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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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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潋是在床上醒过来的,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入目是简陋的木制草棚顶,这是那个木匠的屋子。他惊的立刻坐起来检查身上的伤口,看到没有处理的痕迹时,才松了口气。
他牛毛针上淬的毒便是自身的鲜血,寻常人碰到就算及时医治也少不得大病一场,若是恰好有伤口,那就是一盏茶毙命的问题。
蛊虫的自愈能力让他的创口已经结痂,只是失血过多使得他的头昏沉沉地。门被打开,高大的男人手里端着碗鱼汤走了进来,见他醒过来,男人将鱼汤递了过去,他很小心的同庄潋保持了距离。
庄潋接过碗直接喝了两口,倒不是他对木匠多信任,只是大部分的毒对他没有什么用处。
木匠的手艺不错,庄潋眼睛一亮,“咕咚咕咚”
一饮而尽。他冲着男人挑了挑眉:“为什么救我?你还挺聪明的,知道不能随便碰我。”
木匠注视了庄潋一会,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示意他继续休息,转身就出了房间。
庄潋盯着手里的碗发了会呆,将它放到桌子上又重新躺了下来。木匠的床只有薄薄的一层垫褥,又硬又硌,身上的被子血迹斑斑,可以说实在不怎么舒服,可这却是他睡得最满足的一次。
庄潋再次醒来是第二日的凌晨,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就是有点饿了。他下了床,准备去旁边的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什么吃的,走到门口时才发现木匠拿着柴刀坐在旁边睡着了。
这是要保护他吗?一个不会武功的木匠居然想保护他?那些江湖人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他好吗?庄潋嗤笑了两声,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他活到现在,第一次有人搭救他,第一次有人要保护他,却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睡在地上的木匠被哭声吵醒,看到庄潋蹲在旁边时明显愣了一下。木匠抬起手想要安慰他,在碰到肩膀之前又僵住了,只能张嘴“啊”
了一声。
“我、我饿了。”庄潋赶紧抹了眼泪,有些羞赧地扭开头。
木匠听了放下手里的柴刀,立刻去厨房准备米粥端了过来。
这个简陋的木屋中,有着所有庄潋期待渴望的,所以就算伤势已经好了,他还是厚着脸皮赖在木匠家中。
也许是同样被人群抛弃的人,木匠没有赶走庄潋,而是默认了他的行为,两人就这样住在了一起。
庄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捧着个窝窝头蹲在一旁看木匠做家具。木匠低着头神情认真又平静,刨子擦过木头,带着一卷一卷落下的木屑,那单一规律的摩擦声让庄潋觉得安宁。
幸福的生活只有三个月,那天木匠抓了一只山鸡,庄潋想吃小鸡炖蘑菇,便自告奋勇去林中采些蘑菇。一直生活在山上的庄潋对于这事还是有把握,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找到了不少,甚至还采到了罕见的松茸。
回来的路上庄潋一直琢磨着这几颗松茸怎么做好吃,可当他回到木屋,一切都变了。木匠遍体鳞伤地被吊在门前的大树上,整张脸划得几乎无法辨认。
他本可以忍受地狱,如果他从未到过人间。
那一刻庄潋被滔天的恨意没顶,就算被追杀至差点身亡,他也没有像这般恨过。就在这时生死楼的楼主找到了他,说可以提供杀害木匠凶手的线索,代价是庄潋加入生死楼。
庄潋早就死了,所以他无需再在意生死。一个不畏惧死亡人形杀器,成功占据了生死楼杀手榜的第一位。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某一天任务失败,被人杀死,然后就可以去找他的木头了。
然而有一天,有人打坏了木头留给他的桌子,他花了大价钱找人修理,拿回来时那张桌子就跟没坏过似的。
庄潋当时可高兴了,觉得自己那些银两没白花,直到有一次他在茶楼碰到了个老木匠在和别人聊木工,上前询问后才得知,像他那样损坏的桌子,根本不可能修复得全无痕迹。
他再次去了当初找的木匠那里,才得知送回的桌子是一个男人重新做的,他们只是帮忙做旧罢了。
庄潋跑回家中,将桌子翻来覆去检查了许久,那的确是木头的手艺,他不可能认错。
他的木头没有死?庄潋心中狂喜,只是很快狂喜就被苦涩取代。
他忽然想起太多的以前忽略的地方,比如木头救他的时候真的是单纯的比较警惕才没有直接触碰他,还是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
再比如那间木屋,其实用材还很新,并不像久经风雨的模样,房间门的布置更是简陋的让人怀疑真的有人长期居住吗?
还有,自从他在木头家住下来后,那些追杀的人就没有再出现,除了木头死亡的那一次。
而木头出现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复仇心切的庄潋加入了生死楼。庄潋不想怀疑,可是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人,那个刚巧出现的生死楼楼主。
他找了个借口将木符誉叫出来,想要摘掉他的面具确认身份,但被对方察觉没有成功。可是木符誉紧张的表现足够证明庄潋的猜测,摘不摘下面具,已经不重要了。
庄潋以为他早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这时才发现,原来美好的回忆也是可以被剥夺的。他心心念念的,他珍藏在心中的,全部都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从未到过人间。
庄潋呆坐在木屋中,可悲的发现,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还是舍不得。他还在幻想,幻想若是生死楼不存在了,他的木头是不是就回来了。
所以他特意去提醒温辞黑蛇的情况,破坏这项任务;所以当他得知朝廷针对生死楼时,想也没想就将楼中他知道的杀手卖了,除了木符誉。
当然,行事乖张的他同样被其他人出卖,可他依旧不愿意离开这栋木屋,因为也许有一天,他会在这里等到木头。
可是他等到的只有一把火,连他的幻想都不留给她的大火。
庄潋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居然站在了南锦王府的门口。
情绪的失控和一宿淋雨未眠,让庄潋晕了过去。
守门的阿南见状,立刻回禀了温辞。
庄潋的没有带人皮面具,温辞认出了他,因着庄潋曾经帮过他,就算知道他的身份,还是便赶紧将人带回了府内,请了大夫过来查看。
庄潋并没有什么病症,多休息休息就行了。温辞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得先腾出客房,等庄潋醒来再做打算。
连翘站在床前抓了抓头发道:“这都是什么事?”
温辞也有些苦恼,不过和连翘苦恼的事情不一样。阿南看到了庄潋,肯定将这件事情通知温晟殷,他该怎么解释。
这是庄潋第二次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收留,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醒了?哪里觉得不舒服吗?”温辞问道。
庄潋垂下眼帘,轻声道:“饿了。”
“想吃什么?”温辞习惯性地询问道。
“小鸡炖蘑菇。”
“连翘,去和厨娘知会一声。”温辞想了想:“再备些米饭,总不能光吃菜。”
“好嘞。”连翘应声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二人,温辞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就算心里好奇,温辞终究是忍住了。庄潋的状态不太正常,他们交情又没有多深,比起追问,还是将一切选择留给他更合适一些。
“我需要一个住处,我的木屋被烧毁了。”
“你可以住在这里,不过稍微有点麻烦。”温辞解释道:“阿南是陛下的人,你的身份偏偏又是生死楼杀手,直接将你留下,皇兄那边我无法解释,说不定还会危及到你的生命。”
“所以等你好转,我就会将你送走,然后让李管家发告示,招一名仆役,你届时易容后再来应聘,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将你留下。”温辞道:“只是,仆役这个身份不知道,是不是委屈你了。”
“无妨。”庄潋笑笑:“你的仆役,至少还是个人。”
“那,你再休息休息,等饭菜好了我再过来。”温辞道:“也许你更想一个人呆一会。”
“多谢。”
“不知道为什么,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温辞故作轻松道:“那我走了。”
待他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的庄潋问道:“你说,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呢?”
温辞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缘由,思考了片刻道:“也许因为,活着才会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