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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应有香如故(二) ...

  •   我掂着杯子轻轻摇曳,阳光携带这个季节独有的气味,一点一滴掉落在桂花酿中,层层光影中,同着许多心思一同荡漾交织。
      四周葱茏满地,楼台拢影如绣带,迤逦在眼前。
      一杯杯的喝着,人便有些微醺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禁不住闭上眼睛,用力呼吸着怡人的芬芳,吹拂着自由舒畅的惠风,这样轻松自然的惬意,脑中的意识瞬间迟缓下来,仿佛身在梦中。
      “若萱姐姐,你别只顾着喝酒啊,快告诉我帅哥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身边的小丫头依然不死心地问着我,标准的好奇宝宝。
      我睁开眼,有些好笑地看着小浮萍八卦的样子:“你很关心萧廷嘛,莫非……你喜欢他?”我打趣道。
      果不然,小浮萍的脸立马烧了起来,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种水嫩一点点浸了出来,她连连摇头,急急地跟我解释:“若萱姐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没有。我只是好奇,上次你陪着帅哥来治眼睛的时候,你们还是很好的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呢。”
      我轻轻地笑了,万般情绪一时萦绕在心头,如杯中的桂花酿,袅袅的酒香混合着丝丝丹桂香,即使再醇厚,也免不了沾上了抹秋的萧瑟凄凉,残留在舌尖久久不肯散去。那时候……多么遥远的事啊。“小浮萍,我跟你萧大哥已经分开了。”我淡淡地开口,面上波澜不兴,说得仿佛是别人的事。
      “啊?!怎么会?若萱姐姐,为什么?”小浮萍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激动地摇晃着我。
      桂花酿从杯中洒了出来,泼到手上,一瞬间凉彻入骨,看着眼前的人,兀自睁大双眼望着我,纯净得好似天上落下的雪不带一丝瑕污。我笑了笑,微微眯起眼,无所谓地道:“哪有为什么,就是分开了啊。”
      小浮萍闻言,放开抓着我的手,双目隐隐泛出薄泪,无忧的脸上浮现出难过的神色:“若萱姐姐,是不是因为帅哥是血月神教的教主,你们便不能在一起了?”
      我不妨她会问的如此直接,心猛然一抽,仿佛被一只手握住,疼地我狠狠地吸了口气,然而面上还是盈盈笑着:“算是吧。”眼底却不自觉地带上一抹苍凉。
      小浮萍怔怔地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这样就不能在一起呢?帅哥他那么喜欢姐姐你,他为了你甚至自毁好不容易治好的眼睛……”她明媚的眼中渐渐涌现出一抹哀伤,“如果是我,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的对我,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什么邪教教主,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的!既然两个人真心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我看着她,目中露出了自己也不明了的感情,似羡似哀,若是能像小浮萍这般洒脱自在,不理会世间种种,唯任着一颗心去活,会不会轻松很多,幸福很多……只是能这样活着的人终是太少太少了。
      我望着她,无言以对,眼里有着奇异的哀凉。面前的一双眼睛,如此清浅纯澈,不染纤尘,是一种完全没有经历过生与死的纯白与干净。小浮萍……我在心底轻轻一叹,然后淡淡一笑,终是缓缓开口:“你不懂……”声音低沉,带着支离破碎地颤抖。
      小浮萍那一刻却觉得眼前之人的一笑似笑过了千山万水,笑过了千回百转,带着淡淡的倦浅浅的哀。
      “你不懂……”这样的一句话寂寂回响在胸腔里。
      很多年以后,她不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情,不记得她说话时的语气,却清晰地记得这三个字,你不懂。她那时真的不懂。
      因为当年的小浮萍,单纯天真的如同一抹新落人间的雪,笑笑子把她保护得太好,便没有染上那万丈红尘中的种种颜色,只是纯澈的一种白。
      很多年后,当悔恨像毒蛇日日夜夜啃食着她的心夜不能寐时,当她跪倒在夜色中失声痛哭时,她终于懂了,却只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懂。

      我的眼渐渐被莫名的东西所模糊,我却努力地仰起头,迎着阳光,习惯地微微眯起了眼,倔强地不肯让眸中的物流下来。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臭丫头,别来烦你若萱姐姐,爹有话要跟唐姑娘说,你进屋去。”随着一声大喝,眼前的魔障一瞬间消失了,我眨眨眼微笑着回首,看着笑笑子颇有些暴跳如雷的样子,不自觉扑哧出声。
      “哼!”小浮萍很不甘心的瞪了眼笑笑子,撅着嘴不情愿地起身离开。
      笑笑子走至我身边,“唐姑娘,我们家那臭丫头没烦着你吧?”他在我身边缓缓坐定。
      “小浮萍很可爱,”我摇摇头,这样的女孩谁也不会忍心讨厌她,甚至恨她。“笑笑子前辈,找若萱不知有何事?”
      “直接叫我笑笑子行啦,别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的,我最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啦。”笑笑子说着,不耐地挥挥手,“看见你就让我想起你师父平静老尼,一辈子食古不化的样子……”
      我听着他叨叨念念,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笑笑子嘀咕够了,才看着我正经地道:“总觉得唐姑娘,有些不一样了。”
      我微讶,这小老头的目光到似颇为犀利,我记得他跟唐若萱并不特别熟识啊。“这从何说起?”我笑着问。
      “我也不怕老实跟你说,当初你和萧廷一起来我这里治眼睛,我并不喜欢你。”
      我皱眉,静等着他说下去。
      “我一向都不喜平静这老尼的为人,你就跟你师父一个样,又固执脾气又倔,为人太过刚正不阿,一提到血月神教,就恨不得冲上去拼命。相反,我很喜欢萧廷的为人,虽然天生眼盲,却自尊自强,活的骄傲有骨气,跟我年轻时一个样啊……”
      这最后的一句,是在夸萧廷还是在夸他自己?我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笑笑子,向来避世隐居不问江湖事,也不管什么正邪之争,但是,比起那些名门正派,虚有其表假仁假义,我更欣赏萧廷的所作所为,坦坦荡荡。唐姑娘方才对天鹰夫妇所说的话,很得我心啊,以前到是我看错了你.”说完,拍了拍我的肩,“来,喝一杯,英雄惜英雄啊。”
      我也只好无奈地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这笑笑子的古怪真是比那天鹰老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了半天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主题?
      “唐姑娘,”笑笑子放下杯子,突然目光郑重地看着我,“你的外伤虽然痊愈了,可是心里却郁结不堪,倘若不能敞开心怀,终是会郁郁成病,须知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一怔,只得笑着开口:“我知道。”
      却又听得笑笑子开口道:“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说什么,唐姑娘你也未必肯听,”他站起身,似要离去,突然又转过身看着我,面色沉重,目光却犀利地仿佛穿越了我,直看到那遥遥的未来。“唐姑娘,你仁而善断,胸藏大智慧,然而太过重情重义,终是自苦。”语毕,转身离去。
      我脸上的笑容就那样突兀地僵在那里,我不知道这传闻中脾气古怪的神医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样的一番话。
      碎金的阳光投射下来的颜色,是赤金的黄,缓缓地移动,我痴痴地看着,神色迷离。
      我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句话却一语成籖。
      然而,造物弄人,我的人生,向来如此。
      垂眸,我隐在阴影处的面上,终是那么的浅浅一笑。

      夜色正浓,一望无际的黑暗中隐约传递着一丝又一丝的肃杀。
      月牙微红,雾正浓。
      突然一声声钟响在这寂然无波的夜色中传来,一下一下,带着某种诡异的危险敲打着人心。
      “什么人?胆敢夜闯少林寺?!”一道苍老嘹亮的声音随风传来,随着话音,少林寺的灯火一盏一盏的亮起,瞬间,整个嵩山的天空亮如白昼。
      一道纤细的身影盈盈落定,迎着皎洁月光,恍若仙子般超脱俗尘。“少林寺果然厉害,这么早就发现我们啦。”女子悦耳的声音悠扬地在夜色中飘荡,声音不大却突然盖过了那一声一声的钟响。
      “敢问施主姓名,为何深夜到访少林寺?”苍老的声音又远远地传来,气韵悠长,浑厚精湛。
      女子一袭白衣,依然盈盈立着,隐隐有倾国倾城,雪肤花貌,风华绝代之态。“老和尚,还不出来受死?”
      “女施主,”那苍老的声音轻轻一叹,突然一道身影凭空降落在女子面前,“不知道老衲何时得罪过这位女施主。”落地之人便是少林寺现任住持空寂。
      女子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摇曳,她的周身光华四溢,只是微微笑着。
      空寂却突然心里一凛,面前的女子虽然无害地笑着,却掩饰不住周身散发着的杀意,一瞬间竟宛如骄阳凌空,直要把这夜色撕碎。
      “没想到少林寺几千年的历史,今日就要毁于一旦了。”女子微微叹息,声音中似乎有着无限的怅惘。
      饶是空寂心如止水,此时也禁不住为来人的狂妄变色。“女施主好大的口气。”
      “狂妄嘛……”女子咯咯一笑,突然蹁跹而起,侧开身去,不远处,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
      空寂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惊骇,以他之修为,百步之内异动难逃耳目,而这个人突如其来,他竟毫无察觉,似乎自亘古以来,他便立在此处,于这夜色浑然相融。
      他禁不住眯起眼睛,迎向那人,距离不过五丈,但视野却是一片氤氲,竟连面目也分辨不清,只能看到那人一头披散着的银发在风中曳曳飘动,仿佛魔鬼凌空噬人时的张牙舞爪,要将世间所有的生灵一网打尽。
      天上的一弯明月,似微微闪烁着红芒,空寂想到的却是几天前少林寺接到的血月勾魂令,那一枚银色的新月令牌,却闪烁着噬人的寒光。血月勾魂,违者断魂……原来如此吗……
      “来人既是血月神教阿卑罗王,少林寺今夜恐怕要经历一次大劫了。”空寂目光微阖,又缓缓道:“老衲法号空寂,为少林第七百八十六任住持,定会誓死守护少林,绝不会归顺尔等邪教。”
      那女子却扑哧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空寂,好大的口气,看看这是什么?”说着,纤手一掷,漫天银星散开,在月下幽然生辉。这些银星初时飘忽无力,可抛出一丈后,却陡然增速,嗡嗡作响,一径袭去,快似流星飞光。
      空寂一挥手间,布下道气墙,银星撞在上面,速度一滞,显出真身,赫然是一群小虫子,通体银辉,正振动翅膀,使劲穿凿。
      “原来是蛊虫,南疆拜月教何时也成了血月神教的走狗?”空寂微微一笑,面上却显出一抹沉重。
      那女子却充耳未闻,纤手当空一画,吟哦起古老的咒语,音节生涩古奥。那群银蛊光辉大作,振翅更疾,几要钻破气墙。
      空寂冷冷一笑:“小小的蛊术就想毁我少林吗?”突然发力,那气墙瞬间暴涨几倍,那些银蛊竟被逼得倒退四散乱飞。
      女子眼中波光陡闪,盈盈一笑,再度吟唱咒语,这次却异常冗长。
      空寂听到,脸上却突然变得惊疑不定,眸中闪过恐惧之色:“幻影神蛊!”
      却不等他反应,银蛊早已生变,竟然幻化成漫天银辉,千千万万洒将过来,突破了空寂的气墙,双翅猛地一收,没入了他体内,空寂突然惨叫一声,在这夜色中听来凄厉惨烈无比,他的血肉之下突然多起无数个突起的肉瘤,旋即波浪也似地翻滚不休,似要突破那层薄薄的血肉,空寂的神色极为恐怖扭曲,他的双眼突起,丝丝鲜血从七窍溢出,双手只是不断地抓挠着,突然一阵裂帛之声传来,空寂的身子猛地爆裂开来,身上的血肉如漫天花洒纷纷扬扬地四散开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蔓延开来。白衣女子却神色不变,她微微伸手,轻念咒语,那些支离破碎的血肉中突然又聚起了点点银光,回到了她的手中。
      幻影神蛊出,屠戮万兆,是天下生灵的劫难。
      女子哈哈大笑,一个旋身,衣袂翩飞,长长的黑发在空中荡起一个圆弧。
      跟随空寂而出的几百少林弟子见此情景,全部露出骇然的神情。
      “去吧。”一直默然站立的银发男子此刻才缓缓出声,远处的黑暗中刹时就传来排山倒海般的脚步声。
      隐藏在黑暗中的,竟然是血月神教数以千计的教众。
      霎那间,整个嵩山被砍杀声,嘶喊声,兵刃相击声淹没。
      少林寺不知何时已起了火,可是根本没有人来得及去救火。眼前便是一片火海,那火舌跃得高高的,天都似给它点燃,天与地便因这火海而连接在一起!炽热熏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不由一顿,到处都是挥刀砍杀着的人,而地上已倒满了人,不时还有人倒下。火光中,地已是一片红色……那时鲜红的血以及不断死去的人!厮杀痛喊声不绝于耳,刺痛着耳膜……浓稠的血腥味,那烈火烧毁一切的焦臭味和着夜风渗入嵩山的每一个角落。炽红的火光之中,一切都似在跳跃,一切都似在变形扭曲,天地这一刻已不是那个天地。
      这是人间的修罗场,这是人间地狱 !

      萧廷负手而立,衣摆蹁跹,侧影完美却倨傲。脸上神情波澜不兴,似乎这样血腥的场面与他全然无关。他宛如九天的云影一般,笼罩在整个大地上。他的黑色战袍暗绣的星辰辉耀涌动,辉煌无比,仿佛无尽夜色就要随之侵凌天下。他的面貌大半隐没在夜色之中,但那逼人的风采,却已如惶惶明日一般,刺痛了人的眼睛。
      练云裳静静的看着眼前之人,远处的天空如泼墨一样,闪烁出蝙蝠血的色泽。这种诡异的红色映得她雪白的脸也有了抹异样的嫣红。
      她突然明白,这人仿佛生来便该是如此,这个男人天生是该占据世上最显著夺目的位置。
      他的冷笑,他的嘲弄,都是那么的动人,那么恣意地占据侵凌一切,让人无法逃避,无法清醒,无法喘息。
      他不需要给予你一点的温存,你却已是他的俘虏。
      他的暴虐,他的无情,他的冷漠,也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沉醉,奉上自己的血肉。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领导自己的拜月教!才配统一整个魔道!
      练云裳突然柔柔地笑了:“少林千年基业已毁,云裳至此后当以阿卑罗王马首是瞻,拜月教也当听从阿卑罗王差遣。”
      萧廷这时才缓缓开口:“萧廷也会遵守约定,为拜月教抓住那个叛徒,追回九转回魂铃。”他的面色极冷,蓝眸宛如一汪寒潭。
      那个叛徒嘛……练云裳的脑中一瞬而逝那双妖异的紫瞳,唇畔笑意愈浓:“有阿卑罗王的承诺,云裳自然放心。”
      嵩山的夜晚依然灿若白昼,少林寺崩塌败落的声音融在夜的火焰中格外清晰,仿佛百万孤魂厉鬼的殷殷啜泣。
      这一夜,武林第一大派顷刻间灰飞烟灭。这一夜,魔长道消,武林形势就此逆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应有香如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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