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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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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又是一年中秋时节。
临水城外早已是一片热闹景象,越是临近临水城,人就越多,陌琪用棉布带背着轩儿徒步走着,轩儿看了看前方,有气无力的对着陌琪嘀咕:“娘亲,咱们从慈云庵出来都赶了半个月的路了,什么时候能到临水城啊,轩儿累了,娘亲累不累?”
作妇人打扮的陌琪用手扶了扶背在身前的行李,又用手轻拍了拍背上的轩儿,软软的笑道:“轩哥儿累啦,刚刚那位大婶不是说了,前面就有歇脚的茶寮了,我们再坚持坚持啊。”
轩儿嘟了嘟嘴,闷闷的嗯了声,陌琪见轩儿蔫头耷脑的,耸了耸肩膀,侧过头蹭了蹭轩儿的头,温声到:“轩儿可别再睡了,不然晚上走了困,又得睡不好了。”
轩儿抿了抿唇,眨巴眨巴大眼睛,突然笑起来:“那娘亲你给我唱小曲吧,我听着就精神了。”你确定不会更爱睡,陌琪表示怀疑,不过这几日,轩儿确实累着了。不过是六岁的孩子,天天早起晚睡得,真得受不了,虽说前几天都是跟着镖局走,但也挡不住赶路的辛苦啊。
陌琪想着心里就软了下来,轻声的唱起了小曲,是平日里轩儿最喜欢听的,说起来这还是陌琪在前世时偶然听见就特别喜欢的江南小曲,吴侬软语,曲调温柔,让人听着很是舒心。
这还是当时刚和轩儿在一起时,轩儿那阵子总是睡不好,总是被噩梦魇着,她想起来这小曲就天天哼着安抚轩儿,希望轩儿能快些好起来,不成想轩儿还真挺爱听的,慢慢就能好好睡觉了,且不论是不是这小曲的功劳,陌琪倒是常常唱起来哄轩儿,轩儿也爱听得紧。
这将近一年以来,陌琪和轩儿经历了许多事,险象环生、生死徘徊她们都熬过来了,而更多的是两人相依为命、温馨相处的平静美好。期间为了隐藏身份也为了行走方便,陌琪会变换装束,有时是少女模样,轩儿就唤她姑姑,有时是书生模样,轩儿就唤她大哥,有时是妇人模样,轩儿就唤她娘亲。本来她还担心轩儿叫不出口,想让轩儿唤她奶娘或者婶娘,可是轩儿却叫的无比自然,看得出来轩儿是真心接纳了自己。陌琪第一次听轩儿叫自己娘亲的时候,竟然也不会觉得别扭,只觉得感动不已,好像她们本来就该是母子一般,陌琪不得不唾弃了下自己这莫名的后母情结,然后又喜滋滋的围着轩儿转,那叫一个心甘情愿啊……
陌琪颠了颠轩儿,把他背稳了,看见前面的迎风飘扬的茶字,心里一喜,看来茶寮马上就要到了。她加快了脚步,哼着的曲调都仿佛带上了愉悦,好似要飞起来般。
轩儿都快要昏昏欲睡了,在听见一阵马蹄声时也只是微抬了抬眼皮,就不理会了。茶寮是在交叉路口前段,之前还没有车队,如今看来是从另一条路过来的。
陌琪往路边挪了挪,好给车队让路,她停下来侧头叫轩儿:“哎呦,宝贝儿,你可别睡着了啊,不然晚上你可别指望我再陪你数星星,我是要自己睡的,听见没啊。”
轩儿晕晕的童音听得人心里都化了:“哎呀,娘亲,我知道了,我没睡啊,我们离江州还有多远啊?”陌琪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再不叫你,你绝对会睡的,她歪着头想了想:“我打算去临水城休息几天租辆马车再去江州,不是邻城吗,临水离江州很近了,等我们到了江州,就呆久点。”
轩儿这回是真清醒了,开心的睁着他亮闪闪的大眼睛,兴奋道:“真的吗,娘亲,不然今年我们就在江州过年吧,还可以去看看闻名天下的江州梅花,品品江州梅香酿,好不好啊?”陌琪闻言也翘起了嘴角:“你个小鬼头,知道什么闻名天下的,还梅香酿,搞得跟你品尝过似的。”
轩儿得意的嘟了嘟小嘴:“我当然知道啊,贵祖母与我说过啊,而且我知道,我爹爹最喜梅香酿呢。就连我祖父都很喜欢的,等我长大了,也要好好尝尝。”
听着轩儿馋得吞口水的模样,陌琪顿时被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我们干脆就去江州等着你爹爹,日后让你爹爹也开个酒坊,天天都让我们小乖乖闻着酒香可好。”轩儿听了倒是咯咯的笑得不停:“娘亲,爹爹开酒坊真是好奇怪的事情,我都不敢想,哈哈哈……”
在这母子两人一来二往贫嘴打趣的时候,她们身后的车队也经过了她们身边,陌琪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一双深邃睿智的眼睛对上,那凛然的威仪有如实质般层层向她倾压而来,让她一时失了神,直至车队经过她往前走了,轩儿轻轻地叫她,她才猛然间回神。
她有些恍惚,刚刚她仿佛看见了那双威压甚重地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与落寞,虽然矛盾,却很真实。她轻蹙眉头,往只留下一阵飞尘的车队深深的看了一眼,压下心里的异样,背着轩儿加快脚步往茶寮赶去。
而刚刚离开的马车里,齐晔微低着头垂着眼睑看着手里的兵书,心里却是起伏不定。他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刚刚那对母子的对话甚至之前那女子哼的曲子他都听到了,虽没有看见那孩子的模样,但听着那童言童语,看着她们相处的样子,感情应是极好的。那女子不过是荆钗布衣的普通百姓,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是有些羡慕的,想想自己与轩儿之间,总是疏离多于亲近,他总是忙于政事,总觉得皇家子弟都是如此长大的,自己小时候也是极少能见到父皇的。总以为时间还很多,总能让轩儿对自己亲近起来的一天,却没想到,如今却连轩儿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懊悔,没有人知道。
如今总算有了些线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就算是把整个大齐翻一番,他都要找到轩儿。刚刚那孩子一眼看去,身形与轩儿很是相像,虽然比轩儿还高了些,但想来轩儿若好好的到如今也该有那孩子一般高了吧。
齐晔抬眼伸手轻撩开窗纱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没看见想看的,又放下了窗纱,继续看着手中的兵书。贴身大丫鬟红袖跪坐在一旁伺候,看见主子紧锁的眉头,心中苦涩,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只祈望,这次能真的找到世子殿下,不要再让主子失望才好啊。
另一辆马车上,一位穿着棕色褙子的约四十许的妇人正在绣着一件孩童衣袖,身边的常福忍不住劝导:“南嬷嬷,您就别忙了,这一路,您都绣了许多件衣裳了,再这样下去,伤到了眼睛,到时候世子殿下回来,你还如何在身边伺候。”
南嬷嬷闻言停下了动作,抬手擦了擦眼角,哽咽着道:“常总管,奴婢这心里苦啊,到如今也不知世子殿下过得如何,身体可安康如意,可有吃饱穿暖,可曾受人欺辱。王妃娘娘在九泉之下若是知晓,不知会如何痛心,都是奴婢们没伺候好世子殿下,如今只盼着王妃娘娘在天有灵,保佑我们世子殿下万福安康,唉……”
还有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可怜我们世子殿下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苦,可她不说,常福又如何不知呢。他叹了口气,咳了两声,嗓音有些沙哑:“这一年来,主子日日夜不安寝、食不知味,我们做奴才的当更要小心伺候,嬷嬷私下伤心就是了,莫要在主子面前显露出来,莫要再给主子添烦恼。”
南嬷嬷点点头,忙给常福倒了杯茶:“常总管,这蜂蜜泡菊最是润喉的,这几日里您身子不爽利还要赶路,可是辛苦了,早些养好了身子,才好去主子身边伺候,主子最是听你的劝,可别让主子也熬垮了身体才是。”
“说起来,从明安回来到如今也过去小半年了,从大云山开始就一直没能找到那个姑娘跟世子殿下,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他说是在密林里遇见个看起来良善的姑娘就把世子殿下给托付出去了,奴婢知晓时真是恨不能抽他几鞭子,虽说当时实在是别无选择,可是……。
当时他重伤坠崖,等他九死一生的回来时,世子殿下都不知道被那姑娘带到哪里去了,若真是个如他所说的小姑娘,怕是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今还要带着世子殿下,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要如何讨生活。常总管,您说这回能找着世子殿下吗?”
常福抬手轻轻地敲敲门框,车厢门就即刻开了,钻进来一个男子,却正是将轩儿塞给陌琪的那名护卫,他对着常福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道:“常总管,主子让您到临水城就直接去歇息,不必去跟前伺候了,红袖伺候着就行。”南嬷嬷乍一见到明安,也有点尴尬,可一想到世子殿下,就又没了那个心思多想了。
明安因着护卫轩儿那次受了重伤坠崖,后来费劲艰难地在崖底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拖着半条命边养着伤边找出口,一找着出口回到大云山处就给齐王传了讯。那时离轩儿失去踪迹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大家几乎都绝望了,突然说轩儿是跟着一个姑娘在一起,很有可能没死,齐王几乎将所有力量都花在了这个线索上。
只是,轩儿一直都没有将明安给他的秘密求救信号放出来。所以,他们只能从大云山开始找他们的踪迹,如今又过去半年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所有人,都越来越绝望,明安说世子殿下极有可能会去齐王巡防的边城找齐王,因为当时世子殿下曾于危急时刻问过他齐王的行程。
他们也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将各边城找了个遍,无果。如今他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另一个可能上,世子殿下极有可能去江州,因当时世子殿下跟着皇贵妃出行时,是极高兴的。曾与明安说过,他一直想去王妃娘娘的故乡江州看看。世子殿下平日里实在是惜字如金的人,能与贴身护卫明安说这么多,就说明他是有多期盼去江州了。
正所谓近乡情怯,如今马上就要到临水城了,离江州也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吊着一口气在心里,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经派了人去江州暗查,到现在反馈回来的结果依然不尽如意。但齐王就是不愿放手,他总觉得他一旦放弃,就真的永远都找不到轩儿了。所以,他一定要亲自去江州看看,他总觉得这样就能离轩儿更近些,他希望找到轩儿时候,能让轩儿第一眼就看见他。他心里其实很害怕,他怕孩子与自己离别了这么久,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这个父亲……
明安看了眼南嬷嬷,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顿了顿还是说了句:“南嬷嬷,虽说我曾重伤,但事关世子殿下,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且当时我看那位姑娘孤身一人落难于密林,却并不见惊慌,眼神清明,即便见到我也能保持镇定,可见是个性情坚韧之人,想来不会太过柔弱,至少不会危及世子殿下的。我知罪责深重,待找到世子殿下,我定以死谢罪,绝无二话。”话必就退出了车厢,留下了常福的一声长叹。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心心念念的双方就这样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