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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第 2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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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嘴巴有些干了,喝了一口茶,做出总结,“你做不了皇后,永远挺不直腰杆。皇帝年老体衰,无法给你一个孩子。未来无论谁做新皇,你注定晚景凄凉,无依无靠。
新皇帝宽容和善点,说不定会把你送回道观常伴三清,好歹保住一条性命。脾气暴烈一点、或者受过你的委屈,说不定会将你视作皇家污点,老皇帝一走,就送你一起遨游太虚。
你所唯一能依靠的,唯有宠爱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了这宠爱做出什么,都不为过。因这本就是你的生存之道,求生并不可耻。”
“提高娘家人的权势与影响力,交好扶持手握兵权的朝之重臣——这都能有效保证你即使哪天失宠,也不会被轻易舍弃。唯一的问题是,你没想到安禄山会背叛。
但这依旧不是你的错。”
叶星天道,“我之前说过,从不存在什么一心为公不存私欲的圣人,如果有,那就说明他已经不再是人。而皇帝是人间的皇帝,如何正确分辨并统领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人’,是天下之主的职业素养。
你想方设法蛊惑君王没有错,他公私不分是他意志不坚。
你想保护家人没有错,他亲佞远贤是他刚愎自用。
你想交好众臣作为靠山也没有错,他疏狂不慎是他识人不清!
身为天下之主,应对天下人负责,怎可因个人喜恶任性妄为?身为天下之主,应对所有人怀抱警惕之心,无论面对何人何事,都该怀抱最恶的猜想,并早做防范。如此才能保证无论发生何事,都能将破坏及时遏止。
这是他的责任。”
“所以不必自责,不必愧疚,不必因此而痛苦,你没有错。错的是皇帝!一切都是他没有识人之能言行不慎行为不端的错。”
这种论调儿,贵妃还是头一次听人说。
皇帝怎么会犯错呢?皇帝可是‘圣人’,‘圣人’又怎么会犯错?所以皇帝不会犯错。如果有错,那一定是皇帝身边人的错。
叶星天还是头一个说,错的不是她,是皇帝的人。贵妃被他一句一个“终究是妾”戳的心塞,又让那句“立身不正”戳中逆鳞惊怒交加,最后,又被他对皇帝毫不留情的尖刻评骂哄的心情暗爽。
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新奇的新物种。
不过毫无疑问,作为唯一一个坚定而纯粹站在她这边、认为她无错的人,贵妃大为感动。
再加上最近愁肠难解,这一时触动,便为这唯一的知心人敞开心扉。
贵妃叹气,郁郁道:“本宫之前听人说,你做了什么隐元会的首领,那隐元会据说是这世上最大的情报商人,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如今看来,确是真的了?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瞒你了!
反正无论我说不说,你都知道。强做无事,不过是徒增难堪罢了。”
贵妃吃吃笑了起来,凑近叶星天耳边,压的又低又缓的声音温柔而怨毒,“没错儿!本宫确实出身不正,我以前,可是他的亲儿媳呢~!”
“娘娘!”两个大宫女勃然变色,青瑶惊叫出声。
贵妃娘娘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冷笑道:“怕什么呢?甜儿骂的比本宫还狠,还能出去告密?更何况,你当甜儿不知道吗?他现在可是这世上最大的情报头子!什么秘密摸不着?都说到本宫脸上了,这是来找本宫摊牌呢!
藏着掖着,他反倒觉的本宫拿他当外人!
没错儿!一切都是那老不死的狗东西的错!若是可以,本宫恨不得杀了他、生啖其肉!
那老不死的狗东西,为老不尊、贪花好色、不修私德、罔顾人伦,也配为人君、为人父、为人夫、为人祖、为天下表率吗?!
他若不是皇帝,活该万万人唾弃!
他们李家的血脉,从骨子里就是脏的!
只因他色迷心窍,就让我们一家四口夫妻恩断、骨肉分离!
你可知,自己亲生的骨肉只能叫别的女人母亲,却要称自己为祖母,是种什么滋味儿吗?
那就像把我的心肝挖出来,揉碎了,放在火上一遍遍灼烤,每想一遍都是煎熬。
他不仅夺走我的孩子,威逼我的丈夫,还断了我们的母子之缘,将我儿记在另一个女人名下!
可我不能哭,不能说,不能在意这个,我甚至不能显露出思念孩子的样子,就怕引起他的不喜,反倒迁怒到我儿身上!
我需得忘记他们,真把他们当成别的女人的孩子。
净他娘的放屁!
——那可是我亲生的骨肉啊!我怎么可能不惦念他们?!我若挖你一只眼睛砍你一只手让你家破人亡,瞧你能不能忘?
因着我的缘故,我郎君被百般刁难,我儿谨小慎微,甚至不敢随意走动,就像一只小鹌鹑,藏在家里不敢露头。唯恐哪天他的皇爷爷注意到他们,想起那是自己爱妃与别的男人的孩子,会因心中不快磋磨他们!
明明是龙子凤孙,却活得还不如寻常百姓舒坦!
这一切都是他害的,本宫岂能不恨?!”
“他还觉的本宫真的爱上他?”贵妃像是想起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大笑出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瞧瞧他那身褶子皮,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他配吗?!
我家里举案齐眉夫妻恩爱,我郎君风华正茂温文尔雅,我孩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我是疯了吗?才会想不开的抛夫弃子跟一个做我祖父都嫌老的老东西牵扯不清?!”
“可没办法呀。他是皇帝呀。”贵妃巧笑嫣然,泪水却已夺眶而出,“他是皇帝,所以郎君百般不愿也只能放手。
他是皇帝,满朝文武都成了哑巴。
他是皇帝,满口人伦道德的圣贤大儒就都成了瞎子。
没有人帮我。
他们只会骂我,骂我行为不检,身为有夫之妇,竟然勾引皇帝……哈?我勾引他?他们的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没有!他们可都聪明着呢!那可是皇帝啊!一个女人而已,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所以他们不仅会装聋作哑,还会帮皇帝出主意~”
贵妃凑到他的耳边,像是告诉他一个小秘密,小小声的说,“我好恨呀~
我恨他们所有人。
我想他们都去死呢~”
“甜甜,你之前有一部分说错啦。我结党营私蛊惑君王,确实是为生活所迫。但这并不是全部。
还因为我恨他们呀。我不好过,我的孩儿们不好过,我想他们所有人,都不好过。”
“其实外面的人有部分骂的对,娘娘我~可是个坏女人哦。”
她格格笑了起来,笑声如清脆悦耳,只是略显猖狂。
叶星天看着她,无言以对。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贵妃娘娘早就出了问题了,从她被迫出家那一天,就被逼疯了。只是她还有着牵挂,只能忍耐罢了。
也是,公媳变夫妻这种事,也许出身鲜卑的皇帝大臣能接受,出身汉家的大家闺秀未必能接受。更别说,被强取之前,她与自己的丈夫十分的恩爱。
不由自主的,叶星天更加心疼起来。
贵妃这个人,表面上一生荣华应有尽有,深入了解后,却又觉她半世凄苦求而不得。她所渴望的,于她而言,永远咫尺天涯。
实在可悲又可怜。
——讲真,以前的丈夫永生不见也就算了,连孩子都剥离了,是个亲妈都不能忍!玄宗也是自信,这样精神折磨一位母亲,竟然还敢与她同床共枕?不怕哪天控制不住,干脆与他同归于尽?
贵妃注意到他心疼的目光,笑容渐渐消失了,冷冷道,“你在同情我?你觉得我很可怜?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很没用,报复一个男人,都要用曲意承欢的方式?”
叶星天连忙疯狂摇头,“你要真是故意的,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他竖起大拇指,然而吹捧无用,下一刻,贵妃就说,“那我确实挺没用的,你确实该瞧不起我。”
叶星天:“???”
贵妃:“因为我确实不是故意的,造成这种结果,事情已非我所能控制。”
叶星天:“……”
贵妃,“其实我也挺瞧不起我自己的。
我是一个何等软弱的女人啊。
最初的时候,我对他是充满厌憎与怨恨的。我在太真宫里祈福,每天都在祈祷他早日暴毙。后来进了宫,我与他同桌共食,心中就不禁幻想他噎死的样子。只是想想那场面,便觉大快人心!
我与他御花园畅饮,把臂同游,我就在想,他会不会掉进太液池?汤池里,我搂着他的脖子偎在他的怀里,想的却是将他拖去水下溺在水中!
但我什么都不敢做。
我还有孩子,还有家人,我杀了他一死了之,他们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忍着忍着,日子久啦,竟也渐渐习惯了。而且……他对我,确实不错。”
叶星天挑眉,“你被感动了?”
贵妃笑了笑,叹息道,“是啊。现在的我,既恨不得他去死,又有些爱他。我忍不住想去害他,事后又会懊悔自责,两种念头每天都在彼此拉扯,如此的软弱无能……”
贵妃会像叶星天之前所说那样、为自己“祸国殃民”心生愧疚自责吗?
她当然不会!
对于一个已经黑化、总想报复社会的女人来说,别人的痛苦与她何干?
——她只会为自己为更多的人带来痛苦而心生快意。
那是报复。
是宣泄。
是无能狂怒的扭曲。
她的外表光鲜美丽,内里早已肮脏成泥。
她已经满身泥泞,又何惧将自己染的更脏?
但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毁掉她的一生、禽兽不如的男人,是个世人交口称赞、满身清誉美名的盛世明君!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