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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楼听戏结冤情 ...

  •   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
      杏花正灿。
      冬雪初融,入春的江南雨天连绵,大小的雨点接连不断的落在水里,颇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江南依旧没有减少一分它该有的热闹。吆喝的吆喝,赶集的赶集,烧饼摊上葱花炒蛋的香味吸引着一堆的小馋猫驻足停留,大街小巷的孩子们放着风筝在青石板地上追逐,软布鞋踩过的水坑溅起水花在他们的裤脚上留下水痕,他们却浑然不觉,地上留下一串湿嗒嗒的脚印。
      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还依旧讲着一成不变的故事,却有水声一样脆的琵琶声俶尔就传来。
      这便是江南了。
      才放晴的云层又酝酿着一场雨,渔家的穿了蓑衣,收了网,撑船的竹竿轻轻往岸边一顶,便晃晃悠悠的在水里前行了,在船尾曳开一条长长水纹。
      有小儿举着糖葫芦跑过杏花小巷,身后是母亲的叫唤,小儿踏过石板桥,笑声碎了水上的涟漪,胆怯的鱼儿缩回脑袋,水面上只留下一串泡泡。
      巷口的泡桐树下,一家百年老字号门前散发着箬叶的清香。
      合着隔壁酒馆的杏花酿一同,飘香十里。

      “这位姐姐我看你面色红润身材略有丰腴之象,这怕是喜事将近啊。”
      “滚。”
      “姐姐想必也是文雅之人,此字不雅,不雅。”
      “滚。”
      “我看姐姐如此动人,怕是有着不少的好人缘,江南美人如云,不知姐姐能否给我介绍几个。”
      “滚滚滚,你个小兔崽子,说这么多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不耐烦的加快了扇蒲扇的速度,对面的蓝衣青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右手拿着折扇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左手掌心。
      “那这位姐姐,敢问这角黍多少钱一个啊?”
      “十文钱。”
      “好姐姐能不能便宜一些呢?”
      “不行,一文钱都不能少。”
      “姐姐你美若天仙马上就能上天了。”
      老板娘的嘴角抽了一下,若不是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她绝对早就把这人用扫帚赶的十万八千里去了。
      “我家的角黍啊,可鲜美了,看那碧绿的叶子再看那白白胖胖的糯米,啧啧,你上哪去找这么好吃的角黍。”
      老板娘语气里的几分自豪却很快就消失殆尽,黑着脸换上一副凶狠的模样,“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赶紧滚。”
      “好好好,来两个。”
      老板娘脸色这才缓和一些,放下蒲扇,打开锅炉取出两个碧绿饱满的角黍,用刚采的荷叶裹好,拿一根细绳绕了一个活结。
      青年从贴身的钱袋里取出几枚钱币,接过角黍眉眼盈盈的朝老板娘一笑,道:“老板娘你人美角黍肯定也好吃,下回我可还来。”
      老板娘似乎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耳朵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又盖上锅盖,继续摇着她的蒲扇等着下一位的客人。
      天边传来一声闷雷,闪电一闪而过,接着是豆大的雨滴源源不断的落下,千以蓝扣上斗笠,将角黍收进袖中,快步躲进了街旁的屋檐下。
      不远处自诩“江南第一味”的醉月楼正孜孜不倦的飘着袅袅的白烟,饶是这春雨如何也打不散,江南第一名酒杏花酿的香味勾起了行人肚里的馋虫。
      这自然也勾起了千以蓝肚里的馋虫。
      千以蓝脱下斗笠,在店门前抖了抖斗笠上的雨水,迈步跨过了门槛,转过木梯上了二楼,选了一个极其占便宜的位置———既不起眼却又将整间店铺全部收进眼。
      实在是个偷听所有八卦的风水宝地。
      千以蓝一撩衣摆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极其殷勤的小二便迎着笑端上来一盏茶。
      “客官要吃点啥?”
      “上一壶上好的杏花酿。”
      “好咧!公子可要什么下饭菜不?”
      “来碗酸菜豆腐面。”说罢他便单手撑桌,支着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半阖着,一副及其慵懒的模样。
      这就有些欠打了。
      “好咧您稍等。”小二向他做了一揖,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千以蓝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配上他这张脸来看确是美得惊心动魄,但小二没来由却背后一凉。
      “公子还有吩咐吗?”
      “自然是有,”千以蓝拿着折扇轻叩着桌沿,勾着唇角道,“劳烦小哥同你们掌厨的说一声,我这碗面,面条要柔韧,最好能用来给小孩子跳橡皮筋,豆腐选同汉白玉一般,要柔嫩的入口即化,卤肉酱的五花肉定要去皮要同上新鲜采好的蘑菇一起腌制,酸菜必须要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老坛泡制\",最好再加点糖,最后我要葱花面汤浇汁盖头。”
      说罢他便端起手边的一盏茶润了润嗓子,人畜无害的一笑,“劳烦小二哥了。”
      小二赔着笑又做了个揖,在心里默默的给掌厨的烧了三柱香。
      杏花酿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千以蓝撕开红布的酒封,浓郁的酒香迫不及待地蜂拥而出,千以蓝一挑眉,“果真是好酒。”
      外面还在下雨,雨雾带起了酒楼门前的纬幔,混合着一股浓郁的杏花香。
      楼下的小旦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唱的内容大多都是些恩爱情仇的故事,要么就是书生落榜,要么就是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唯一有看点的便是那方才那小生演的武松打虎。千以蓝听了两轮,便也觉得没意思,索性又叫来一坛酒祛祛春寒。

      “哎哎,你听说了没,前几天咱们这一带,又死人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突然传来,千以蓝闻声放下手中的酒盏,抬头见隔壁桌上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正兴致勃勃的和一个看起来书生模样的白衣青年喝酒,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让千以蓝听见。
      不过那白衣青年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千以蓝有些纳闷的想,一时间又没能想起来,可惜青年身影又被大汉挡了大半,面容也看不清楚。
      “又死人?”白衣青年皱了皱眉,放下酒盏,改添了一杯果茶。
      “是啊,这回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嘿,那老头子安安分分的教书十几年,居然就这么死了,死的还特惨,七窍流血,两只眼睛都被人挖了,血还被放干,看起来就像具干尸似的,”大汉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一抹嘴,“唉,这可是这个月第三起杀人案了。”
      “可有丢了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丢,真是奇了,杀人谋命又不为钱财,倒是在那尸体旁边找到了些金光闪闪的粉末,”大汉咂咂嘴,四处瞅瞅,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我看啊,八成是邪祟所为。”
      “许是有私仇。”
      “那老头子可安分了,可从未听说过他与什么人结过梁子,兴许不是。”
      青年手一顿,拂袖又添上一碗茶,道,“江南一带是圣灵宫的管辖范围,圣灵宫没有管吗?”
      “哎,别提了,前几日三姑娘原本说去看看,结果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个临时任务叫走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大汉叹了口气,摇摇头,“最近大伙都人心惶惶,怕受害的下一个就是自己,做生意的都少了不少,胆子小一些的,就都离开这一带了。”
      青年端起茶碗,方才皱起的眉头竟是未曾舒平。
      “总归还是小心些为妙。”大汉终于喝完了他的那坛酒,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潇洒离去。
      金色粉末,血被放光……
      千以蓝若有所思的转了转手中的白玉酒盏。
      不多时,面呈了上来,冒着白色的热气,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心道,果真对的起江南第一味这个称号。
      千以蓝拿起竹筷,“铮”的一声突然从楼下传来,琵琶余音在整座酒楼里久久未散,千以蓝有些好奇的从二楼探出个头,才发觉方才楼下小旦的一曲锁麟囊不知已何时唱完,换上了个蒙着面纱的白衣琵琶女。
      又是白衣……
      千以蓝默默地腹诽了一句,见那琵琶女的纤纤素手在琴弦上一拨,琴声同泠泠水音一般,琳琅清脆,尔后手指同翻飞的蝴蝶,波澜不惊的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一曲终了,四周全是叫好的声音,有赏钱不断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响,那琵琶女却是看未看一眼,朝着众客福了福身子。
      “弹的不错,再来一曲。”
      千以蓝一笑,随手一丢,一块碎银正好落在琵琶女的膝上,琵琶女抱着琵琶向上瞥了他一眼,转轴拨了个调,抬手正要拨弦。
      “且慢,”千以蓝道,“春寒料峭,姑娘不妨来一首十面埋伏祝祝雅兴。”
      琵琶女的目光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很快便收回,素手不轻不重的在琴弦上一拂,四弦一声如裂帛。
      曲至一半,渐入高潮,楼外的雨声极其应景的越下越大。
      差不多了。
      千以蓝夹起一筷子的面,不慌不忙的塞进嘴里。

      “铮”的一声,在常人听来并无异样,却与此同时,角落里一个把自己几乎要包成粽子的黑衣人却猛然拍案而起,目光一冷,借力从桌上一跃,数道寒光朝着琵琶女的方向而去。
      琵琶女依旧弹着琴,银光未靠近她身便堪堪停下,一音落下,接着是铁器不断落在地上的声音。
      全场顿时呆若木鸡。
      片刻后周遭的食客非常默契的往后退了十几米地,几乎整个醉月楼大堂瞬间清空。
      千以蓝无比淡定的继续吃着他的面,早在琵琶女弹第一首曲子的时候他便发觉了琴音里混杂着三分内力,想着做个顺水推舟,看场好戏。
      春江花月夜作迷惑人心所用,十面埋伏则作绞杀所用。
      琵琶女依旧不紧不慢的拨着弦,以琴音为刃,向黑衣客而去,黑衣客嗤笑一声,甩手又是一把暗器朝她飞去,铺天盖地的暗器竟穿过了琴刃,直朝琵琶女。
      琵琶女从椅上站起,一手抱琴一脚往椅子上一勾,身子一旋,脚尖往地上一点,借着转身的力将椅子踢了出去。
      “铛,铛”的几声,数十枚暗器打在椅背上,突然琵琶女目光一凛,偏过头,一枚银针擦着她的发鬓飞过,面纱也随之掉落。
      “果真是个美人。”
      千以蓝还在吃面,一句话不知道说出了醉月楼里多少人的心声。
      琵琶女抬起手腕,看似无力的在弦上扫了一下,黑衣客脸色一变,跃上房梁,音波所及之处几乎一片狼藉 ,该碎的碎,该烂的烂 。千以蓝端起面碗瞧了一眼,一道裂缝从底呈蛛网状向上蔓延,一副要碎不碎的模样。
      “翎叶镖,竟然是你,”黑衣客纵身往下一跃,两指接住一枚藏在琴音里的飞镖,脸色一沉,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内力,向着琵琶女的天灵盖击去,“我今天还非走不可了。”
      寒光在黑衣客的腰间一闪而过,千以蓝暗道不好,这一掌那琵琶女只能接不能躲,若躲定会被暗器戳成筛子 。
      琵琶女柳眉一皱,按弦在琵琶上一扫一拂,迎上黑衣客一掌。
      两者相撞,“砰”的一声,黑衣客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咳出一口血,琵琶女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手中的琵琶已然断了一弦。
      琵琶女将琴往身上一背,白袖一卷,几个莲步直往黑衣客而去,袖中剑挽了个剑花刺向黑衣客。后者侧身躲过一剑,五指成爪直冲琵琶女面门。
      琵琶女唇边一笑,反手飞剑而出,弯腰一肘打在黑衣客肚子上,脚尖一点,以指御剑,剑光一闪,黑衣客瞳孔猛的一缩,在地上打了个滚避过要害。
      “跟我走一趟罢,”琵琶女收剑开口道,“晚辈也好交差。”
      “的确是后生可畏啊,”黑衣客捂着伤口大笑几声,目光一暗,从腰间抽出匕首趁着琵琶女放松戒备的一刻以瞬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她胸口。
      “笑话,你爷爷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琵琶女一惊,以剑相挡,刚挡住一刀,另一刀又迎面而来,刀刀直刺要害,出手快而准,两人又过了十几招,琵琶女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抓剑的手也变不稳,虚虚又刺了几剑。在琵琶女一个旋身的空隙,黑衣客一刀刺向她的腹部。
      千以蓝终于吃完了他最后一口面,感慨了一下碗的质量真好,随手用袖擦了擦嘴,撇过头去便正好是这一幕,琵琶女能看出黑衣客的破绽,他自然也能。千以蓝脑中闪过英雄救美的画面,毫不犹豫就甩了手中的竹筷出去。

      来的正好。
      琵琶女正心下一喜,准备用十成内力往黑衣客手腕上一刺,一根竹筷却破空而来,正好击在黑衣客手腕上,匕首顿时掉落在地上。
      琵琶女愣了一下,黑衣客抓住这一瞬,一把飞镖甩向她,在对方分心之时一个轻功溜之大吉。她抬头往二楼看去,千以蓝笑眯眯的向她挥挥手。
      琵琶女捡起那根竹筷,走上二楼,一掌拍在千以蓝面前。
      “这根筷子是你的?”
      “是啊,”千以蓝两手抱在胸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琵琶女朝他笑了笑,凑近到千以蓝面前,她生的极其好看,一双杏眼直直的瞪着他。千以蓝脸一红,道,“姑娘,大庭广众之下……”
      琵琶女字字珠玑道,
      “你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完一个轻功跃下二楼,直往门外追去了,不一会,那一抹白色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时间。
      等千以蓝反应过来,桌上只落下了一块鲤鱼佩,他把玩了几下玉佩,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在经过隔壁桌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千以蓝急急收住脚步,低头一看,发觉是方才的与那大汉一块的白衣青年拉住了自己,便拱手道,“这位公子,敢问可有何事?”
      青年抬眼对上千以蓝目光,千以蓝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差点没蹦出个三米远。
      “我靠?????师兄?!”
      白且湛温和的笑笑,“许久未见,二师弟不必站那么远。”
      千以蓝干脆就拉开了白且湛对面的椅子坐下,调笑道,“师兄今日怎有空下山?难不成是想我了?”
      白且湛耳尖染上一抹绯红,慌张地咳了两声,斟酌上两碗茶,“一点私事。”
      “师兄,你是怎么做到喝这么多茶还变不成茶壶的。”
      “???”
      千以蓝想起同他一块的那个大汉,行动快于脑子脱口而出道,“师兄你居然好那口。”
      白且湛一口茶喷了出来,“你想哪去了。”
      “师兄不必如此激动,”千以蓝颇为贴心的递过一条手帕,“师兄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便先去追那姑娘了,她玉佩还落在我这。”
      白且湛道,“你还是莫要蹚这一趟浑水了。”
      千以蓝挑挑眉,“为何?”
      白且湛道,“你当真猜不出来那姑娘身份?”
      千以蓝道,“当真。”
      白且湛沉默半分,缓缓吐出几个字,“圣灵宫,唐家,琴修。”
      千以蓝思索了片刻,“圣灵宫三姑娘唐茉?”
      “正是。”
      “那我更要去会会了。”说罢千以蓝起身就欲离开。
      “这事你还是莫要管了,唐家非是我们惹的起的。”
      “师兄何出此言?”
      “唐家的人,最小年纪不过及笄之年,都能排在侠客榜前五十,他们家能管上的事定非寻常小事。”
      “我就还个东西,哪会惹这么多事。”
      “你也看见了,方才那唐家三姑娘与那人对打时琴弦都断了一根。”
      “那又如何?”
      “琴修的弦并非轻易能断,除非对方内力已高出不可承受范围,那姑娘小小年纪,内力不在你我之下,若是琴修的弦都断了,怕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对方背后势力不明,插手这件事,怕是会惹来不必要麻烦。”
      “无碍,我还了东西就走。”
      白且湛无奈,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己保重罢。”
      “师兄保重。”
      千以蓝拱手一揖,抓起方才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摆摆手扬长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茶楼听戏结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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