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还有多少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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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个路过的男生拨打的120，薛子陵已经是糊涂了的。等到反应过来，救护车也过来了，她咬着牙跟在后面，医生听说她是郑郁已的生活老师，也便默许了她坐在救护车里。这倒是她第一次接触救护车，竟然和电视里看得大不一样，虽然是有氧气包之类，那医生看看郑郁已的情况，倒也没用那些。只是简单的问了问薛子陵发病的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薛子陵反而是镇定了下来，言简意赅的交待了下情况，又揣揣不安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了？”两个医生也就是笑笑，推说等下回去检查就知道了，目前血压什么都是正常的，回去医院就知道情况了。
薛子陵想着要打电话给系主任，转念一想，都已经十点多钟了，打搅主任睡觉也不好，于是发了条短信过去，只说研一有学生生病了，自己已经陪着去医院了，明天再回办公室沟通。随后又短信给李老师，刚发完短信，医院也就到了。
薛子陵这个时候，最最庆幸的便是钱包带着，里面有二千来块钱，信用卡也在。郑郁已有人照顾着，因为是摔倒了，脑部也受了伤，急症科大夫看过，说是怕颅内伤，于是推去CT室做检查，薛子陵楼上楼下的到处跑去缴费。自己自从做了生活老师，也历来需要管些琐碎之事，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是要在医院里熬着的。自己心里又急切的紧，说不出的心思，乱糟糟的，跑上跑下，反而觉得心口要好过一些。
一千多费用交了出去，薛子陵拖着两条腿去CT室，还没曾去，就有护士来找，说是安排了住院，让她赶紧办住院手续。薛子陵看看手机，已经是十二点了，想想，又挂了个电话给李晶，说是让她明天一早弄点稀饭之类的东西送过来，又特地的将邓婷婕手机号报过去，叮嘱说自己早上的课叫她找人代一下，只怕自己是分身不开的。
住院手续简单的办了办，他暂时算在脑外科，又是晚上病房里都是满的了，恰好重症室空着床位，自然是搬了进去。薛子陵忙的汗也冒了出来，急冲冲的去重症室去看他，偏偏值班护士又过来，两个人站在病房门口说话，那护士就说，明天一早还要交钱，另外，值班医生已经拿到了CT照片了，说是要和病人家属谈谈。
薛子陵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进去了要和郑郁已谈些什么，倒是去问问医生病情也罢，于是转了过去。医生挺年轻的，三十多岁的样子，见薛子陵进来，忙笑着起身让座。薛子陵进去几眼，就打量清楚了医生办公室，也乱的很，一侧是桌子，一侧架着两张上下铺床，那种老式的学生公寓里经常用的，到处是白色，灯光也打的亮，自己只觉得晃着眼睛生疼。
男医生轻轻咳了一声，“这位小姐，是郑郁已”，他一边翻着病历，一边念着，“郑郁已先生的太太？”有些郑而重之的感觉。两个人年纪相当，有这样的问题也极正常。薛子陵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的，几个字轻飘飘的飞出了自己的嘴，理所当然似的：“我是他女朋友，姓薛。”说完，浅浅一笑，强自整定着的，静待那医生说下去。
他手里捏着病历，望着薛子陵深看一眼，“这个——”清了清嗓子，说下去，“刚刚CT室已经送了报告过来。”薛子陵眼睛睁大，紧张的问，“怎么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跳的没有个章法，手指用力的扣着膝盖，裤子是牛仔面料的，粗粝的面子，摩着手指生疼，疼起来，又虚飘飘的蔓延到肘臂间，失了力的虚脱。
“他的小脑部有一个很大的肿瘤。”医生站了起来，将CT片取出，夹在桌前一个白板一样的东西上，上面是有灯光打下来了，白花花的一片，映着那CT片子，黑色里透出的光，绝望似的光色，看了就是一阵阵的眩晕。他指着片子说，“我想，瞒着薛小姐意思也不大，你看，这是他的小脑部分，有一片很大的黑色阴影，边缘很清晰，尺寸是——”薛子陵慌乱的打断，“这算是什么病？”声音哀凄，尾音已经拖着泪意，“是绝症吗，会死吗？”她觉着腿一阵阵的发软，支持不住自己的身子，太阳穴上传来刺刺的疼，像是烤红了的铁丝网烙在自己脑部一般，一阵阵细微的麻木的疼。她想起她中学时死掉的同学了，得了脑瘤死掉的，做过两次手术，最后还是死了。
男医生看着她的样子，心下不忍，轻声问道，“薛小姐，要喝杯水吗？”他走过去，自门口的自动饮水机内取了塑料杯倒了半杯水过来，递在薛子陵手里。薛子陵乱乱的接过，就往口里送去，水是凉的，饮下去，冰冷的冲进咽喉，掉到胃里，整个人都是冷的，冷如冰窖。
她一气喝完水，将杯子捏在手心里，用了大气力，好容易控制着自己的颤抖，低声的念，“这算是癌症麽？肿瘤？恶性的？脑癌？他会不会死？”医生叹了一口气，“原则上来说，这样的病情还是应该和家属说清楚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肿瘤的体积很大，现在看来，已经压迫了他的神经，所以才会产生持续性的头痛，还有，昏厥。看这个样子，他应该是知道病情的，肿瘤长这么大了，对他的运动、平衡、协调都有很大的影响。另外，估计肿瘤也会影响他的视力，我怕他过段时间会产生暂时性失明的状况。当然，具体情况要等明天做了磁共振再说。”
薛子陵似懂非懂的听着，也不插话，等说完，一句话抛过去，虚无缥缈一般的问题：“他还有多少时间？”眼泪决堤似的淌下来，原来他那一夜说的都是真的……他是要死的人……他是没有未来的人……黑夜里他的一双眸子是如此之亮，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轻柔而飘忽，拥着了自己，腾云驾雾的一般，身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手机在包里响起来，短而促，是短信。她机械的摸出手机，看，是郑郁已的短信，“想你，过来陪我。”她站起来，站的急了，凳子不稳，磕着了就是一声响，那医生忙忙的扶住，薛子陵就那么含着泪抱歉的笑笑，“我先出去。”
待出去的时候，偏偏她又站住了，杵在门口，凄楚的问，“他还有多少时间？”用力的抑制住眼泪，眼眶疼得很，不尽的泪意，硬生生的压住。
“如果服用抗癌药物，注意身体，心态放好，也许可以拖个三五年，最短的话，也许半年。”
薛子陵点了点头，泪水凝在脸上，冰冰凉，泪痕的边缘上有些干了，皮肤被拉直的感觉，硬绷绷的在皮肤上。她哑着声，“能动手术吗？”
“这个——我建议你可以去找找这个人，s城大学脑部专科医院的主任，一个女医生，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她姓黄，黄惟，黄色的黄，惟一的惟。但是实际上，看他脑部胶质瘤生长的部位，估计手术清除有难度，事后也必须接受化疗。不管怎么说，等明天磁共振检查接过出来再说。当然，我这里有那位黄医生的电话，要不给你？你也可以电话咨询一下。”
薛子陵点点头。医生翻出了电话号码，报给她听，她咬着下唇用手机记下。男医生补充道，“你可以先打电话过去问问，报我的名字就可以，我姓陈，陈俊生。”
薛子陵站在病房门口呆了一回，自包里掏出了纸巾，细细的擦拭了脸颊一番才进去。门掩着，推开，里面放着两张床，靠门的一张，上面躺着一个老人，依稀是睡着了的样子，床前有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在守着。郑郁已的床靠窗，他侧身躺着，听到门响，转过身来。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她勉强浮出一个笑来，“郁已。”随即走过来，柔声道，“还好？”她向来是拙口笨腮的，不会安慰人，只是勉强说着些废话，“想吃点什么不？我看这边出去隔壁就是家肯德基，我给你买杯饮料去。”他摇摇头，“不要，”说完，拍了拍床，“过来坐。”
薛子陵走过来，将床头放着的凳子移出来，坐在凳上，屋里的灯光有些昏，照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薛子陵强笑着说，“蛮晚了，要不要睡？”他闭上眼，又睁开，手搁在枕头上，轻声说，“有点想喝热开水，不知道怎么，一点也不想睡。”薛子陵这下子倒是为难住了，“这会子到哪里去弄杯子？”
旁边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听见，走过来，“这好办，我帮你去买，住院部一楼侧面有个小店，二十四小时都在卖东西的，你一个姑娘家，半夜里出去只怕不方便。”薛子陵赶紧道谢，他爽快地说，“没事，我也是在这里做护工的，这位老人家每天付三十块钱给我，我给他护理、守夜。你帮我略微看着下就好。”薛子陵自包里掏了一百块钱往他手里递，托他买个杯子、顺便带毛巾等物。中年男子答应了就去。
室内剩下他们两个，她盯着他看，茫然的，他也盯着她看，看了半响，就忍不住的笑起来，“怎么？杵着这里发呆做什么？”说完，就打算坐起来。薛子陵的手迟疑的落在他肩上，微微使力，温柔道：“再躺一下，要什么我帮你去拿。”他笑起来，“傻瓜子陵，弄得我像是重症病人似的。”两个人说话都压低了声，在室内听起来分外的柔和些。
薛子陵想到床是可以调整角度的，于是站起身到床尾蹲下，找到了把柄，缓缓的摇着，床的上半部分轻轻地摇起来，她停下，问，“这个高度还可以？”他在床上说，“还行，你过来坐着就好。”薛子陵蹲在地上，只觉得听了他平和的说话声，心口里又密密麻麻的泛起痛来，疼得说不住，死命地用手按住了，才能稍微止住一些，她站起来，强笑着走过来，依旧坐下。
他起身，外套是脱下了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细羊毛衫，浅灰色的斜纹格子，屋里是开着暖气的，有些闷。薛子陵望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该把外套脱下了，厚厚的牛角扣大衣套在身上，有些闷。她不说话，脱着外套，外套脱下来时发出簌簌的声音，郑郁已指着床尾，“放那里好了。”门被推开，那个男子走进来，手里拎着袋子，薛子陵赶紧走过去接过，连声道谢。袋子里装着两个杯子，牙刷毛巾等物，还有两盒面包。他指点着，“这边有医院提供的热水瓶，你出了门，往前左拐就是开水房，那里面一直有热水的。”说完，就自顾自的摊开靠一边的折叠床，预备睡觉了。
薛子陵打了开水回来，灯已经关上了，郑郁已为她在床头拧了灯，小小的昏昏的暖黄色的灯光。薛子陵轻手轻脚走过去，去卫生间将杯子洗了，倒上开水，渥着，手里的小小杯子，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她下意识的低头去吹，杯子口冒出滚滚的白气，自己就想起小时候冬天也是如此捧着杯子站在店里，爸爸忙着，自己就一边看一边吹着杯子里滚出来的白气。时光等闲，岁月流水，冲刷的什么都不剩下。
他在一旁看着，只觉着她歪着头，立在床边，一脸的凝重，偏偏举止如小女孩似的，自己忍不住想笑，硬是压制住了，猛地里又想起，她只怕是知道了自己的病的，心口里就如压着一块石头似的，说不出酸甜苦辣，想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大抵是恨着旁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他看不得旁人的同情。
水有些凉了，她笑着递过去，他也便顺手接过来，饮了一口，水带着点怪怪的味，医院里的气，吞下去，有些如涩橄榄般，百味陈杂的在口内，梗着胸口，堵住呼吸。
房间里静的了不得，她帮他举着盐水瓶去卫生间洗漱了，他搜肠刮肚的找话来说，声音却压的低，如耳语般轻，“很晚了，回去？”带着几分的挽留意味在内的。她就势坐在床沿上，侧眼看他，也压低了声音回话，“头一天住院，总归是要有人陪着的。”语气婉转，意思坚决。说罢就往卫生间跑，洗漱了出来。
他招手叫她过来，往床外挪挪，“要不，上床来睡，晚上冷，反正床也大。”薛子陵只是摇着头不肯，又将衣服披上，坐回了凳子上，头靠着床。他笑起来，忍俊不禁，停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是默默的将枕头递过来，垫在她头下。有些觉得梦境里一般的感觉，飘飘忽忽的，仿佛早先在教室里的一场争吵，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还有多少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