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往事》一片豆

2、第二章

　　我对水月撇下我只带玄栎出去玩的事耿耿于怀，水月被我缠的烦了，唤来玄栎陪我去逛一回凤栖楼。临行前水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把持住，只许旁观，不许动手。我委屈极了，怎么着我也是一个女鬼，还是个长得不错又娇羞的女鬼，万万不会见到好看的姑娘就如此失态吧。嗯……水月委实对我太过操心了，这些话明明应该用来告诫玄栎才对。
　　虽然心中这般想，面上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水月这才放我们出去。
　　我对自己的认识始终是一个品行端正，乖巧清纯的女鬼。凤栖楼这种人间的风月场所我是从未去过的。我努力抑制住因为激动快要扬到眉毛的嘴角，一边又谨慎地瞥了眼身边的玄栎。没想到这厮傻笑地比我还开心，根本没注意到我。我撇了撇嘴，看吧，果然他才是该被告诫的那个。
　　凤栖楼是这方最大的青楼了，听说里面的姑娘各个美貌赛神仙，无论是清雅恬淡的，乖巧可人的，还是娇媚艳丽的，都可以在楼中寻到。
　　我默默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想瞧瞧这凡间最会勾人的女子到底有何手段能让男人们如此眷恋。
　　然而，百闻不如一见。真正踏进凤栖楼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天真。姑娘们轻纱半遮面，只消露出一双如丝的媚眼，眼梢微微向上一挑，看似没对任何一个人留情，却惹得男人们一拥而上，争抢着想要抱得美人归。
　　我暗自咽了口唾沫，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难道是我长得不如青楼女子美艳？不能啊，大家都说我算是女鬼中容貌最出挑的了。我纠结地咬着手指，眸光一抬却瞧见身边的玄栎早已流连于不同的女子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故作娇羞的姑娘和动作轻佻的男人们周旋。
　　我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偷了壶酒边看边喝，心里的那股激动劲儿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这些青楼女子怕是比我这个女鬼还擅长摄人心魄。而这些男子，怕只是贪恋姑娘们年轻而娇美的容貌吧。我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伴侣不要也罢，还比不上我自斟自饮得劲儿呢。
　　几杯桑落酒下肚，甘醇的酒气直冲天灵盖，迷离了双眼，自心底泛起些暖意。我盯着细描精琢的酒盏看了半晌，忽的想笑。“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原来姑娘们心知肚明，流水落花，不提真情，最终躲不过一个“离”字。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大彻大悟中，忽闻不远处传来女子们的嬉笑声。我循声望去，险些将口中的一口酒喷出来。
　　一个细皮嫩肉长相俊俏的公子正被一群姑娘团团围住，姑娘们巧笑倩兮，对着公子拉拉扯扯，又羞又媚之姿叫人惊叹，先前被拒绝的男人们看了姑娘们当下的这份痴情怕是得活活气死。而俏公子则是衣衫几近松垮，一脸惶恐不从的模样惹人怜。我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恶霸路遇小娇娘，试图轻薄于她的经典戏码。只是这回人物倒了个儿，让人觉得很是新奇。
　　眼见这俏公子被手段了得的姑娘们撩拨得面无人色，我终是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索性现了身形，打算去解救他一番——我一向自诩是个善良的女鬼。自然，此时此刻我早已将水月的嘱咐抛去了九霄云外。
　　我随手给自己化了个妇人的发式，从人墙的缝隙间挤了进去。在混乱中一把抓住俏公子正推脱的手，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甚至听到了身旁一个姑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俏公子显然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瞪大一双明澈的眼睛诧异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一下子有些晃神，又瞧见他白皙的脸皮上浮现出五个红通通的手指印，顿时有些心虚。但转念想到我是来救他的，底气便足了几分。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一副肝肠寸断泫然欲泣的模样：“你这冤家！竟然背着我来青楼找姑娘。你怎么对得起我？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若是没有，不如我们就此和离，做个了断！”言罢，我不由在心里好好敬佩了自己一番，我可真是才智过人，这种高明的招数都能被我想到。
　　俏公子被我打红的脸又青了起来，就这样五彩斑斓了会儿，他许是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几番思索后颇为艰难地开口了：“你误会了，我只是来找舒逸兄，绝对没有对不起你，我发誓，此生此世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没料到他会如此开窍，胡说的本事与我不相上下。我张了张口，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别生气了，我们回家吧。”他忽然手掌一翻，把我的手扣在掌心里。我身上的冰凉太明显，他一僵，顿了顿后若无其事地把我拉进他的怀抱：“快走吧。”
　　我僵得比他更厉害些——他的身上有我太久没有体验到的温暖，沿着他的肌肤、衣衫，几乎要将我的心脏融化。
　　我被他一路拉扯着，在一众姑娘们的唏嘘声中走出了凤栖楼。俏公子长长舒了口气，抚了抚袖子朝我作揖：“今日多谢姑娘。”
　　我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大方地对他一笑：“不必客气。我这人吧就是善良。”
　　俏公子轻笑起来，清俊地眉目舒展开，像是春风拂过：“在下徐桓之，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花漾。”
　　徐桓之颔首，话中带着笑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逛青楼的女子。”
　　我双眸一眯，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被青楼女子痴缠得脱不开身的男子。”
　　徐桓之闻言敛了笑容，耳根子染上些绯红：“你莫要误会。多年前我在淮陵结交了好友王舒逸，如今听说他爱上了凤栖楼的一位姑娘，为其茶不思饭不想，我四处游学，此番再次路过淮陵，便想着来这儿寻他，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见他这羞红的耳朵，不由觉得可爱：“许是你长得太俊吧。”
　　他又朝我一揖手：“姑娘谬赞。”
　　我对他这动不动就要行礼的君子之姿委实没有什么好感，赶紧摆手让他起身。
　　视线越过徐桓之落在凤栖楼门前四下寻我的玄栎身上，我连忙向徐桓之道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徐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徐桓之点头，含笑的一双眼睛却是要将我看得脸红，我朝他欠了欠身逃命似的跑了。
　　沿路的垂杨柳随风荡漾翠绿的枝条，几株桃花星星点点地绽放。我这才意识到春天可能是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