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凤凰游》乐小米lexiaomi

92、美人如玉剑如虹

　　（二）

　　遗仙录？她曾听法丰方丈提及过，当时只道是传说。

　　青衫男子看着她，淡然道，“它是神仙历劫人间的活地图。它可以带你看到你在人间任何事，亦可以带你回到你在人间的任何时间里。”
　　“任何时间里？”她回过神，捕捉到这一句，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你别妄想盗取它，回到江南，救活羽子寒。更别妄想！去段青衣与龙浮大婚上抢亲。所谓天命，就是没有人可以逆天改命！”
　　完蛋！他又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

　　月司在一旁，急疯了，对青衫男子说，你把这些天机说与她！不怕天谴。
　　青衫男子依旧淡然，“怕。却也躲不过了。”
　　他继续看着她，很认真的看着她，说，“你在这人间，经历角浦，江南，北国，后面就是凤凰城，将来的苗疆大祭司之劫……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最终还是逃不过天道劫数。”

　　他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更不信眼前这一切。可是，从匕首从你手里滑落那一刻，你已经开始相信这一切了。”
　　他叹气，说，“如果你不相信自己是毫无所托的仙灵，那匕首是不会从你手里滑落的。如果你不信这遗仙录，也不会听我说这么多。”
　　他说，“天钺星君，你和段青衣，度尽红尘，终是有缘无分。不如趁此劫，向天帝认错，了了这尘缘。”

　　久久。
　　像经历了一场梦。
　　她开口。

　　她说，“你说……我是谁？”
　　他说，“天钺星君。”
　　她喃喃：“天钺星君是啥？”她又自言自语，“哦！我知道了！天帝的大斧头呗。”她说，“好好一个女孩子，都是一把大斧头了，本身够劫数了。还下凡历什么劫？”
　　青衫男子陷入沉默。
　　月司见他沉默，便说，“当年凤凰台，天帝命天钺星君斩罪龙。你却违背天帝命令，私放了他性命。”
　　她说，“那我岂不是很善良？”
　　善良？月司差点儿被噎死。
　　青衫男子看着她，一字一顿：“你高高在上！冰冷如霜！不近人情。”
　　她皱眉，“那我还放他性命？”
　　他说，“所以天帝才会震怒！”
　　“何意？”
　　“天界最严丝合缝的神，做了最忤逆之事。”

　　月司在一旁小声嘀咕，“天帝当时的震怒不是你能想象，你还拒不认错！发誓宁可下凡历千难万劫之苦，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天魁星君只因为你求情了一句，也被一同贬入凡间。”

　　“难不成！段青衣是天魁星君？”
　　她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偏，青衫男子很无语，道，“……并不是。”“你和天魁星君要遇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有你们俩人遇到了，这天劫才能彻底了断。”

　　“遇不到呢？”
　　“一生在遗仙录里打转。”

　　“哈？”
　　“所以，我劝你，向天帝低头认错，不再历劫。收回誓言！回到天上，凤凰台上斩倾颜。”

　　“谁是倾颜？”
　　“我。”
　　他缓缓摘下面具。
　　那是一张像极了段青衣的脸。
　　……

　　江湖易容术？！
　　她已经被眼前一切震惊到不能言语，一时间，竟产生了一种逃避的心态：“这一定是梦！恶梦！大恶梦！”
　　说着，她就去捏白衣月司的脸——是的，她看出来了，就算是梦，神秘青衫男子也是比月司品阶更高，更难对付，虽然月司口口声声，他们是同僚，但眼睛不瞎的人，就应该看懂，月司对青衫男子的恭敬之态。

　　白衣人开始吱哇乱叫，毫无神仙姿态。
　　“神仙也会疼？”她嗤笑，“果然是梦！”
　　也难怪，如果不是梦，江湖上诈骗升级也太厉害了，易容术都出来了！从哪里来得这么多神仙，还遗仙录！天钺星君！那既然是梦，我是不是就可以嚣张一些了？反正梦不需要负责。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扯起一丝狡黠的笑。

　　“你要干什么？”青衫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居然会紧张？一个冷淡如冰的人居然在紧张？
　　他的紧张助长了她的胆量，她阴恻恻走向他，眉飞色舞，说，我只是想在梦里强抢美男，给我家青衣夫君做个书童，添茶倒水，捏腿捶背，也是不错。
　　“他不需要！”
　　“你不是他，如何知道他不需要？”她嘿嘿笑着，步步逼上来。

　　在一旁的白衣月司吓到了，捂着嘴巴：“天……天钺星君最是清冷孤高，万……万万不可能她这般姿态。倾……月月祭大人……你……你好好回忆一番，是不是带错了人、不不、带错了神回来。”

　　青衫男子没理月司，是她！怎么会错呢？
　　脸最臭脾气最大人缘最差最不屑男女情爱的天钺女星君，被贬下凡，却被天帝捏了与平日大相庭径的性子——脱线起来，如同女神经，唯爱钱财与男色。
　　也是难为天帝，他这兄长，集齐了她在天界所有脾性的反面。
　　别的会出错，她隐在手腕上的那双玄玉镯子，不会错。
　　当年，为庇佑她入凡尘，天龙倾颜神君，遭遇天雷万锤断尾之苦，锻造了这副镯子，防她魂飞魄散。不想却在今日，她仙灵离体，无法使用武器与法器，做了最后庇佑。
　　而月司虽非大神，却也修为颇深，之所以会吱哇乱叫，也是被神龙鳞刮伤而至——可笑她，却并不知道，自己手上力道，有龙尾刮骨之力吧。

　　他恍神之间，她的手……已触向了他的身体，青衫男子一口血涌出来。
　　她惊呆了。
　　神仙也会流血？
　　她虽然想在梦里恶作剧一把，却也不想见人流血。

　　月司见青衫男子受伤，忙去扶，说，“月……月祭大人，您怎么了？”
　　青衫男子捂住胸口，他虽也被惊到，但很快镇定，说，“是龙尾神力。”
　　“怎么会？”月司大惊——
　　如果这世上有唯一能抵御神龙尾神力的，也便该是青衫男子才对——可偏偏她的手，伸向了他最柔软的心脏。
　　他的心脏啊，是唯一无法直面那断尾的地方吧——
　　那不是倾颜神君的龙尾，那是倾颜神君的心。
　　所以，他的心脏，见不得是自己曾交付的真心。

　　顷刻间，青衫男子仿佛回到天雷灭顶之前的寂暗——
　　——“倾颜！你可知，你断得不是尾！是你的心！”
　　——“倾颜不知！
　　——“倾颜，你会后悔的！”
　　——“倾颜不悔！”

　　一旁的月司，也显然对这个神仙桥段很是熟悉。
　　估计在仙界，这桥段已经被各位神仙们津津传遍，天雷之下，那倨傲的神龙殿下，声称只为报恩，无关情爱，却九死不悔。
　　月司恍然大悟，说：“我懂了！一定是那尾巴在报复狠心的主人，抛弃自己……”
　　“闭嘴。”青衫男子挣扎起。

　　丁小仙看着自己的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青衫男子嘴角血迹，结结巴巴：“你……你没事吧？”
　　“没事。”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而月司早已经被吓到不敢上前——神龙尾，那可是有毁天灭地的神力；他肩负天下姻缘，怎能交付了小命，再说也没工伤可申请啊。
　　丁小仙似乎也看出了端倪，冲他挥了挥手，像示威小兽。
　　青衫男子这才发现，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不是故意的小女子，竟不知何时，盗了姻缘红线，将他和月司绑到了一起。

　　青衫男子皱眉，显然，他已经猜到，下一步，她要做什么。
　　在她的手，伸向那卷画轴的时候，他阻拦：“别碰它！”“否则！你会再回江南原点，重走这一生的！”
　　她每一次仙灵出窍，再回人间，都将重回江南原点，这是她在遗仙录的死结，也是天帝的惩罚——要的就是她跋涉不尽这人间劫数，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她做了个鬼脸，说，“我信你个大头鬼！”

　　月司在一旁，也急了，“天钺！你若真重回了人间，也不要仗着记忆改变世间任何事！否则，生灵涂炭!必有大灾殃。”
　　他的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被吸入了画轴之中。

　　遗仙录缓缓合上，瞬间，消失于天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