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话连篇喜欢你》曲居士

18、第 18 章

　　国庆节，学校放五天小长假。
　　陆嘉言是本市的，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回宿舍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打车回家了。
　　一下车，就看到自家小别墅前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上前打招呼：“李叔好。这是……要出远门？”
　　“是呀，听说你们这个假期，全家去斯里兰卡？”李叔是父亲的专人司机，此时正一边往车里装行李箱，一边答道，“我女儿去年刚去过那里，说那边的海上火车值得一坐呢。”
　　“你快点，嘉行还在学校等着呢。”一个中年女人一边回头催促对后面的人，她光鲜亮丽，保养也得当，撞见陆嘉言时忽然住了口，两人均愣了愣。
　　“你……怎么回来了？”半晌，女人开口，语气十分诧异。
　　陆嘉言反问：“放假了，我不应该回来？”
　　李叔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停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
　　空气里充斥着低气压。
　　“催什么催，你光会催我，自己机票都忘了拿。”后面的男人抱怨声响起，他手里晃着机票，看见陆嘉言时也愣了愣。
　　陆嘉言看向他手中。
　　一、二、三。
　　三张机票。
　　“呵。”
　　陆嘉言怒极反笑。
　　“是不是我回来得再晚一点，连你们去哪里都不会知道？”
　　陆父陆母闻言，神色有些凝滞地看着她，但都没说话的意思。
　　从来是这样，他们的计划里永远没有她。
　　她拎着自己的行李，掉头就走。
　　她走得很慢。只听到李叔在后面“嗳”了一声，似乎说了些什么。
　　身后没有人追过来。

　　陆嘉言出了小区，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儿。
　　她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憋着眼泪，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看见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走。走了不知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在路边寻到个僻静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
　　她像以往那样，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点开林深深的对话框，可忽然想起她在国外，于是又叉掉。
　　她发了会儿呆，回过神的时候，联系人里正好瞥到林岩。消息界面还保持着上一次的聊天记录，林岩听说她送了梁宸一块奖牌，专门跑过来取笑一番。
　　她往前翻了翻历史聊天，发现他们两人好像每次不是在互相嘲笑，就是在互相嘲笑的路上。她觉得好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林岩。”
　　“我觉得我好像还是不该回家。”
　　“可是深深还没有回来。”
　　“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电话的那头，有断断续续的风声。那人的声音强忍哽咽，没有逻辑，语无伦次，林岩听得整个人都懵了。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是自己小时候被她欺负哭，陆嘉言这个小霸王什么时候哭过？
　　不对，是有过的。
　　他忽然想起初三那年，自己去堂妹林深深家里拜年，意外地看见陆嘉言也在。她的脸有些浮肿，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像是哭过很久。后来才知道，陆嘉言那一整个寒假都是住在林深深家里的。
　　她与父母的关系一点都不好。以致于，连最重要的春节都可以不一起过。
　　想到这层，林岩便有些急：“陆嘉言你现在在哪儿？”
　　“喂？”
　　“喂？！卧槽陆嘉言你别挂我电话呀！”
　　陆嘉言真没有挂他电话。
　　她手机没电了。
　　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捏着手机，视线没有焦点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街道。

　　林岩刚到家就接到这样的电话，急得又跳又骂。不去看看陆嘉言，根本就不可能放心。
　　“完了完了，要不要给我叔他们打电话呀！”林深深的父母对陆嘉言的情况也有所知晓，一直很关心陆嘉言。
　　“算了！”林岩一咬牙，“我自己去找她！”
　　两人住的地方隔了一个区，估计找过去天都要黑透了。
　　他捶胸顿足地正准备出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安安心心坐了下来，拨了个电话。
　　“喂？梁宸？”
　　“嘿嘿你是不是住‘水一方’？”
　　“你帮我个忙！”
　　林岩一个人巴拉巴拉讲着，电话那头始终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听到那头时不时传来书被翻过一页的声音，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和一个假人打电话。
　　“喂？梁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大兄弟，听到吱个声呗……”林岩越说越虚。
　　“嗯。”电话那头，那人在书页的翻动声里，终于应了一声。
　　林岩小心地问道：“所以……”
　　梁宸把书往旁边一推，没有什么波动地回道：“我知道了。挂了。”
　　他刚说完，电话里就传来毫不留情的“嘟”的一声。
　　林岩苦不堪言地往床上重重一倒——上辈子他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的朋友，净是来折磨他身心的。

　　梁宸找到陆嘉言的时候，华灯已上，女孩坐在空空荡荡的街边，哭得一抽一噎，像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他脚步一顿。
　　犹豫片刻，转了个方向，掉头走开。
　　过了一会儿，他人又回来了。
　　一杯奶茶被递过来。面前的手，骨节修长。
　　陆嘉言低着头，撇嘴没接，小声咕哝道：“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前几天刚下过雨，十月份的晚上还是很凉的。梁宸有些不自然地将奶茶塞进她手里给她捂手，干巴巴问道：“你怎么了？”
　　她没有答，也没有抬头，而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半真半假：“我住这附近。吃了饭出门转转，顺便碰到了你。”
　　夜风徐徐吹动，陆嘉言一时没有接话。
　　梁宸安静惯了，却第一次发现，原来安静的氛围也可以令人觉得烦闷。
　　陆嘉言总是能给他带来新的体验，好的和坏的。还往往是坏的居多。
　　他这样想着，一边不声不响站在她前面挡住风，耐心地等她开口。
　　陆嘉言终于肯抬起头，他惊觉她眼泪糊了一脸。半天，她闷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我和陆嘉行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
　　他本来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可在陆嘉言炽热的眼神逼视下，有些无可奈何地配合道：“救你。”
　　他以为按她往常的乐天性子，听到这样的话，至少也会稍微开心一点。
　　可是她没有。
　　陆嘉言只是将头重新埋低，闷闷道：“可是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先救嘉行。”
　　夜里的城市依旧明亮，夜风将女孩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没人要的乱毛小狗。
　　他鬼使神差走近了些，然后真的拍小狗般，拍了拍她微垂的脑袋，表示安慰。
　　陆嘉言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泪其实早就已经哭干了，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抽一噎。
　　她仰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宸，问道：“梁宸，像你这样什么都好的人，肯定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吧？”
　　“这点我们还是很像的。我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呀。”陆嘉言偏头，扯出一个没多少笑意、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父母恨不得把我送出去，给别人家的那种孩子。”
　　梁宸心间一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那是他所不了解的陆嘉言。
　　此刻，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揭开最隐秘的伤疤，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说个不停——
　　“嘉行只比我小两岁，可她从小什么都比我好。”
　　“她长得比我漂亮，为人又谦逊有礼，考得最差的一次都是年级第一。”
　　“所有人都喜欢她。每次过年，我都会听见别人的父母跟他们的孩子说，看呀，那就是陆嘉行，你多学学人家。哎呀，有这么优秀的女儿，真羡慕他们的好福气。”
　　自从有了陆嘉行。
　　爸爸再也不会对着自己扬扬车钥匙，笑眯眯地说今天有空，可以带自己出去兜风。妈妈再也不会突然拎着新买的裙子进到她房间，一脸期待地问她，下次要不要一起去逛商场。
　　这些权利，都属于陆嘉行的了。属于那个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找长辈喜欢的陆嘉行。
　　“我不恨陆嘉行。我知道，这些不是她的错。”
　　“有一次我路过我爸妈房间，听见他们说……”
　　这句话她没能说完，吸吸鼻子，顿了顿，才又重新开口。
　　“是呀，我都明白的。可是既然陆嘉行这么完美，既然我这么多余，他们生我做什么呢？”
　　“我也试过的，我也努力过的……可我怎么努力，也学不成陆嘉行那样。”
　　陆嘉言还想往下说，梁宸却忽而打断。
　　“你不必学别人。”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让她发泄彻底，甚至于自己心底也隐隐想知道她更多的过往。可是她这幅样子，让他根本不忍心听下去。
　　他注视着陆嘉言一脸的惊诧，面无表情却又认真地补充道：
　　“你这样就很好。”
　　梁宸是什么人，从这些支离破碎的句子里，就能明白陆嘉言自小到大经历过些什么了。

　　从小活在在妹妹的光环下，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别人的褒奖，虚荣的父母将所有的关爱和期待都给予小女儿，对资质相对平凡的大女儿漠不关心，甚至可能引以为耻。
　　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性格会变成怎样？
　　没有自闭，没有冷漠，也没有扭曲，更没有对世界的敌意。他所看到的陆嘉言，似乎永远是热烈的、光艳的、明亮的，她脸上表情永远丰富得令他叹为观止，让人觉得，就算天塌下来她都可以是笑得最恣意的那一个。
　　她像光，炽热之至，鲜明得恨不能将自己烙进别人的骨子里。
　　和他截然相反。
　　梁宸忽然觉得万幸。
　　万幸他遇到的，还能是这样一个明亮的陆嘉言。
　　那一刻他忽然想道，虽然她又笨又傻，时不时说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蠢话，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蠢事，但是他得勉强让着她些，护着她性格里那份难得的明亮。
　　大不了，以后她再扑过来时，自己只往后退一小步好了。
　　这样想着，他决定勉为其难开口夸夸她。
　　女生一般最喜欢听什么来着？
　　他细细思索一番，斟酌道：“其实你也挺好看的。”
　　陆嘉言确实生得好看，只是可惜她现在头发乱糟糟，脸上也糊了满面的泪痕，旁边还放着她的行李箱，狼狈之至，估计换身破旧衣裳，比流浪的真乞丐还像乞丐。
　　梁宸自认说这句违心的话已是破例，可却丝毫没等到预想中的感动，陆嘉言这人典型的给点阳光就上天，她厚颜无耻地说道：“什么叫也挺好看？！夸人就夸彻底点，我不是挺好看，是最好看！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好看！”
　　梁宸看着她又活蹦乱跳起来，终于舒出一口气。他不自觉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侧过脸去看长长的街道，很低地应了声：“嗯。”
　　“啊？”陆嘉言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走吧，天晚了，回家。”
　　“梁宸……”陆嘉言没有动，扯扯他的衣角，小小声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家。你先走吧，我……”
　　“回我家。”他云淡风轻。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陆嘉言没怎么听明白，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回你家？”
　　梁宸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嗯”了一声。
　　陆嘉言整个人都傻了。
　　“我父母平时不住这边，不放心你也可以不去。”梁宸见她不动，自己往前走。
　　“我放心我放心！我放九九八十一颗心！我放心极了！梁宸你等等我！嘶——”
　　“怎么了？”他听到那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停步回头看她。
　　陆嘉言望过来，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的脚好像麻了……你能等我缓缓吗？”
　　梁宸没有说话，直接走到她面前，伸手。
　　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长，掌心对着她的方向，掌中纹路清晰分明。
　　陆嘉言心脏骤停。
　　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温热干燥的掌中，小心地握住。
　　他动作干净利落，轻轻一带，将她拉起来。
　　陆嘉言瞄着梁宸的侧脸，抿唇暗笑，像一只偷腥的猫。
　　今天的梁宸，难得的好说话。
　　“笑什么。”梁宸顺手拖过她放在旁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步子放得很慢，等她。
　　“我没笑啊，我只是没控制好自己的呼吸，”陆嘉言小尾巴一样跟上来，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对了梁宸，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啊，掌乱心乱，掌清心清。据说有你这样掌纹的人，往往一生少波折，性格独立果断。”
　　“……”
　　“梁宸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呀！我说的是真的！”
　　“哦。”梁宸在前面稳稳走着，语气平平地回道，“那多谢陆大师帮我算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