怅然,“我有什么办法。再等等吧,如果走不到一起,倒不如不要开始。”
平怀宇皱眉,“你不了解小墨。”
“你了解?”孟三川反问,语气不善。
“不,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小墨从来不怕受伤,也从来不吝啬爱。”
孟三川升起车窗,“我怕,我心疼。”
平怀宇看着突突冒烟的排气管,骂道:“脑袋让屁蹦了!”
既然这样伤,不如不懂得。
不明白你的好,不心疼你的错。
长江从此横切而过,披上一身闪烁的霓虹,拉扯清晨未干的泪水,一路不停,冲向尽头。
他把车停在江边,一根接一根,不停歇地抽烟。
白玉兰高杆灯打下白亮的光,漏进车里,顺着他下巴的流畅线条照亮副座上沉静无声的手机。
他放下车窗,苦涩浓重的烟味渐渐散去,长舒一口气,对此空寂无人的街道,恍然间有寂寞身影在车前一晃而过,眨眼已不见。
微醺,苦艾,酸涩,清甜,蹙眉,微笑,痛楚,辛酸——想念一个人原来有千百种滋味,幻化千百种表情。
该如何叙述,刻骨难忘的第一眼,虚斟酌斟酌再斟酌,怕说的多,显得矫情做作,怕说的少,漏了心脏那停滞的一拍。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条漫无尽头的长廊。夜风在窗外狂乱地呼叫,樟树叶子沙沙响,他强打精神,听着皮鞋与大理石地板敲击的空旷声响,走过一盏又一盏橘色灯光。
他握着把手,冰凉的金属冷却了掌心热汗,轻轻推开,她就斜躺在眼前——白色的被褥又轻又厚,枕头仿佛刚刚晒过,蓬蓬的酥软在她乌亮的长发下,她闭着眼,呼吸平缓,显然已经睡着。一系列的白,衬着她苍白无色的唇,仿佛就要陷进一色里。
他站在门边久久挪不动脚步,她显得那样小,点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落着,连着她纤细的手,她如此脆弱,盈盈不可着力,他的心狠狠揪了一把,他险些葬送她。
护士是漠然的,拉开他身后微敞的门,走出,复又关上。
一室寂寥,他这才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很近,他清晰地看见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她的手动了动,他抬头,她已睁开眼,澄澈清亮的眼眸,狐疑地看着他。他这才觉得狼狈冒失,他一夜未眠,双眼充血,身上还藏着酒后浑浊的气息,他觉得惊扰了她,打碎了蜿蜒在病房里的平和。
他烦躁地抓头发,她仍看着他,看着看着便落下泪来,眼泪坠在干燥的蓝白病服上,浸出一片深色。
她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屑,她说,你是谁?
他不知如何答话,慢慢地,慢慢地,只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她明白了,阖上眼,泪水还是涌出来,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一颗又一颗小小的晶莹的水珠。
他又说,我会负责。
她哭着说,你不要负责,求了你,别这样负责。
他不知所措,她猛地咳嗽,护士安抚她睡下,转而劝他暂时离开。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黎明破晓,处处涌动着破茧而出的美。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十一月二十二,她的生日,恰恰比他晚上一天。
就是那么一分一秒的差距,他是天蝎,她是射手,注定不同。
再后来,平怀宇问他,后不后悔。
他揉着眉心,看向热闹人群,不后悔。
平怀宇指着他嘿嘿地笑,孟三川,你可真够狠的。
他摊开手,爱么,不是比谁贱,就是比谁狠。
夜,狠狠美过一把,拖着疲惫身躯,落入暖暖薄雾。
黑暗遮掩了一夜枯槁的容颜,她在沙发上等了他整整一夜,寻寻觅觅,只剩空等,昨日余温,颓靡殆尽。此刻他站在她眼前,借着依稀的光,他看见她残漏的妆容,深陷的眼窝,干涸的泪痕,却仍是漠然,他本不是狠心的人,此刻却毫无感触,大约是倦了,累了,避也无需避,逃也不想逃,便就如此下去,生活依旧爬着轨迹向前,除了惨淡笑容,他能还给人生的,只有细弱不可闻的叹息。
钥匙哗啦啦落在玻璃茶几上,他扯松了领带,往浴室走去,“我去洗个澡,一会还得上班,你要去哪么,我送你。”
沈明漪攥着裙角,狠狠地,咬牙地攥着,耗尽一身厚重的恨。
隋毅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沈明漪依旧保持着那样守备的姿势坐着,他上前抚了她僵直的背,眼神却落在她身后雪白的墙面上,空泛的,全然没了焦距。
“你不要这样…………”
沈明漪突然抱住他,死死地,拼了全力要将他留在眼前,“隋毅,我爱你。”
他不说话,她几乎是尖叫着又重复,“我爱你!”
所以呢,我以爱之名将罪过通通包揽,打破青春梦幻,碾碎少年意气,玷染澄澈心思,我伤你害你,囚你禁你,杀你父母,残你兄姐,即便我纸醉金迷,寻欢作乐,你也不能有丝毫怨念,只因这一切全由得我爱你。
爱,成就我践踏你尊严的基石。
他突然觉得周遭一切滑稽可笑,一句“我也爱你”便如此脱口而出。
以往惜墨用尽千般手段,都不曾从他口中套出一个“爱”字。而今他说得如此轻松流畅,只怕旁人听不见,要一句一句重复,要让所有人听见,他爱她,爱她,真是爱,爱就如此贱,贱得被人踩进泥土还要慢慢爬出来,对着茫茫众生划出谄媚的笑。
世间变化万千,瞬息之间,他早已换了面孔。
“就这个月二十二,我们结婚。”
说完他便走了,“砰”地一声闷响,留下身后漫无边际的孤寂。
她慢慢起身,像慢动作回放,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缓慢而仔细。她进了浴室,卸了残妆,洗去满身狼藉,热气升腾着弥漫了落地镜,她看着镜子里朦胧女体,细心勾勒出袅袅笑容,被雾气挡了轮廓,看不清,没有人看清那一簇带血的美丽。
这世间,谁的爱情不是千疮百孔混浊不清,但更多的人选择走下去。水脏了,空气脏了,感情也脏了。温室效应,水土流失,听多了,也懒得计较,一如泥泞不堪的爱情。
她不计较,他必无力计较。她只看见未来,即使未来茫茫无期。
世上聪明人太多,傻瓜太少。
余下两只,正手挽手满大街展览。
王唯一说:“好你个阮惜墨,这么些年不回来,看姐姐今天怎么收拾你。”
阮惜墨望天,“嗯。”
王唯一果然说话算话,拉着阮惜墨走街蹿巷,脚步不歇。
日已偏西,两人从城东逛到城西,正到了通胜百货,唯一弓着腰欣赏橱窗里妖娆妩媚的香水,惜墨兀自发呆,不经意间抬头,瞧见通盛大楼上悬挂的巨幅画卷,是这一季的宣传海报,画上的女人半裸着上身,双手环胸,身后是漫无边际的雪原。那女人杏眼微睁,红唇轻启,瓜子脸,高鼻梁,蜜色肌肤,只是斜眼一觑,便有说不出的性感风情。
“哎,哎,我跟你说。”唯一不知何时起身,用手肘撞她,“这女人最近可红了,季蕊,知道不?年初做了通盛的代言,都说老早就跟孟三川好上了,我记得上回通盛二十七周年纪念晚会上,孟三川就带着她,可惜你不在场,那邵玉琢的脸可斑斓着。”
阮惜墨兴趣缺缺,拉着唯一匆匆进了商城,“是吗?那孟三川可有福了。”
唯一未曾尽兴,趁着挑衣服的当口,又道:“其实吧,孟三川真也算是没得挑了,聪明,稳妥,办事利落,成熟可靠,最重要是长相一流,风度一流,谈吐更是一流。唉,可惜葬送在狐狸精手里了。”
惜墨挑出一件灰色小外套扔给王唯一,“行了吧,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出手拿下,反正你家与孟三川他家是世交,这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在这长吁短叹。”
唯一伸出食指在惜墨眼前耀武扬威,“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样的男人,还是远远看着比较好,真捞回来放家里,我可不敢。”
惜墨笑,“这世上还有你王唯一不敢的事情?”
唯一抖了抖衣服,心不在焉起来,“可不是,那样的男人,对谁都好,对谁都够狠心。看着就叫人发寒。”
“王唯一你情商真是高过珠穆朗玛。”
“行了,别酸了啊,知道你看了人季蕊身材好,心里嫉妒着,你就慢慢习惯着望高山而仰止吧。”
两人一来一往地闲逛,时间便又在通盛商厦里奔腾一圈,待回到原点,暮色已悄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