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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946 章 青山为阻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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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胤国人。”
“啊?”六月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听口音啊。”琴儿懒懒言道:“你小心的还不够,偶尔会露出一点,尤其骂人的时候,高老爹都错听过好几回了。”
六月猛就捂嘴,“我……”
“至于你没听过男人自称小爷,那是你孤陋寡闻。”琴儿两瓣薄唇弯起了个弧度,转身便走,“或是你去多了青楼楚馆,只认识些庸俗莺燕。”
“……”
六月怔了片刻,忙发足跟上,“我只去过三四回,不为找小爷,是为……”
琴儿刚收敛的微笑又悄悄绽开了,却是边捂唇边把手一扬,“和我说不着。”
是啊,和他说这个干嘛,怕他回到御前告黑状,说我大胤校尉闲着没事常逛窑子?六月猛捶自己脑袋两下,赶紧清醒过来,见琴儿就快跨进高老爹屋门了,又抢步上前把人截住,拽到一边。
“等会儿”
“又什么事儿?”
六月跟个守家护院忠心谨慎的大狗似的,绕着琴儿猛嗅一遍,还拿手当扇子在他颈边肩上猛摇了一阵,“好了,没那阴腐怪味了,不怕闻。”
琴儿一把将她推开,“笨蛋,本来就没有。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把谁都当鬼。”
六月一呆,竟然问道:“要这么说,你骂我笨蛋,因为自己也是个笨蛋喽?”
琴儿一下子窒住,上下左右看她几眼,真是气不得,笑不得,“我不同你说了,怎么大胤国还有……还有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多好呀……六月挺挺胸膛,扭扭脖子,“众多姐妹里主子就对我刮目相看,多少要紧难办的差事都是交给我,平日里对我的夸奖也最多……”
正自豪着,听高老爹在屋里头问:“屈儿咋还没回来啊?”
“回来了,回来了。”六月一叠声应道:“爹,外面有狼,咬着人了……”
……
盗墓贼留下半截胳膊、数条皮肉和一大滩鲜血,还是从群狼爪子底下跑掉了,待等村民们赶到,狼群也已退去。大家沿着血迹脚印一路查看,这才发现新坟被扒开数座,压棺的布包还在,里面的石头没了。
“不是鬼抢亲,是有贼掘墓。”
“老天奶奶派狼使者给咱报信儿来了。”
这消息传至周边村落,如同巨石落水,激起一片狂澜。百姓们纷纷去看自家祖坟,果然也有很多被动过的痕迹。尤其是入葬不久的新坟,好几座都只盖着虚土,里面棺木都没阖紧,陪葬的东西全被拿走了。
民意沸腾,如熊熊烈火一般,报到衙门里,坐堂县令也被惊住,派了许多差役到坟地边驻守并全县搜拿独臂有伤之人。
六月同高老爹商量,自己是个“逃兵”,不敢留在家里,怕给老人和葫芦弟弟惹麻烦。
“当逃兵不怕,怂包李大将军自己就是个‘逃’兵。你们若为这个藏起来,被别人当成盗墓贼,可就麻烦了。”高老爹主意拿的很正,“咱自己的家,该怎么住就怎么住。官奶奶们来了,我自有话说。”
老人一片护犊之情,令六月感激不尽。她回到屋里,和琴儿挽起袖子看伤,虽已痂皮脱落,仍存明显痕迹,心中不免忧虑。
“不是新伤,更不是狼咬的,不用管它。”琴儿言道:“大不了跳淇水泅回胤国去。”
“那你呢?”六月眉头不展,“你会泅水么?”
琴儿一愣,“我?”
“你也没有户册文书,若被查到……”
琴儿装作不在意样,“谁会把一个男人当盗墓贼?顶多是看我来路不明,先拘到牢里。”
“那不麻烦了。”
“有何麻烦?”
六月认真说道:“你真傻假傻啊?男人给拘到牢里会受什么罪,你不知道?弄不好一辈子都完了。”
琴儿不禁拿眼看她,心尖隐隐生热。忽道不可如此,忙把眸光撤走,冷笑换上,“那也不关你的事,别操心。”
“咱们另想办法。淇水那么宽,也不是说泅就能泅过去的。”
无礼之言竟得了这样的回答,心尖似又被重捶一下,比方才更热乎了。琴儿陡生一股烦躁,“都说了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得了。”
偏六月几度被怼,全不在意,还是一本正经,“那不成啊。”
这人,一根筋……琴儿在她旁边坐不住了,站起来团团转了几个圈,等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装作困了,合衣睡倒,心中暗骂六月:你别频频在此添乱了。我才不怕到牢里去呢,见了县官,报上名号,就说是聂家男军,让把我送到九龙城去。听得北疆之战玄龙大胜,侧君走出浮虚小道,必先回家,所中之毒也一定解了。我完此差事,与岳和汇合,再陪着侧君回上京复命。就只,骨哨丢了,若离开这里可怎么找呢?不行,我得先于衙门找到那两个盗墓贼,看她们揣进怀里的是不是我的东西。
“别去。”
“嗯?”
琴儿才想到要去抓“贼”,就听六月来了这么一句,心事似乎全被她知晓,烦躁未息,疑虑又生,“别去哪里?”
“别去到人家设好的圈套里。”
忽在这时,高老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屈儿,还没歇啊?可不早了。”
“哦,已经躺下了,爹您也快睡吧。”六月一口气吹熄小油灯,踌躇了一下,还是躺到了琴儿身边。
夜色深深,心事沉沉,谁也睡不着。
良久,六月放下枕着的胳膊,低声说道:“这样吧,若被查到,我就说自己是李季亲卫,奉军令有密干,带你一块去九龙城。”
琴儿正想着她刚说的圈套是什么,闻言睁开眼睛,“你一个胤国人,冒充龙国老百姓的女儿也就罢了,冒充校卫,还往大将军身边去,不是找死?”
那你不回上京还惦着去九龙城,就不算找死了?六月想这秦使的差事,是随聂侧君去太阴山,按说该在聂家男军之中的,可怎么自己跑到边境上来了?看他伤得如此之重,必曾经历九死一生,似乎现在还不清楚太阴山战况,也不知侧君下落不明。可这些事又无法当面问起。问了,岂不等于我晓得他的身份了;不问,他回九龙城有险啊。
想的烦恼,叹息连连,一翻身硌着了怀里藏起的骨哨。“这玩意也是个大麻烦,我可怎么给他呢?他为找骨哨才去挖坟,保不齐还想去抓那两个盗墓贼。不叫我多管闲事,自然是还要犯险。”
琴儿闭着眼也在琢磨六月:此人武功高强,却没有江湖习气,出门留心兵防水渡,又说可以扮作李季身边亲卫,看来最有可能是我大胤军中遣派的一个细作。她对我有相救之恩,如今又患难不弃……唉,可她不知我身份,若被我连累了,我岂不内心有愧?还是想个法子,让她早点回家吧……
还是想个法子,让他和我一起回家……六月却是这般打算的:说动他是第一步,怎么走是第二步……她慢慢转回身来,低低开口:“那个,琴儿啊,你家在九龙城?”
“不是……”琴儿斟酌言道:“有个伙伴儿在那边,我想投奔了去。”
这伙伴儿必是另一暗卫了。六月眉头微皱,“他,是尚在闺中,还是已经嫁人了?”
这怎么答啊?琴儿顿了一顿,“他,他有一大家子人呢。”
这说的是侧君家人,看来他真不知道聂家的变故。六月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既是这样,恐他做不得家人的主。你投奔去也不大方便。”
嗯?琴儿暗道:似乎话有所指。
他竖起耳朵等着听后话,六月却没词了,挠着头冥思苦想:接下来怎么说动他和我回胤呢?
“我,我吧……”
琴儿把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以免挡住耳孔,错过她那蚊子似的呐呐。
“我……那个……我在上京有个小院。”
呀,一个普通细作能在京里有院落?琴儿心头一跳,只觉自己把这女人的身份想简单了。
“上无老,下无小,我孤身一人,常在外面跑。”六月轻“咳”两声:“所以院子一直空着,你若不嫌弃……咳……”
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琴儿心跳怦怦。
我是什么意思?六月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所以秦使,你明白了吧?别去九龙城,我送你回上京。骨哨你也不用着急,已经在我手里了,等有合适的机会,我就给你。
一个捂着心口,一个砸着脑袋,都觉口不对心,言不尽意。奈何青山为阻隔,明月空相照,万千心绪,无由分辨,徒化成一声叹息。
许久,六月只道琴儿已睡熟了,悄悄转过身来,却见他蜷成一团,贴在墙角,拿被子紧紧盖着头。
这不憋得慌么?
六月直起半身,轻轻抬手,把被子从男人头上慢慢撸下来,不妨碰着他一点额头,竟觉冰冷冻人。
嗯?六月一愣,再看琴儿,双目紧阖,两肩微抖,银牙上下咬得咯咯作响,似处寒冬冷窖之中。
“琴儿?”六月忙凑过来扶住男人,“怎么了?”
“没,没……没怎么……”琴儿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结冰。
“到底怎么了?”六月眼见不对,一手抱紧琴儿,一手去探他心脉。
“不,不大舒服……”琴儿再想否认也不能了,四肢如被冰锁捆绑,周身似遭寒石挤压,每个毛孔都像被冰碴子堵住一般。
“哪儿不舒服,琴儿,琴儿?”他身子越来越冷,心脉越来越弱,六月惊慌起来,想也没有多想,按着琴儿的心脉直接度入一缕真气。
如同往寒冰中射入了一支爆燃的火箭,火星散落到冰缝之中,迅疾蔓延。冰锁肉躯,火烧肺腑,两相合击,剧痛骤发。一声嘶叫就要冲喉而出,琴儿猛地咬住六月肩头,把那会吓死鬼神的痛呼淹没于一片血腥之中。
六月疼得五官都挪了位置,忽觉男人松口,那冰冷的身子从自己怀里往下滑。
“琴儿?”
“求你……”琴儿理智丧失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要是我发了狂,你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