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陆僖野

26、26

　　一整天，西贝都有点魂不守舍。
　　过了表达欲空前旺盛的时效，有关北珝的话题再也没法.像昨晚那样宣之于口。

　　不二还好死不死地发过来几张当天上午的粉丝见面会现场照，生怕她错过有关北珝的任何消息。
　　西贝没理他，过了会他又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饭拍视频，上面居然连水印都没有。

　　之所以知道无水印，是因为忍了许久西贝还是点开了。

　　北珝出席的是他代言的一个知名品牌的见面会，碰巧又生日刚过，他没有举办过生日会，可能和每年一到生日月都是在剧组拍戏有关，粉丝许久未见他，主办方颇为贴心，活动现场准备了生日蛋糕，还以北珝的名义，温馨献赠出五十多份小礼物。
　　年尾一到，新年也就不远了，主持人在北珝吹完蜡烛后，兴许是为了增加话题性，有意追问了句：“就快到本命年了，不知道小北对新的一年有什么展望么，有什么话想对粉丝们说的？”

　　视频是现场的一位铁杆女粉高举手机拍的，镜头难免有点晃，杂音很重。
　　台上的北珝离得不远不近，拍摄角度略微刁钻，好在他底子好，身高腿长，又偏瘦，十分上镜，再如何取角都没暴露身材缺陷，反倒是旁边的男主持，五五分的身形展露无遗，正应了那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北珝那张脸太能打，早上在电梯间见到他气色并不是很好，外双有隐约的内双趋势，人在精神疲惫时，双眼皮是能泄露出一些讯息的，但是现在看着视频，西贝觉得，可能和距离有关，灯光恰到好处地起了一层保护色，也可能化妆师帮忙修补了气色，他状态很不错，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勾唇，英俊得有些过分。

　　“一会儿回去注意安全，谢谢你们给我补过生日。”视频里的北珝薄唇轻抿，微垂眼，“谢谢。”
　　最后两个字的字音发得较轻，真诚都融在里面，有心的人自然会懂。

　　已经不是第一次强烈感受到他温柔微笑的杀伤力，西贝还是僵了一下。
　　台下掀起一片呐喊：北珝，生日快乐！

　　没有之前在主持人的123带动下整齐，但节奏被带起，势头就止不住，一声又一声回荡半空，也有高声喊“我爱你”的，女孩声细，用尽力气嘶吼，都沙哑破音了。
　　掌镜的手机主人也喊了句话，声音不大，憨憨的：谢什么啊，你超棒的。

　　审美距离论诚不欺她，都说距离产生美，西贝不是没对北珝有过欣赏，他有颜有才有演技，并不比当红流量差，只是缺少作品和曝光度。曾几何时，她眼里的北珝也是超棒的，她一直相信未来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他会大爆。不是超越任何人，而是超越他自己。

　　心情像坐过山车，下来又上去，回回都是大.波动，以至于现在她整个人越发低迷。
　　有时候，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比忍冻挨饿还受罪。

　　「喵贝：你以后不要给我发他了。」

　　不二立刻追来消息。

　　「不二：我去，这有什么啊。不都跟你说了我有个堂妹也是北极熊，视频是她拍的，盗过来发给你又不费事，你还有心理负担不成？」
　　「喵贝：我不是北极熊。」
　　「不二：是是是，你不是，你就是个单纯舔颜的路人。」

　　西贝想象了一下他的语气，知道他还是一如既往没听进去。
　　她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里，咬唇闷了一会。

　　半晌。
　　「喵贝：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不二显然跟不上她的思维，不懂她什么意思。看到不二发来的问号，西贝不自觉咬了下嘴唇。

　　「喵贝：其实我这种程度，早就是他的铁粉了对不对？」

　　相处久了，不二知道她没有随身携带耳机的习惯，一般情况下都会避免长篇大论发送语音。虽然打字有点费事，但他还是不嫌麻烦地友情强调：
　　「不然呢？大哥，你除了他又不关注别的明星。咱俩高中就在补习班认识了吧，你不是和我聊动漫和游戏，就是和我聊他，还聊过谁你说？」

　　西贝没忍住，打断他：
　　「我表姐呀。」

　　不二不吭声了。

　　西贝只有一个表姐，是大姨家的姐姐，补习班离表姐当年艺考的培训学校近，表姐一有空就到教室门外等她下课，带她去附近的美食街打牙祭。
　　之所以对不二不会喜欢她持以肯定态度，就是因为西贝再清楚不过，不二喜欢的人是她表姐言昕。

　　西贝一直都挺相信缘分的。
　　她和不二从未一起商量过考取同一所大学，当初结识，也是凑巧都沉迷二次元，在补习班有话题可聊。
　　不过，也因为精力用在别处，导致成绩平平上不了台面，高三一整年，兴趣爱好被父母严格管控，成了自知理亏的难兄难弟。
　　他们互相鼓励，喊着口号一心破釜沉舟决胜高考，让自由的风晚点再吹。哪知最后，夏风一来，宿命般地将他们送至同一片自由沃土。
　　虽然相识至今都是以二次元世界的称呼视彼此为基友，但在西贝心里，不二是朋友，一个总给她惹麻烦，却又慷慨仗义的朋友。

　　寒风瑟瑟，西贝赶到食堂，好半天体温才缓慢回升。
　　她背着一只粉色的帆布袋，里面尚还装着笔记本和一些复习资料。不二远远望见她，右手举高挥了挥。

　　下午五点，尚未到用餐高峰，入座率不高，周围较空。
　　西贝坐到不二对面，刚把帆布袋放下，不二起身，再自然不过地问：“给你买杯热饮？牛奶还是咖啡？”

　　“不用了，你要买你就自己喝，我不渴。”西贝摇头。
　　“谁说你渴了，是给你暖手。”不二白她一眼，立在桌前。

　　西贝仰头看着他，困惑眨眼。
　　和平时并无差别，依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居高临下的海拔压力。但是以前，她不曾留意过这一点，今天不知怎的，有了发现后思想便飞得漫无边际。

　　不二见她眼神失焦，上身微倾，一只手撑在桌沿，另只手在她眼前左右比划：“我去，干嘛呢你，你今天不太对头啊，平时说给你买啥也没见感动成这副傻样儿。”

　　西贝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唇红齿白，分明是好看的。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他长了一张阳光花美男的脸，如果能长高十公分，身板再壮实点儿，桃花运至少能在目前的基础之上翻两番。
　　可是这张漂亮的脸近距离靠近，在西贝瞳孔里清晰放大，明明也是异性，她的心跳却不起波澜，平静如斯。

　　“因为太熟了么……”西贝不解地喃喃。
　　“哈？”不二听清了，歪着头，先天性表情丰富的人迷惑的模样丝毫不输给她。

　　西贝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双手枕在餐桌，埋头狠狠蹭了蹭，之前还有点冷，现在开始反热，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颤栗。

　　“你到底怎么了，喵酱，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我告你说。”不二一屁股坐回去，双眼紧紧盯住她，“你说找我说个事儿，究竟啥事儿？”

　　西贝的齐刘海参差凌乱地横铺在额头，她咬了下拳头，轻轻呼吸：“北珝给我下套了。”
　　不二怎么可能听得懂：“哈？”

　　食堂暖气充盈，西贝却手心发粘，出了冷汗。
　　“我不是说别给我发他了么。”
　　不二稍作回忆，点头：“昂，对。”

　　“原因其实是……是我……”

　　不二被她吞吞吐吐的解释吊起全副神经，他难得沉稳了一回，按捺住急躁，不做催促。

　　“我现在脑子里都是他。”

　　以他们为圆心的两米范围内，整个空间都沉静下来。
　　不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忍俊不禁地一点点上扬，他想放声大笑，可是那口气抑在喉咙口，被他颇有良心地及时止住。
　　因为对面的西贝咬牙倾诉完心事后，根本就是要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了。

　　她双手捂住脸，在双颊的高温炙烤下，手心的黏腻感加剧。
　　像是开了第三只眼，看都没看他就郁闷地说：“你笑吧，随你笑，笑完了帮我想想解决办法，我对自己真没辙了。”

　　不二再也忍不住，笑声爽朗，魔音绕梁，引得附近经过的学生纷纷调转目光投以关注。

　　“……林星源，你能不能笑得正常点儿。”西贝唰地又一次埋下头，嗓音轻颤，羞的。

　　不二往前探身，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头：“生气了？”

　　“嗯。”其实没有。但是如果不唬一唬他，想镇住他会很难。
　　她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思来想去，这个人只有不二合适。不需要交待任何前因后果，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好好好，那我不笑总行了吧？”不二支着头，目光所及是西贝深深埋住脸，露在外面的一颗后脑勺，“怎么回事到底，你们住在一个小区，该不会发生了些什么吧？”

　　嘴上说不笑，想忍耐也是蛮难的，不经意间又会闷出几许轻哼，一句话问完，装模作样地咳嗽，头转到一边，嘴巴抿成直线。
　　等控制住了再把头转回来，就对上西贝幽怨的一双鹿眼。
　　可惜刘海一绺绺的乱成草堆，又实在滑稽得很，让他再努力也严肃不起来。

　　“你别瞪我，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不二噙着笑，忙摆手，“你快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暑假那会儿给你创造和他独处的机会，后来问你怎么样了你就只说合了影，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没多问。所以后来是又接触上了？”

　　不二私以为判断得没错，不然以西贝的性格，打死她也说不出如此难为情的话。
　　更何况，她连“路人粉”和“粉丝”的概念都边界不清，一直以舔颜自居，概不承认对北珝的喜欢早已超出颜值范围。固执了三年的人，没有点突发状况，不会出现今天的异常举动。

　　西贝一时间有点懵，不知说点什么好。
　　是接触了，可满打满算也没几次，怎么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食堂的客流量渐渐增多，杂声四起，为西贝提供了一个叙述的保护屏障。
　　她声音很小，讲述的也很简单，避重就轻只说他们碰到过几回，一开始他态度冷淡，把她视作骚扰上门的私生饭，气哭过她，也和她道过歉，但是最近两次碰见他，他突然表现得很奇怪，一会说为了表示歉意可以为她做三件事，一会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她的微信号，不仅加她好友，而且还跑到她家门口说要见她。

　　不二半眯着眼，听得啧啧发笑。
　　他一笑，西贝就瞪他，瞪得他举手投降，手掌一合，把嘴罩住。

　　“没了？”见她两手托腮，不吱声了，他才松开手询问。
　　西贝没说话，叹了口气。
　　“我想起来了，你那条微博说的邻居就是他吧？”
　　“……嗯。”她呐呐地从嗓子里闷出一声。

　　不二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他甚至还想到，假如他叔家的堂妹知道北珝私下对邻居家的小女生是这种态度，估计又要仇富了。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她，也就是随便想想。

　　“你说他给你下套，下什么套？”

　　几句话加以概括的后果就是，不二只能理解西贝想让他知道的，她所没有详细说的，得靠他自行脑补。
　　脑补在一定程度上带有主观色彩，不二琢磨片刻，还是没能将北珝的异常与下套挂钩。

　　本来西贝也不明白林清韵所说的“下套”，但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他那番话，就像一个刻意抛下的诱饵，让她没办法不时刻去想他。
　　他说“相信我们会成为朋友”，她还因此而愤愤。

　　真傻啊，西贝想。如果这些话根本就是说给她听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二是她唯一的异性朋友，她找他出来，就是想请教他：

　　“你们男生主动加女生微信，还一直追问名字，一般情况下会是想做什么？有明确的目的分类么？”

　　西贝在不二的注视下，一颗心胡乱跳动。妈妈口中的如果，如果他向她下手，令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她知道自己完了，因为她能感受到隐隐的期待。那是一种，尽管不懂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我还是希望你真的喜欢我的，小女生的期待。

　　你，喜欢我吗？

　　女孩眼眸盈盈，清澈的眼波里揉进灯光，像月色荡漾开，柔软，且起伏不定。
　　她在紧张。

　　不二有些棘手地敲敲前额，他向来鬼主意多，灵机一动，歪着嘴角，笑得有点儿贼：“九十九次的理论还不如一次行动来得实际。你不就是想知道他对你是不是有意思么，我有个办法，一试就能试出来，你要不要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