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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以死相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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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浮屠塔下的静斋,只见院落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护灯看守的小沙弥,正坐在长廊出打着瞌睡。
妥欢不由皱眉——看守此处,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小沙弥在此?谢乔和周春深呢?难不成,湛良镜不在这儿?
她候了片刻,却不见有什么异常,便轻步走向院子里那间明亮的屋子。门是紧闭着的,妥欢又绕到窗台前,微微撬开,看着屋内,却见屋子里挂着无数的黑纱飘着,即使灯火通明,却也看不见人影。
这屋子怎么这么奇怪?
她想了想,还是跃身轻巧落在屋内。窗户的寒风吹了进来,将黑纱拂起,霎时只觉身边处处都是人影,一时跃到门窗口,一时又飞到床榻处。
妥欢握紧了腰间的九星,微弓着身子,作出自卫的模样。突然,黑纱一处乍起,直向自己而来,妥欢心中一紧,抬手便往那边打去,可却落了空,自己的后脑勺却被打中——像是一根长条的硬东西。
妥欢又惊又怒,另一边又有风动之声,她动作极快,想要抓住那人,却只触到那人的衣角,这一次,自己的肩膀被狠狠的打了一下,正打中自己的穴位,瞬间酸痛不已。
如此三番,妥欢全身的多处穴位都被打了个遍,她咬住牙,忍着疼痛,终于抓住了那人的衣袖,翻身一过,却听衣帛撕裂之声,手中只剩白衣一角。
微开的窗户外的寒风吹来,熄灭了十几盏烛火,也吹动了妥欢面前的黑纱,终于瞧见了这人的面容。
只瞧他身穿白色宽袖长衣,披散长发,未饰有一物,却芝兰玉树、霁月清风,大有魏晋之风。他手握一把木质的折扇,微颔首瞧着她,眸色冷淡,未带一分笑意,不似平日里戏谑的模样,更添几分冷淡疏离。
“督主。”妥欢早就猜出下手这般不留情面的人是谁,看见真面目,这才弓腰行礼,声音微低。
风微止,黑纱慢慢下落,遮住了两人的目光。
“好大的胆子啊。”湛良镜负手立着,声音极冷。
妥欢听到这话,立马跪在地上,道:“妥欢不敢。”
他瞧着她,面色如常:“真当本督不敢杀了你吗?”
妥欢静了静,声音也极淡:“妥欢不知犯了何错。”
那边顿了顿,这才有了声响,他冷笑一声:“不知何错……还要嘴硬吗?”
妥欢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却细眼观察着映在黑纱上的影子——只瞧着这人影微挪,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只听他说道:“你能跟到这里。怕是袖珠说的吧?你倒是个攻心计的。”
“攻心计,妥欢可不敢用,不过是同在督主手下做事,同僚之间的交说罢了。”
“五日前,说是一位云游天下的得道高僧来盛安与人说,上元佳节时百位佛陀会聚集在大悲寺中说禅。夜里入寺,则是有求必应——”湛良镜放下折扇,淡淡道,“那秃驴是你安排的吧?”
妥欢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督主。”
她自知,湛良镜若到大悲寺,自然会有护卫,她不易靠近。所以才相出来这法子,惹得盛安府的民众入夜上山寺,搅乱大悲寺平静的秩序。自己才或许有机会潜到湛良镜身边。
“那你以为,以你这般低俗的法子,和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难道还真的能进静斋吗?”他嗤笑道。
妥欢听到这话,心中一惊,也就想明白了,随后微微叹息:“妥欢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若不是督主放宽了眼,妥欢还真没这本事。”
湛良镜起身,拿着扇子负背而来:“来此做什么?”
妥欢手中捧着那卷纸张,回道:“自然是来交差的,督主吩咐妥欢抄写的《华严经》已经完成,妥欢是来领赏的。”
妥欢高捧着卷纸,低垂着头,瞧着一双赤脚的足走到自己眼前,这双足踩在暗红色描画软毯上,更显得白皙——这大冷天的,还赤着脚?莫不是刚才还躺在床上的?
湛良镜拿起这卷纸张瞧了瞧,随后一笑,随意扔到一旁:“不过第一卷,就能辨出四人以上的字迹。这十卷的《华严经》里怕是没一个字是你自己写的吧?你还好意思领赏?”
妥欢微抬头,瞧着他,笑的眉眼弯弯:“督主说过,只看结果,无论过程。妥欢既然能让人替自己抄写经书,自然也是妥欢的本事。”
湛良镜好笑:“你若不是府里的夫人,袖珠可会听你的?你又哪里来的本事让人抄写经书?还不是狗仗人势。”
妥欢直起身子,看着他,说道:“既然督主赏了我府里夫人的身份,难道真要我只做府里的一条看门狗?督主明明在五年前答应过我,若是我能坐上十三影卫的位子,便让我留在督主身边。也曾说过,你从不食言。如今,到底算是我悟错了督主的意思,还是督主失信了?”
湛良镜微低头,淡淡的看着她。
风吹黑纱,一时遮住两人的对视。突然听到湛良镜的一声笑,他拂开黑纱,又走近一步,看着她,淡淡道:“把脸上这劳什子取下来。”
妥欢依言,伸手取下了白面狐儿的面具。
湛良镜伸出手,用折扇挑起了妥欢的下巴,微俯身,和她相对而视,眸子里盛满的不是暖意,而是令人心惊的冷漠。
他笑道:“我自来不曾食言,答应你的,我也并未失信。你坐上十三影卫之日,便是你留在我身边之时。如此,我哪里失信了?不过,你所求甚多,给你了府中夫人的身份,却还是不满足。”
他用折扇敲了敲妥欢的额头,声音极淡,带着冷意:“你又让我如何能信你?”
妥欢吃痛,捂着额头,蹙眉:他竟然还不相信自己?!
湛良镜又低俯下身子,两人的面容又挨近了几分。她看着他的眸子,不由道——他的眼眸还是有几分蓝色。
他含着笑意,眼里全是猜测,说道:“我今日再问你最后一句,你到底恨的是什么?”
五年前,他便这么问。
妥欢不由想到那无名灵牌和阿娘留下的信——难道湛良镜知道了?
不对。不对……
他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套自己的话罢了。
便直视着他,说道:“妥欢为什么恨,督主怎么会不知道?”
湛良镜笑意渐渐凉了,他收回了手,直起身子,淡然道:“这是本督最后一次问你,你今日不说实话,以后,若是因你的原因,坏了本督的事,你——不会好过的。”
妥欢心中不由三分乱了,却仍旧低着头回道:“妥欢不敢,妥欢要的只是报了自己被丢弃、乳娘惨死的仇怨,只要督主能让我复仇,看着忠国公府被埋葬,妥欢必然感恩戴德、结草携环!”
“你——”
正吐出一个字,湛良镜突然蹙眉,捂住胸口,脸色煞白——怎么这么快就发作了?
妥欢没听到答复,不由抬起头,却见湛良镜突然转过身去,捂住自己的嘴,脚步踉跄的要走向床榻前,身子一斜,竟是差点倒在地上。幸好他一手按在桌上,撑住了自己的身子。
妥欢一惊,连忙过去扶他,却看见他捂住嘴的手,慢慢落下血滴,染上了白衣。妥欢惊异道:“督主!”
湛良镜似乎疼痛万分难忍,额间全是冷汗,身体冰凉如雪。他仍旧捂住嘴,血却流的更多,他的声音嘶哑:“把灯全灭了。外边来人了。”
来人?!刺客?!
“是。”妥欢立马将屋子里的灯火全部灭了,又将那扇微开的窗户关上,正关上时,她这才听到屋檐上有脚步声,她手一紧,又仔细看了院落外,只瞧着那树梢上丛林处皆是寂静极了,可却也无风而动。
她心中一动,将窗户关好了。
湛良镜已经躺在了床榻上,自己点了几个穴位,止住了血。却仍旧疼痛的万分难受,紧握住手。
漆黑中,妥欢摸索着走到床榻上,触碰到他紧握成拳的手。
“边上有药,给我。”湛良镜紧咬著牙,说道。
“是。”妥欢连忙去取药,摸到一个小瓷瓶,倒出,是一粒药丸。妥欢又到床榻前,摸索着,轻握住湛良镜的手,另一只手将药丸放在他嘴边。
他微张嘴,含住了药丸,吞了下去。紧闭着眼,却听到他低声的痛呼声。湛良镜一个伸手,抓紧了妥欢的手,力气极大。
妥欢有一点慌——怎么回事?不是吃了药吗,怎么似乎更痛苦了?
湛良镜突然头一侧,吐出一口鲜血,这才虚弱的喘息着,似乎痛苦缓解了些。
握住妥欢的手松了松,妥欢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对着他的耳边,轻声道:“督主,外面估摸着有二十人。”
湛良镜努力保持清醒,睁开眼,蹙眉回道:“不…三十人……”
三十人!这么多?全是来杀他的。
“督主,有何办法?”妥欢问道。
湛良镜冷笑,哑着声音道:“你不想成为看家护院的狗,那就给我证明,你对我到底有何用处。”
不是忠心,而是用处。妥欢微蹙眉,看着他微侧头注视自己的一双眼——本是黑亮的眸子,却在漆黑的夜里,如一抹海色的蓝。
妥欢回握住他的手指,轻声道:“妥欢,今夜必然以死相护督主安危。若今夜妥欢留的一条命,督主一定不能再将妥欢当做一颗无用的棋子,丢弃在府里。”
湛良镜咳了咳,看着她,淡然回道:“那你也得留下这条命。”
妥欢一笑:“妥欢必然留的这条命。”
说完,站起身来,捡起放在掉在地上的白面狐儿面具,戴好了。拿起挂在一边湛良镜的衣服,又转到屏风后,脱下自己的衣裳,换上他轻薄的白色长衣。
突然风吹云散,月入窗棂。
湛良镜侧着头,看见映在屏风上的影子,绰约多姿,袅娜娉婷。
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
他微微蹙眉——看这身姿倒是个美人。
人影微动,妥欢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湛良镜本就细腰窄臀,沈腰潘鬓,妥欢又披散了长发。除了衣裳太长了些,肩膀宽了些,在夜里下,遮住面容,瞧着,也并无太大差别。
妥欢走到床榻前,抚了抚鬓角,拱手笑道:“下次杀人,须使全力,莫要留情。”
湛良镜微皱眉——这声音似笑非笑,三分戏谑七分淡漠。
“沙坻里,妥欢学了样本事,学人口技,听音辩声。”妥欢道,随后行礼道,“万望督主记得自己答应我的。妥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