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相望不相闻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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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晤吓得顿时原地起跳，飞出去叫大夫。
立在旁边等候的管家小跑了过来，娴熟地给老太太喂了一颗定心丸，对吓呆的堂青和湖烟道：“劳烦两位陪老太太说话了，请二位稍候在此，我先扶老太太回房歇息。来人，给三位贵客上茶。”
说罢，管家和仆人们扶着老人离开了大堂，而另一队婢女捧着茶点，踏着小碎步收拾桌子，准备上茶。
不愧是大户人家，无论经历什么事情都井然有序……
堂青松了口气，看到湖烟也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不知道在自己回来之前，她已经听老太太重复的倾诉听多久了。
钟晤把老太太送回房后，脸色铁青地回大厅质问堂青：“你刚刚怎么能这么刺激老夫人？！”
堂青讶然道：“我说什么了？”
钟晤见他毫不知情，坐下道：“你说的最后一个名字，是段大人长女的名字。但这个长女……”
堂青道：“段毓檀？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也没听老夫人提起。”
钟晤押了口茶，道：“因为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堂青算是明白灵运方丈所说的“业障”和“执念”是什么了。在段夫人眼里，她的大女儿还没有死，只是体弱多病，但一直在她身边。
又或许，段夫人没有说谎？
堂青垂眸看着杯中茶叶，轻轻启开唇齿，低声默念三遍：“段毓檀？”
再抬头时，眼前多出了一个扎着双环髻、穿着莺色绣花袄的小姑娘，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他直眨巴。
堂青和她对视了一会，小姑娘歪了歪脑袋，似乎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
身旁的钟晤和湖烟都没有发觉，厅堂里往来的仆人也毫无察觉地从小女孩的身影里冲撞来去。
天色已黑，大堂里灯火通明，没有风来，烛火却无端摇曳。
堂青押了口茶，指尖轻轻地敲了敲腰上的玉坠，将小鬼唤了出来。堂青悄声道：“给你寻了个玩伴儿。”
虽然两个小孩好像都是哑巴，但他们都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相似的同龄人了，不一会儿便玩到了一起，开心地在大堂里追逐打闹。
往来的家仆与婢女都神情肃穆，有的惊惧发抖，有的恐慌觳觫。
钟晤和湖烟也默不作声。
再配上满屋子挂的惨白灯笼和惨白门帘，全场的气氛压抑又悲戚，庄严又惊悚，除了这两个也无法发出声音的小孩。
可他们兴奋又开心，跑得太疯了，偶尔还会将烛火不小心带成了青蓝色，引来旁人的尖叫与惊厥。
堂青看他们在这肃穆的大厅里毫无顾忌地打打闹闹，快乐得像两只林间树梢上追逐鸣唱的鸟儿，和周围人的压抑对比鲜明，不禁无声地笑了笑。
湖烟察觉了几分，问：“你把小鬼放出来了？”
堂青点头道：“难得有伴儿，放他出来玩玩。”
钟晤又惊又气，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现在放他出来玩儿？”
堂青将指尖放在唇边：“嘘。”
钟晤见他这样，赶紧望向堂青目光落向的地方，只见家仆们在往不同的茶壶里泡茶。
堂青看着两个小孩儿的背影，问道：“左边第三种，是什么茶？”
钟晤走过去闻了闻，道：“是徽州太平茶庄产的贡茶，太平猴魁。”
钟晤捧着茶碗走回座位，挑眉道：“你这是什么狗鼻子，离这么老远都能分辨出最好的茶来。这种茶产量极少，所以不在市场上流通，是方氏皇族特供的，我只在金陵复命的时候喝过一回。”
钟晤细细地嗅了嗅茶香，道：“太平猴魁专供皇宫，不许外带。段大人家里怎会有这种茶？”
堂青看着杯中茶叶的形状，沉思了一阵，问钟晤：“慎之，你久居官场，知不知道近十年内有没有无故夭折的皇亲贵胄？”
钟晤的动作骤然停住，堂青接着道：“十岁左右，而且是……哑巴。”
钟晤松了口气，反问道：“你是想替小鬼查身世吧？放心，我临走前在金陵就问过了，绝对没有这样的皇家小孩，皇子世子堂亲表亲都没有。”
堂青点头道：“沉吟哥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不了解军队那边的情况，所以我才多问了这一句。这太平猴魁茶不是我闻到的，是小鬼。他刚刚在跟段刺史的女儿手舞足蹈地比划，说他见过这种茶，而且经常见到。”
钟晤一扬手，道：“哈？我看他八成是跟小姑娘吹牛在吧！他又不姓方，怎么可能经常见到……等等，你说他在跟谁比划？”
这时，大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毓檀！我的毓檀呢！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湖烟放下茶碗，恢复了点精神，轻声道：“是段夫人。看来她没有说谎，她能感觉到女儿的魂魄没有走。”
堂青向大门口望去，冲出仆人们阻拦圈的，果然是傍晚在灵隐寺见到的那名女子。
扎着双环髻的小姑娘赶紧从茶桌旁走出来，冲娘亲跑去，留下小鬼孤零零背影和可怜巴巴的眼神。
大堂里一片混乱，仆人们慌作一团地去阻拦，钟晤也跑过去结结巴巴地安慰她。
堂青走到小鬼身边，抚了抚他的头顶，轻声道：“你也会找到家的。”
小鬼抱着堂青的腿，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又看了段毓檀几眼，然后恋恋不舍地钻回了玉坠。
而段毓檀那边，段夫人还是很焦躁地四处找人，把仆人们推搡地满地都是，还一路冲到了湖烟身边，锢着湖烟就是一阵狂摇，喊道：“道长！你是道长吧？你是修仙的吧？您看到我女儿了吗？她叫段毓檀，她原本就在这个家里，现在不见了！”
说着就期期艾艾地跪了下来，大力地拽着湖烟，喊道：“我们家里闹狐妖啊道长！我夫君就是狐狸精害死的！道长……”
湖烟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被晃的像狂风中无力自控的蒲柳，手足无措地用眼神向堂青求救。
堂青使了个眼神，无奈地暗示道：段毓檀就在她面前。
确实，段毓檀就在段夫人的面前，正手舞足蹈地跟妈妈打招呼。
但她触摸母亲的手是虚空的，拥抱母亲的小手臂也是虚空的，而她身上的鬼气也因为出入了人群而变得非常弱，弱到段夫人再不能察觉得到。
堂青从袖中折出一朵水仙花，往花心里灌了点微弱的鬼力，轻轻地放在了段毓檀的发髻上。
钟晤看着那朵水仙花消失在虚空之中，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段夫人终于稍微地平静了一点。
她终于稍微松懈，不再大力地反抗仆役或是摇晃湖烟，而是目光空洞、声音嘶哑地问道：“是毓檀吗？”
“夫人怎么跑出来了！”身后响起管家的惊叫声，“快把她带回去！莫要惊扰了贵客！”
堂青赶忙回身作揖道：“不碍事的。我们本来也答应了老夫人，要帮她解决府上的困难。”
说完，堂青从袖中取出另一支水仙，递给段夫人。段夫人颤抖着接过花，终于温顺了下来。
堂青再吩咐道：“劳烦管家帮忙，请在贵府段夫人的房间里多放几盆水仙花。”
管家见段夫人乖顺了下来，十分惊异，赶紧道谢，然后同仆役一起将段夫人扶了出去。
堂青对湖烟和钟晤比了个手势，道：“回屋吧。”
段府大至能跑马观花，除却中轴线上的主厅厨房杂物房前庭后院等地，东厢房是段老爷的书房和贵客议事房，西厢房住着一众家眷，北厢房安置仆役，南厢房安置钟晤、堂青和湖烟这样的客人。
三人穿过蜿蜒曲折的走廊，观察着府里的亭台楼阁、小院草坪。
虽然作为江南庭院，这座大宅可谓是移步易景、曲径通幽，但是对于查案来说就难上加难，复杂混乱了。
就这一路的风景看来，简直是处处皆能藏蛇妖，哪哪儿都能挖地洞。
还没走到卧房，堂青心中酝酿的谋杀机关点就能杀路过的客人八百回了。
等终于到了卧房，钟晤鞋也不脱地一头闷到床上，伸着懒腰抱怨道：“这段府的故事也太复杂了吧！我们不是来找舍利的吗？怎么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么家长里短的纠葛里。”
“你的脑容量这么小吗？”湖烟脱下烟灰色的披风，坐在椅子上，揶揄道：“你一天都在段府里呆着，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累，呼吸吗？”
“你！”钟晤气得坐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好男不跟女斗！我可是跟着勘察了整个段府的地貌，角角落落都熟悉得很了！”
湖烟瞥了钟晤一眼，抱臂问道：“衙门说段刺史是被蛇咬死的，你找到蛇了吗？”
“蛇……没找到。”钟晤讪讪地答。
湖烟又问：“那蛇妖呢？”
钟晤垂头丧气道：“也……没有。庭院里分明有安保用的符和阵法，全都完好无损，根本就没有蛇妖来过的痕迹……那、那你找到什么了！你找到法海舍利了吗？”
湖烟对堂青道：“在雷峰塔的顶层。雷峰塔外面看是五层，里面共有九层，地底的那一层是根基，看不到。寻常人进到塔里，只能在二到四层祭拜和参观，我以舂虚弟子的身份去交流佛法，顶多也只能上到第五层。再上面的四层供奉着法器和灵位，有累世修行的高僧，也有捐过大功德但去世了的善男信女。上面有武僧日夜轮流看守，硬闯完全没有胜算。”
钟晤哼道：“那你也是无功而返咯？还不是什么都没找到。王不留行就能上去，还能去两次。是你轻功不够好吧？”
湖烟淡淡地回怼：“呵，少将军武艺超群，这等小事轮不到湖烟做。”
“咳咳、吹了一天的冷风，两位喝喝茶。”
堂青给两位冒着火星的少男少女倒了杯茶，坐到他俩的中间，道：“看来二位今天都大有收获，多谢二位为在下的小命如此操劳。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我们大概能制定出初步的作战计划了。慎之，针线盒子呢？”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相望不相闻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