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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紫气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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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泱元年,新帝即位,众望所归。
金黄色的龙袍长拖地面,新帝一步一步踏上九十九层透雕龙纹白玉石阶。天上一片祥和。滚滚云朵爆着紫气,涌向天和殿。又有电闪雷鸣,恍如黑龙下界遮天蔽日。群臣皆叹:“陛下当真是真龙天子。”
然而正在新帝拂袖的一瞬间,异象已向着天边继续涌去,落到了某个乡野村舍。
谢缔正在篱笆旁捡拾茅草,风起得正大。他一面用瘦瘦小小的胳膊挡住脸,怀里抱了捆茅草不放;一面迎风磨磨蹭蹭地挪着。不时抬头看看天降异象,嘴里嘟哝着:“这云朵儿可真好看。”看罢便低下头继续蜗牛似的前行。
好容易风停了半晌,估计该落雨了。谢缔登登登窜上了梯子,给漏雨的地儿顶上又铺上了层新草。又利索地下了地,管他什么锅碗瓢盆,统统给补上了漏雨的地儿。若是不够用,连那桌上那刚吃过饭的破口碗也能顶个包儿的。
紫云过去了,新帝那处儿早就是个大晴天了。可怜谢缔准备了半天,黑压压的云正停在头顶,过了两个时辰竟也未退去,估摸的雨也未曾落。到这时辰,都该傍晚了。
“新帝即位,干我何事。怎的这天降异象,偏生就停我这儿。欺负我是个孤不成?”谢缔还未吃晚饭,也不敢冒险出门,就直挺挺躺在床上咕咕碌碌抱怨道。
肚子咕噜撸叫了半晌,他拍了拍肚子道理:“别叫了。一顿晚饭饿不死你。”
入夜,天底下最亮的就是那块不完整的月亮了,还有一颗星亮在离残月比划着只有三寸远的地方,应当是北斗星了。
谢缔就露天似的望着星星,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扣扣扣三声轻巧的敲门声一下把他惊得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谁啊?”
门外没有回应。
谢缔想想就自己这小破屋子,就算是抢劫也抢不到啥。鬼怪也要退避三舍。就没啥心理负担地开门去了。
有些年岁的老木门咿呀咿呀开了一半,就从下往上裂了一半儿。谢缔心想:“怎么就坏了?”
从脚底往上望――一双白色鞋履,鞋面用金丝绣纹。一身的服饰也是纯白,除了腰际与袖沿皆同鞋面一般用了金线细绣,衬得这修长的身影愈发飘逸。
再往上去,谢缔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当真是仙人。
端的是雅正之姿,笑的是春风一缕,眉眼如画,眸中盛了天上风光。
春溪潺潺顺着石子儿,就像是挠在心上的痒痒,也不过如此:“小友,可否容在下小坐片刻?”
“在下宋朔青,一路来风尘仆仆,还望海涵。”
谢缔也是迷了眼,愣了片刻,才应道:“自是可以,只是寒舍……您想必……”
宋朔青笑着摇摇头:“无甚好挑剔的。小友能容宋某深夜叨扰,实在大度。唤宋某朔青便好。”
“我……呃……在下……呃……”谢缔磕磕巴巴最后还是说道,“我叫谢缔,你我能不能简单点儿说话?”
“好的。小缔。”宋朔青从善如流。
“……”
谢缔扶着月光摸出了打火石,嚓嚓两下一丝丝微弱的火光腾地跳了起来,点着了屋里的白烛,回身去看宋朔青――修长的人影走向自己,被月色镀了一层晕黄,与金线相掩相映,好似下一刻就能乘风归去。
谢缔一阵恍惚,直到肚子咕噜噜又叫了一声,心想:“这迷魂汤也不顶饿啊。”
谢缔打量着宋朔青这番奢侈的着装,难免还有些小心翼翼道:“我这儿只有些河水打上来的,现在去煮沸了,不知朔青能吃的惯否?”
“不必了。多谢小缔。”宋朔青婉言拒绝道,“我自带了水与干粮。来此处歇歇脚罢了。”
“歇脚?”谢缔心想,“瞧这打扮,是个富家子弟,怎会跑到这乡野之地?还自备了干粮……莫不是大家族里的专程历练来了?”
谢缔又想:“可这儿荒郊野岭的,也就我有这么个奇人乐意来这儿。哪儿还有别的人家呢?可怜见得连茅草屋也没有,以天为屋,风餐露宿。”
心念百转,包藏着自己的一点点私心,问道:“朔青,这方圆莫说百里,这整个山头,也只有我一户人家罢了。不知你怎的走到了此处,只问你可愿意在我这小茅屋小住一宿?”
宋朔青倒是不甚在意,道:“如此,便叨扰了。”
两人共榻而眠。谢缔熄了灯,头顶就是夜空。一声咕噜噜添了点微妙的尴尬。宋朔青笑了笑,手指微动。
困意袭来,似乎饿意也没有那么清晰。谢缔迷迷糊糊睡着了。
宋朔青起先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后来放下手侧过身去――看着瘦瘦小小的身体,有些婴儿肥的脸,鬼使神差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张脸。
谢缔毫无所知,惯来地翻了个身,头向下低了低,正对宋朔青的胸膛。
宋朔青抬袖搭上谢缔的肩,轻轻将那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天上只有颗星星在闪啊闪的。
次日谢缔醒来,摸摸肚皮:“怪了,我竟然不饿了。”
思毕,就有悠悠的香气飘进屋子。门口站了一人,温润似玉,如昨夜般走向自己。说来也怪,无论何等光彩,都似只为他做了陪衬,不及他一人风光。
“我煮了些粥,小缔吃些罢?”
谢缔接过白粥,随口接道:“本以为朔青十指不沾阳春水。”
“煮个粥罢了,幼童都能做的事。”
“这味道……真真是连御厨都自愧不如罢?”谢缔尝完一口,惊叹粥里是否融着琼浆玉露。
宋朔青轻笑:“你难不成尝过御膳?”
“自然……不曾。”
谢缔囫囵吞枣地吃了个干净,便蹦下床道:“我来洗碗!”冲出了门去,顺带把昨个儿未洗的饭碗捎了去。
宋朔青眨眨眼,无奈地笑了笑。长袖一挥,将屋子里锅碗瓢盆整整齐齐地摆好了,蜘蛛网老鼠洞之类的也都清扫了个干净,而蜘蛛老鼠蟑螂都出现在了另一个山头。
谢缔心猿意马洗干净了碗,回屋一看,除去墙皮脱落没法光明正大地补上,茅草屋的屋顶还是茅草,真是干净得白光闪闪。
宋朔青一拱手,道:“叨扰许多,我也刚走了。多谢款待。”
谢缔迎了上去,道:“不知此行你要前去哪里?我也可相送。”
“我要去往新都,路途遥远,小缔送我几步便好。”
谢缔听了往新都去,也打了退堂鼓:“那我送你至山脚下罢。”
一路闲聊。
“朔青,你此去新都是做什么?”
“无甚,小事。去等个人。”
“等人?偏去新都?”
“是。之前找过一回,他不乐意走。只好去新都等他来了。”
“那人也是个怪人。”
“是啊。”
“你家可是个名门大家?”
“非。只是富甲一方罢了。曾也是个贫苦人家。”
“原来如此。”
“你为何甘愿待在这山头?”
“因为自在罢。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在繁华之地摸爬滚打。最终哥哥也免不了繁华,我不如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若你哥哥只是为了护你周全,你该如何?”
“若他真是为我,我便原谅他。”
山脚下的风光不如山顶般萧瑟清净,植被杂杂乱乱,腾腾地冒叶儿,一大团一大团的。再走个几步,人烟之地的热热闹闹就尽数一清二楚了。
宋朔青道:“留步。还望改日小缔来新都与我一同交游。”
“若我不要了那份自在,自是会的。”
“自在非地,在人。再会。”
谢缔还欲说些什么,一个老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问道:“小伙儿可是从那头来?”
谢缔眼睁睁看着宋朔青的身影渐行渐远,只好转头回答老汉道:“是。老人家。”
“老头子想去山那头儿,小伙儿能不能给带个路去?”
“好的。老人家您跟着我来。”
时近晌午,谢缔给老汉引完路,回到小茅屋擦了擦汗,准备鼓弄午饭了。
日光不算刺目,要不是厚厚实实的茅草屋还在屋顶上,昨天的黑云密布就像是一个错觉。
走到灶台边儿上,掀开木盖,灶里还架着块竹垫,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灶膛里还噼里啪啦闪着微弱的火光,刚灭的样子。谢缔愣了一会儿,实在被糕点的喷香的味道馋住了才回神。随手提过一个小板凳坐着,边吃边想:“烧了一上午的火?”
许久突然想到:“不对。他是神仙罢?!”
宋朔青买了座府邸。书房里,提笔一个人像便跃然纸上,旁边注: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