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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无期 ...

  •   慕煜于一日后的凌晨薨逝。

      誉王被立为新王,他站在军帐之中,望着毕恭毕敬的将领们,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孤独感。

      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为什么心里会如此悲凉呢?自己能做好沧国的王么?

      慕煜临终嘱托犹在耳边,他忽地一摆手,让将领退下,对身旁侍从道:“去请小祾王过来。”

      侍从恭敬的退下。

      半晌后,慕珣到了帐中,见到新沧王垂首行礼道:“臣弟见过皇兄。”

      沧王看着这个他曾经视为死敌的人,他的身上与自己流着一样的血,一样关系着整个沧国的兴衰荣辱,却比自己多了几分自己所没有的沉稳,他望着慕珣,良久,说道:“你不是慕瑧。”

      慕珣一直以来都以慕瑧的身份生活,慕瑧的武功是几个兄弟里排行最末的,所以他一直以来都不显山露水,可那日事出紧急,他顾不了太多,沧王怀疑也是常事,他也不想再隐瞒,低声答道:“臣弟是当年被送去霁国的质子。这些年并非有意欺瞒皇兄,还望皇兄恕罪。”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沧王一颗心微微放下,慕珣在霁国生活了六年,定然对霁国十分熟悉,若有他相助,自己会轻松许多,想到这里,沧王轻声道:“孤以前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必再挂怀。霁国守将彭威云的确是块难啃的骨头,先王又忽然薨逝,江浸月那边也无消息,孤这次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打算。”

      慕珣道:“先王薨逝的消息已经传出,霁国王不日便会知道,霁国朝政不稳,他急于树立威信,三番两次的逼彭威云出兵,可彭威云出兵必败,所以一直拖着我们,霁王对他多有不满,而且霁王疑心重,我们只需要稍作离间便可。”

      沧王略微额首,“那此事便由你去办吧,只是那个江浸月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又该如何处理?”

      慕珣微垂下眼,淡淡道:“他已是心死之人,不必管他了。”

      …………

      三日后,彭威云谋反的消息四散而出,霁王大怒,命大宦官将彭威云斩于帐前,将他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逐月将这个消息告诉江浸月时,他一句话也没说,苍白的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只是凝视着窗外迎风而立的白梅,轻声问道:“逐月,这半年来,你还好么?”

      江浸月从醒来就一直沉默着,逐月也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开始很不好,觉得天都塌了,几乎活不下去……”

      江浸月的指尖颤了颤,转过眼来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似有沉痛,可逐月只是淡淡的微笑着,似乎早已对往事都不再在意了。

      “是慕珣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如果说五年前是相国救了我一命,那么慕珣是让我新生的人,他让我知道了我可以为自己而活,让我知道了自己也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让我知道了,原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是那么幸福……”

      江浸月的眼眸渐渐暗淡下去,她提到慕珣时,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他看出了她眼中溢满的幸福感,那种幸福,是他以前一直想给,却又给不了的。

      他早就发觉了她对慕珣的不同,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她给慕珣下毒那晚,又或许更早。那种渴求而又害怕面对的情感,他懂。

      是他亲手将她推给了慕珣。

      他给不了的,慕珣可以给,她在这不曾拥有过的幸福,在慕珣那里可以拥有。

      他十二年前按照义父的遗愿走上这条路时,他就明白了这条路的艰难,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更无法后悔。

      他将自己的后路全部切断,他以为自己的心肠可以很硬……

      直到五年前,他奉命杀慕珣的时候,那滚烫的鲜血从慕珣的胸膛崩裂而出,慕珣心脏就在他的指尖,他能感觉到慕珣心脏剧烈的跳动,他只需要轻轻用力,就可以完成先王的命令,可是他犹豫了。

      因为他看到慕珣脸色苍白的用唇语喊他,‘师父……’

      在这之前他已经杀过了很多人,无论那些人之前怎样的苦苦哀求,亦或是与他拼的鱼死网破,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就从未犹豫过,他要杀的人,也从未失手过。

      可慕珣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过挣扎,只是喊了他一声,师父……

      师父……

      他心里的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对得起这个称呼么?

      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手,但他不曾后悔。

      后来,他又遇到了逐月,那几千个日夜的陪伴,她一直守候在他身边,安静,平淡,却又无怨无悔,深入骨髓。

      她成为了他在这尘世中唯一割舍不下的东西,他从未害怕过什么,哪怕下一秒就坠入地狱,他也毫不畏惧。可是,在安枫监狱中,当慕珣把那玉坠拿给他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心痛。

      他很早就明白了逐月的心意,但他不能让她陪着自己涉险。

      他只要她好好的,哪怕她不在自己身边,哪怕她爱上了别人,只要她幸福,便已足够……

      逐月又说了很多很多,江浸月只是静静地听着,面带微笑,一颗心沉入深海,归于平静,再无波澜。

      …………

      半个月后,沧国大败霁军,接连占领霁国周边要镇,直逼霁国都城。

      霁王看着这满朝文武,竟已无一人可用。

      他到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彭威云会谋反,为什么江浸月会失踪,为什么这朝野上下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为什么前线接连失利,为什么他们都劝他投降,他为什么会是亡国之君!

      自己才登基半年不到,他的雄图霸业,他的千秋抱负都还未曾一一实现,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不明白!

      他到死都不明白!

      …………

      天上又起了雪,细细密密的,直到傍晚还不见停。

      逐月在桌前放下一封信,小心地用茶杯压好,拿起桌上的佩剑,走了出去。

      她和以前一样害怕离别,却终有一别。

      这是江浸月的一处私宅,地处曲县郊外,十分偏僻,逐月已经在这呆了一个多月,江浸月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也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这一个月里,她给慕珣寄去了不少书信,却未曾收到一封回信。

      他生气了么?

      逐月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这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的思念着慕珣。

      她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同样想着她。

      三天前她又给他寄了最后一封书信,说自己今晚会到曲县的春风楼中等他。逐月不知道慕珣会不会去,但她也不愿意再耽搁下去。

      逐月一路小跑到马厩前,牵了一匹马,刚走到院门前,一抬头却发现江浸月正站在雪中凝视着她。

      晶莹的雪花在他的肩上落了薄薄一层,他只是随意挽了个发髻,几屡长发随风四散,映的他的面容有些苍白。

      “要走了么?”

      他的语声平淡而温和,没有离别的伤感,更像是一句随意的问候。

      逐月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才笑着道:“嗯,下午便想走了,可是忽然下雪,就留了下来,想着晚上雪会停,谁知雪越来越大……不过,我不想再耽搁了。”

      江浸月轻声问:“他在等你?”

      逐月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等我,可是他若不等,我就直接去祾王府找他。”

      江浸月淡淡一笑,伸手拂去她头上的雪花,“我送你一程。”

      “好。”

      两人骑着马走在雪中,雪还在下着,天地间银白一片,显得夜也不是那么黑了。

      “相国以后就留在曲县了么?”逐月侧头望向他。

      “哪还有什么相国。”江浸月笑了笑,深邃的眸底映着点点雪色,化开一丝稍纵即逝的悲伤。

      她总是叫他相国,很少叫他的名字,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这个称呼束缚了他太久太久,压的他喘不过气,甚至让他放弃了她……

      “叫了五年了,都叫习惯了,一时还改不了口……”逐月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你打算留在曲县么?”

      江浸月道:“不,伤养好了就走。”

      逐月微怔,问道:“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江浸月语声淡淡,“打算四处走走,喜欢哪里就留在哪里。”

      逐月的心中忽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

      她想过离别,却未曾想过永别。

      江浸月似乎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转过眼来凝视着她,唇角犹带微笑,“舍不得对吗?我也舍不得,只是这世事又岂能件件如人所愿,你在他身边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他的眼眸宁静如海,亦无波澜,逐月望了他良久,忽的笑了,说道:“是我太过贪心了。”

      逐月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曾经以为忘不掉的总有一天会忘记,曾经以为放不下的也总有一天会放下。

      两人一路无话,行到城门口时,逐月停了下来,对着江浸月道:“就到这里吧,你多保重,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逐月策马而驰,扬起一层薄薄的雪雾,江浸月的眸底一片朦胧,只觉得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淡,随着漫天飞雪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寒风刺骨,他的世界也随着那四个字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

      从此以后,天各一方,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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