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莫乙即

13、桥姬（十三）

　　修妖道，听起来似乎是很无厘头的事情，但即使吴文谦这个半吊子掉钱眼儿里的外门道士都知道，哪怕是最低等妖，寿命都比人要多个五十年。
　　“果然……倒是被那小子说中了一半儿。”
　　邢耕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桌子上，抬头看着辜青之。辜青之也正盯着他。

　　两人混迹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想要修妖道的普通人了。
　　草木有灵，川泽可仙。
　　吸收天地灵气而修成妖的多了去，虽然时间漫长但是这样修妖被视为正统，得道的妖，在民间与仙也没有很大的区别。当妖走进人们的生活后，人们发现，修仙难，修妖却简单得多，掌握点术法不仅被人尊崇还便宜了生活。
　　拜了正统的妖师父，可是很少有人熬得住如此修妖的漫长和寂寞，于是有人听说“人是天地精华汇聚而成”，找到了一条捷径，妖道成了丑恶，妖也走上了捷径。
　　网络上总有转发，一个亿让你向最好的朋友开一枪，很多人开玩笑地选择了一个亿。然而现实也大抵如此。极大的利益前，人性是一张空头支票。
　　天地的精华，永远输给了没有定数的寿命。

　　邢耕点上烟，雷雨突如其来，雷声和暴雨轰然砸在地面和屋顶上。一串一串雨珠从青瓦屋檐上落下来，把风铃打得作响。
　　辜青之躲开他吐出的烟云：“老规矩，先报警？”
　　邢耕点点头，不是完全的妖，死了总会留下痕迹，况且不在深山老林里，他们不好交代。
　　辜青之转身去打电话，邢耕把烟叼在嘴里晃，天上黑云翻滚，变幻中涌向山顶，被山顶破开后又迅速聚拢，向着远方冲过去。
　　邢耕青黑色的道袍在风里卷扬，远看像黑色的鹤翅。

　　郁清逛了一圈，戳了戳郑旦的肩膀：“旦姐，你这儿最近都成中式的了？”
　　郑旦环着手臂，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之前不是跟着邢道长去捉了回妖吗？我就想着，不如来点道士元素的，你看这效果不是挺好的，销量也不错……哎你站好了别动！”
　　郁清捏着下巴，点了下头，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怎么哪里都有邢耕的阴魂。郑旦拿着卷尺在他身上比比划划，郁清是个天生的衣架子，郑旦经常拿他当模特。
　　“对了，你和邢道长还联系吧，老是往明月观跑。”
　　“你怎么知道……嘶，疼，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郁清刚动了一下肩膀，就被郑旦一巴掌打在头上。
　　郑旦嗓门儿突然就下去了：“这不是他上次来画室找过你嘛，我猜着还有联系呗。”实际情况是他们几个有一次出去野营，用了郑旦他爹妈公司里给设计的私人位置共享APP，之后谁都没关。郑旦本来也把这事儿忘了，直到出现了邢耕。

　　这完完全全满足了她监视郁清和邢耕的需要！

　　“你笑什么？”
　　郑旦涂着大红唇，不自觉的就挂起了姨母笑，闻言赶紧抹下去，嘴角留了一道红痕。
　　“没什么，看你身材好。”
　　郁清立马顺杆爬：“我身材一直很好，喜欢随便摸。”
　　郑旦：“……”好不容易忍住没给他再来一巴掌。
　　郑旦收起卷尺，下了释放令：“行了，一边儿玩去吧。哟！长宁来了。”
　　门口停了一辆黑车，段长宁从后座下来，被司机撑伞护送到门口，小姑娘照样穿着长裙飘进来，很乖巧地叫了一声“郁清，郑旦姐”，等车一开走，马上用奥运选手的跳高水平飞扑上来，差点把两个人压倒在地上。
　　“哎哟我/去，你能不能注意点，你家车子刚走，别过节吃饭，你爹妈又得给我们数落一箩筐。”郑旦揉了揉腰，戳了下段长宁的脑袋。
　　段长宁谄笑了一下，盯上郁清：“我看么门口停着那车，就知道郁清来了。”
　　郁清浑身一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放车钥匙的口袋。
　　郑旦扶了一下额头，跑过去拽段长宁：“你来了正好，我这一套女装的就靠你了。”
　　这回换段长宁动不动就被郑旦头上拍一巴掌了，段长宁刚想咒骂，郑旦就“嘘”了一声，郁清跑一边坐沙发上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就靠一边睡着了。
　　自从上次在百花桥被邢耕和辜青之两个伤了之后，郁清晚上就总是做梦，不一定是噩梦，但每次都很真实，自己总在暗处游荡，梦醒了总是累出一身汗。导致白天精神也不怎么样，老是犯困。
　　“郁清怎么睡着了，晚上是不是出去疯玩了，把自己给累到了？”段长宁压低了声音。
　　郑旦本来专心量尺寸，问听整个人一凛，杏眼瞪成了圆形，探照灯一样投向郁清，然后意味不明的一笑，自顾自给郁清“打圆场”：“乱说什么呢？咱郁清不是向来三好学生，不累，怎么会累着！”摆摆手打着“哈哈”去桌上处理废纸。
　　然后留了段长宁云里雾里的站在原地。

　　邢耕抽完一根烟，雨也差不多停了，抬头忽看见远处松树背后有个人影，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转身就跑了。
　　邢耕脑袋里一根弦突然就绷紧了，把烟一脚踩灭了就追过去。
　　那人扎着马尾，但背影看着像个男人，跑得并不快，和邢耕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
　　“站住！”
　　邢耕大喝一声，前面的人回过头，他很清楚的看见那人不是别人。
　　——而是郁清。
　　郁清见他快要追上，一纵身就没了影，邢耕猛然感觉身体像被固定在原地，完全不能动弹，刚一用力想要挣脱，忽的就睁开眼睛了。
　　原来只是个梦。
　　邢耕坐在屋檐底下睡着了，两条腿有点发酸，他转头看了看烟灰缸，烟头插在里面，早就不冒烟了。
　　好真实的梦。

　　“呼……”
　　郁清急促的喘息，醒了过来，有些慌张的左右看了看。
　　郑旦见他不舒坦，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看你睡得不太安稳，做噩梦了？”
　　郁清摇摇头：“不是，只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手机响了，郁清低下头，是邢耕打过来的。
　　郑旦马上来劲了：“哟！联系方式都有了！”
　　郁清竖了一下食指，示意她声音小一些。
　　“嗯，怎么了？现在过来吗？有什么事……嗯，我知道了。”
　　郑旦挑了挑眉毛：“怎么了，邢道长找你干嘛呢？”
　　郁清摇头：“不太清楚，只让我现在去明月观，说是有点事情。”
　　“什么？我也要去！我要看道长捉妖！”段长宁不知道哪只耳朵拐到了，马上跑过来，抓住郁清，“走啊！来来来，一起去。”
　　于是明月观的看门弟子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一辆线条张狂的车上下来一个穿得衣摆飘飘的长发美男，左右跟着一个御姐和软妹，三个人都走出了收租的气场。

　　“……人各有命。”辜青之站在邢耕身旁，远远的看到他们走过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三人被领过来，郁清看了一眼邢耕，尴尬的笑了笑：“她们要跟过来的。”又向眼珠子快掉出来的辜青之指了指身后两个，“这是郑旦和段长宁，这位是辜青之，邢耕的师弟。”
　　郑旦上前一步，把手背在身后，抬头盯着邢耕：“邢道长，好久不见。”
　　邢耕立刻挂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郑旦小姐，好久不见。”
　　好啊你个邢耕，男女通吃啊！在旁边漏掉很多事情发展经过的辜青之眼里，邢耕已经完全成了恶臭渣男。
　　辜青之面无表情地指指身后：“先进屋去。”

　　“百花桥这么多事情，是有修妖道的妓/女……就是想要成为妖，我估摸着，应该都是她们干的。青之已经报警了，匿名举报的卖/淫。”
　　郁清摸了摸嘴唇：“她们会妖术，警察有办法吗？”
　　邢耕：“没办法，所以我们会一起过去，但是只能在暗处，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些事情，不然太麻烦。”
　　郁清：“那你叫我去干什么，我又不会捉妖。”
　　邢耕很不要脸的脱口而出：“不，你是用来色/诱桥姬的。”
　　除邢耕以外的所有人：“……”
　　郁清默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去？我死了怎么办？”
　　邢耕一摊手：“我长得太帅，一看就是很有道行的人，我怎么能去……”郁清瞪着他，“开玩笑，我和辜青之去那边露过两手，我们俩去不方便，但是你也去过，既然这俩来了，不如……”邢耕转向段长宁和郑旦。
　　段长宁立马举手：“我想去我想去！我可以！”
　　郁清拉住她：“一边去，你什么你，你怎么色/诱桥姬？”
　　辜青之：“不一定非得是男的，郑旦和段长宁都是年轻女孩子，一看就非常的精力旺盛，挺讨喜的。”
　　“哈！讨喜，你当我杨柳青年画娃娃呢？”郑旦翻了个白眼，辜青之马上没声儿了，“没事儿，郁清，有邢道长他们在，不用担心，桥姬害了这么多人，还搞得咱得给画龙王图，该去收拾收拾了。要喊上宗泽明吗？他这会儿估计在曹俊兵家里。”
　　“不用，辜青之还带了个秃驴，观里师弟们也会来几个，宗泽明太张扬了。”邢耕没有注意到秃驴悟念刚推门进来。
　　悟念：“……”悟念照样没什么表情。
　　郁清：“那……”
　　段长宁瞟了一眼悟念，觉得这小和尚长得不错，自说自话过去拉住他袖子：“有这个小师父呢。”
　　郁清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想说，敢情我现在成了个运货司机了是吗？”

　　段长宁和郑旦跑去和道士们还有一个和尚坐了一辆面包车，郁清开车带着邢耕跟在后面。
　　郑旦特意坐到最后一排，是不是爬起来贴在后玻璃上往后看，笑得面目狰狞，加上个大红唇看着瘆得慌。
　　“你叫我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吧。”郁清打着方向盘，瞄了一眼邢耕。
　　“嗯，我梦到你了。”邢耕眼角眯了一起来。
　　得，又开始了。郁清白了他一眼，但是自己确实梦到邢耕了，梦得很真实。
　　郁清：“所以，道长这梦是有什么寓意？”
　　邢耕很正经地点头：“对，告诉我一定要叫你来，和我一起哦。”
　　郁清不想和他讲话了，抬头看向百花桥上空，不知何时又聚起来的阴云，又要下雨了。
　　邢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渐渐消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字数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