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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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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两天,隔壁又热闹起来,几位年轻男人进进出出,将打理好的行李搬到楼下。岑余顶着凌乱地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敲响我家门,我打开门就看见他这副模样。
一个多月没见,他变化不大,脸色有些病态的白,眼下有一层浅浅的灰,看上去很累。
妈妈见他来,拉着说了好久的话,又问了他的近况,才知道这孩子真的要搬家。
我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
她发现了我的异样,拍拍我的手背,回了卧室,悄悄拉上门。
我没有像过去那样笑,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不舍还是失望。
“对不起。”他说。
默了几秒,我扯了扯嘴角,低声说了句,“不用,干嘛要道歉。”
强撑着有些崩乱的表情,我咬紧嘴唇,阻止自己泛酸地眼,淌下热烈的泪。
岑余端正的坐着,背挺得很直,说话时没有丝毫懒散,少见的认真。
他说,“以为能说服他们,至少能待到毕业。但”他停顿一秒,“这两天班主任才告诉我,我只能回家里那边参加考试。”
“嗯。”
少年说,“所以,替我向阿朝和桑桑告别。”
他起身,作势要走。
我脑袋里懵懵的,动作比思绪先一步拉住他的衣袖。他站在我面前,伸手揉了把我的头发,忽然就笑了。
“宋青青,你现在这样子就像被主人遗弃的宠物,又不是不会见面了,尚城有这么多我挂念的人,我会再回来的。”
我仰起头,明知道他故作轻松活跃气氛,但此刻我不想配合。我嚷嚷道,“你答应我的。”
刚说完,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挂满脸。
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哄爱哭的女孩儿,只能束手无策的在一旁“哎,别哭啊”,毫无逻辑。
我抓住他的袖子,哭的样子很难看。他将就着袖子,轻轻抚过我的脸,“别哭了”。
“我没哭。”我抹了把泪。
他笑,“嗯,没哭。”
看样子,算是松口气。他离我很近,我坐在沙发上,就半跪着看着我,伸手可触的距离。
“宋青青啊。”他微叹,唤了我的名字。
“嗯?”
从桌上抽张纸,递到我手里。“等我考完,再回来看你们。”
我低声应着。
“在这期间,我会给你写信。”
“听到没?”见我没反应,他轻轻敲打我的头。我连忙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通讯工具,平时联系就只能打座机。不过,好些年没有收到信了。
少年拖着行李箱往小区门口走,我站在窗口望。我冲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悄悄挥挥手,下一秒他像是知道了一般,回头朝着这边笑。
天色灰蒙蒙一片,唯有少年的眼中藏有星辰。
带着不舍关上窗,退后便撞到身后的女人。
有一秒的心虚和不安,“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傻青青诶,妈妈还不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她伸手揉着我乱糟糟的头发,“小岑是个好孩子,不过,别让你爸知道。”
无奈。
“妈,我和岑余不是…”我正想解释,出口的话被女人打断,“没事儿,妈妈不会反对。”
……
刚开始那一个月,每周至少会收到一封信。他写到他又回到了以前的学校,同学们对他仍然很热心。他们那里学习压力更大,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虽然日子有点累,但觉着有盼头。最后说到,还有两个月就能再见面了。
我也会时常给他回信,讲到裴朝被低年级的同学认作老大,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讲到月考又不及格,但父母没人给我压力。讲到前几天重感冒,正难受着,泛着泪给他回信。
后来的那段时间,岑余再也没来过信。
我们最后联系的时间停留在二零零九年四月十五日。
刚开始,我只当他备考太忙,没时间写信。渐渐的,我只会经常去门卫那里询问是否有我的信,得到否定回答后,心情有点点的失落。
日子,还得照常过啊。
六月五日,宛中高三生动员大会。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学生们撑伞站在雨中,满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和懈怠,满满的朝气洋溢在学生们青春的脸庞。
我现在校园主干道,隔着护栏网遥望操场上上千考生,仿佛人群里有那张心心念念的脸。
书生意气,一朝得志。
六月八日晚。
我被爸爸严令关在家中,他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导我,“高考生憋了一年,今天非得玩儿疯了。你不准出去,遇到个酒鬼你还打不过人家。”
听着爸耸人听闻的话,思绪又拐了几道弯儿,飞到隔着江的远方,被浓雾遮掩的城市,被彩色的霓虹灯撑亮。
一道陌生的气息将我生生扯回尚城的人工湖,眺望平静得不染一丝涟漪的湖面,突然很怀念那个初秋清冷的傍晚。
六月九日。早间新闻播报了一起高考生聚众斗殴的恶性社会事件,一人入院昏迷一人重伤三人轻伤。
七月初,高二学生结束期末考试,当晚学生们收拾书桌,集体搬到高三楼层。
我们正式踏入征战高考的行列。
原本懒散的人们,一下子被拉到众目睽睽之下,高三生特有的教室里,还保留着上一届学生们刻苦奋战的痕迹,严肃和压力,一下子灌注于每一个人的身体,盘踞并根植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
岑余还是没有来信,我这才恍然觉察到,如果哪天他不愿意主动联系,我连他的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
他毕业后离开学校,我顺着那个地址,又能找到谁呢。
岑余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二零零九年十月十日。新一届高三生拿到最近的一次月考成绩,桑桑的成绩较之前上升十来名,我还在原地踏步。
从小到大,父母在学习方面从未对我有过多要求,考好有奖励,考得不好也会小心翼翼的安慰。少女心中没有负担,行事越发毫无顾忌。
直到拿到本次月考的成绩单,心底那点挫败感席卷而来。很新奇的体验,不怎么美好。
桑桑递给我一只耳机,播放器里面正放着网络歌手的歌,青春的旋律,是独属于九零后独特乖张的标记。
“青青,好听吗?”
“好听。”
“那你笑一个呗,看你愁眉苦脸的。”少女穿着嫩黄色的连衣裙,高高扎起的马尾,青春靓丽。桑桑双手扯我的脸,我回应了一个僵硬的笑。她瘪嘴,用手指点了点我额头,道:“愿快乐与你同在。”
我:“???”
“电视剧都这么演的,”她低头切换下一首,耳机里瞬间换了一种风格,大概是国外大热的男子组合。
“桑桑,你看我数学又没及格,还有英语,才九十一分。”
班主任尽职尽责,没有及格的科目特地用加深的背景标注。这有我名字的那一栏,数学和地理成绩背景正是鲜艳的红。
她放下一只耳机,拇指和中指夹住那张薄薄的成绩单,习惯性从倒数一路往上看,一下子找到了我的位置。
“还好吧,又不是没考过比这更糟糕的。”好朋友说的话一针见血。
我捂脸,高三生没脸再将吊车尾的成绩当做理所当然。
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被单脚撑着单车的少年半路拦下,黄叶落了一地,风起时,迷离了整个初秋。
走了三年的路,总觉得没有到达终点的那天。环顾熟悉的风景,与朝夕相处的同学招呼,单车叮铃铃一路欢闹,少女的裙摆随风而动。
在夕阳与天际相交融为一线的那刻,我们骑着单车驶入小区,停在楼下。桑桑一刻未歇,飞快的跑回楼上。我刚将车锁好,抬头就望见桑桑在自家窗口冲我招手。
“青青,有一个惊喜等着你啊。”
距离太远,听得并不分明,我道:“你说什么?”
楼上的少女捂嘴偷笑,做了个鬼脸,噔噔噔地跑回屋。
我喘着气跑到所在楼层时,第一眼就看见门口放着的一盆满天星。
白色的小花,柔弱与纯洁并存。只是不耐热,在室外放了一段时间,枝叶一丛丛耷拉着,开满的花也收起花瓣,缩成一簇簇花苞。
桑桑杵着脑袋大量许久,笑道:“青青,你知道这满天星的花语吗?”
“甘愿做配角,只愿在你身边。”她笑眼弯弯,明媚皓齿,用手肘捅了捅正发呆的我,“据说,满天星是摩羯座的守护花。”
我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以。原本因为月考成绩而失落的心绪,被如今的情形弄得不知所措。
“谁在暗恋你呀?”桑桑不依不饶地问我,我捂住脸,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
十七岁的年纪,真是一场盛开的烂漫,一季风雨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