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旅店305房》傅幼喜

5、Chapter 05

　　Chapter 05

　　感情失败倒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失去了热爱的工作。这几天，程舒曼从烟酒里寻找刺激，企图激活没有干劲的自己。
　　戒掉的烟，又上了瘾。
　　程舒曼从被窝里爬出来，看到柜子上镜子里的人，抬起的头又缩回了被窝里。

　　开始抽烟喝酒之后，皮肤都坏了不少，脸色也很差。吴敏娜要是看见，指不定又要拿她的年龄说事。年龄年龄，说来说去，还是女人这副皮囊，要是她这皮肤嫩的跟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就是四十岁了，吴敏娜也说不出什么来，偏偏她的皮肤年龄和自己的实际年龄相差不了多少。

　　她憎恨女人会衰老的皮肤。

　　这样想着，她认命又不肯认命，挣扎着下床，进了浴室，洗了个澡，接着鬼使神差地站在浴室里的大镜子面前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身体。

　　腰还算细，赘肉不多。
　　屁股还算翘吧，就是屁股摸起来有些刺，想来是坐久了，又没有好好护理这儿的皮肤，屁股开始起皮了，皱巴巴的。
　　胸……她捏了下，托了起来，左看右看，觉得胸型很不好，如果没有衣服撑着，副乳都看得见。

　　再看下去，她觉得自己的皮肤状态差的自己都不认识。不行，烟酒必须戒了，她不想再被吴敏娜说到无地自容。
　　化好妆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下，脸上的斑斑点点没那么明显后，涂上TF16的番茄色口红，脸色就亮了。化妆品真是遮掩女人年龄的好东西啊。

　　换上细肩带的黑色长裙，整理下头发……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出门，刚刚房间里糟糕的自己只不过是清晨醒来时皮肤上的油脂分泌物什么代谢垃圾，清理完了就什么都没了。

　　哒。
　　哒。
　　哒。

　　皮质高跟鞋敲着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在楼梯那儿擦扶梯的服务员看到程舒曼，忍不住问：“小姐，您今天要出去吗？”
　　程舒曼捏着因为水肿而发胀的手指头。
　　“小姐，今天可能要下雨的，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了呢。”

　　女服务员的苏州话听起来怪舒服的。程舒曼笑笑：“嗯，知道了，谢谢你呀。”

　　程舒曼经过前台，前台收银员忽然喊住她。“程小姐，程小姐。”
　　她回头，“怎么了？”
　　“程小姐，这是赠送的早餐券。”
　　程舒曼走过去，接过手，看着上面的日期，“今天还有？”
　　收银员小姐笑笑：“您定了一个月的房间，早餐券也是一个月的。”
　　“谢谢。”程舒曼拿着早餐券去旅店隔壁的餐厅。

　　程舒曼坐在最外面的靠窗的位置，看外面乌云翻腾。服务员端来早餐，程舒曼一边吃一边在手机上搜苏州景点，搜来搜去，好像只有西山比较符合她的要求。

　　草草吃了几口，她将东西都放在餐盘里，摆放整齐后离开餐厅。

　　乌云翻腾，却有小片极其明亮的白云，很快也被乌云覆没了。

　　等公交车的时候，雨下起来了。程舒曼坐在候车亭内，抬起脚，雨淅淅沥沥的，溅到鞋子上，甚至沾到了裙摆。下一辆公交来了，不管方向是哪里，她也直接上去了。

　　车开到终点站，雨也没有停。
　　程舒曼看着外面写着XX大学字样，微微眯了眯眼睛，让视线更清楚。

　　“有没有搞错哦，一大清早把我们叫去，结果还是为了那个破实验不放我们走。”

　　厉泓走上公交车，刷了下公交车卡，另一只手用力扫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该弱则弱，别逞强。”
　　“你都不生气的吗？”
　　“不值得我生气。”

　　厉泓往前走了一步，忽地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了下车站路线图，确定自己没上错车。后面陆陆续续有人上车了。徐彻在后面推了下他，“走啊。”
　　厉泓扫着头发，看着坐在最后面的倒数第二个位置的女人，问：“坐哪？”
　　女人转过脸，看向前面。厉泓立即转身。

　　“往前走啊。”后面的人催促道。

　　徐彻推着他，“往里面坐。”
　　厉泓被推着走，坐到了靠门边的位置，与后面的那个人只隔了一个椅子的距离。屁股刚落椅，他倏地起身，拉着徐彻坐到左边最后的位置。

　　“……你搞什么鬼？”徐彻问。
　　厉泓没回答。

　　女人的直觉向来灵敏，男人看女人，女人怎会察觉不到。程舒曼坐在前面，看着窗户。车经过一片建筑大楼的时候，玻璃映出来的影子就更清晰了。她看着玻璃的人，朝着上面哈了口气，人影立即模糊了几秒。

　　雨小了，没有目标的路程也应该结束了。程舒曼下车，厉泓也跟着下车，徐彻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前面的女人是谁。
　　他拉着厉泓，一惊一乍，指着前面的人说：“那不是……”
　　“你打算去店里还是回去？”厉泓掐断他的话。
　　徐彻摇头，又指着前面的人，“那不是那个……”
　　“去店里吧。”

　　程舒曼没回旅店，走到前面的公交车站，她在那儿看上面的路线。厉泓听到店里面的声音，收起追着她的目光，进了店。

　　新来的收银员收错了钱，旅店收银系统不允许新来收银员修改收款金额，打出来的单子金额也不对，客人因此不满而骂了起来。徐彻一直在劝。

　　厉泓看了眼电脑，问：“方町呢？”
　　“町、町姐出去了。”新人说。

　　厉泓输入自己的工作号，登录系统，修改了收款金额，打单子。他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在笔记本上备注下，等我来修改就行了。那儿有□□机，在那儿打单子就行。”

　　他拿着□□递到客人手里。“不好意思，新来的员工，有些还不懂，还请您多包涵。”

　　客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厉泓看了眼新收银员，说：“打电话叫方町回来。”
　　徐彻推了下他，“你这算生气吗？”
　　“不算。”
　　“我呸，你这样还不算生气，那真是有鬼了。”

　　厉泓皱眉，没再搭理他，而是转过身，站在大厅内，看了一圈，发现有个别的员工不在自己的工作岗位。“通知下，除了收银员和值班的，下午两点开会。”

　　程舒曼进来的时候，撞上的就是脸带愠怒的厉泓。她看着他的脸，突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前几天的那个服务生？”

　　厉泓微微颔首。

　　程舒曼笑起来，“谢谢你啦。”她的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下。她从他旁边走过去，香水味留在他身边，缓缓才消散。
　　徐彻看着他，眼神怪异：“你什么时候成了服务生？”
　　“前几天值班人员检查仓库，人不在，我顺便帮了忙。”
　　“哦？是吗？”徐彻坏笑。

　　厉泓转身上楼，回自己的办公室，刚走到二楼的楼梯，三楼就有人下来了。她站在上面的楼梯上叫他，“哎。”

　　厉泓的手刚摸到裤兜里的香烟。他听到声音，抬起头。

　　“能请你帮个忙吗？”
　　厉泓愣了几秒，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动了。“嗯。”

　　程舒曼走下来，“小忙，就是想问问你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适合散心的景点？我之前在网上搜到的西山，没看路线，不知道那么远，有近一些的吗？”

　　厉泓“啊”了一声，想了想，“散心的话，好像只有吴中区那边比较适合了，西山也在那边，那边洞庭也不错。”说着，他看了眼她的表情，匆匆加了一句：“我个人是这么觉得。”

　　程舒曼抿了抿嘴唇，“这样啊，你在这儿住很久了吗？”
　　“嗯。”
　　她笑起来，“那你说的可信度很高了。”
　　厉泓看她，“从这儿到西山，坐公交大概一个多小时。”
　　“自驾呢？”
　　“路线熟的话，半小时不到吧。”

　　程舒曼点点头，眉头微微蹙着，好像真的是一边听一边思考。她抬起头，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呀。”她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改天请你吃饭。”

　　厉泓站在原地，久久没反应，人都看不见了，他还是没反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的手才紧紧张张地拿出裤兜里的香烟盒。

　　“小小年纪不学好，抽什么烟？”

　　厉泓看见身后的人，又惊又喜：“琳姐，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把我的店管得怎么样啊。”她伸手拍掉他肩膀上的白灰，顺手拿走他手里的香烟，“大学还没出来呢，就抽烟了啊。嗯？”
　　厉泓没好意思反驳。

　　“烟我收了，待会请你吃饭。”琳姐打了个哈欠，“不行了不行了，我困死了，我去开305房睡一觉啊。”
　　“琳姐，305房有人了。”
　　“那房间不是一直空的吗？”
　　“前几天房间不够。”

　　琳姐招了招手，“算了算了，我去你的房间躺一会。”

　　厉泓拉住她。“琳姐，这样不好。”
　　琳姐看他，笑：“怎么不好？”
　　“员工会乱说话的。”

　　琳姐不笑了，伸手戳了下他脑门。“行了，我去办公室睡沙发，行了吧？”

　　厉泓站在楼梯口的垃圾桶边上按着打火机，一下又一下，火起又火灭。

　　“借个火？”

　　打火机被人拿走。他回头，看到程舒曼嘴唇间夹着的香烟，以及唇上的纹路。距离近的突然，他猛地后退，贴上了墙。

　　程舒曼吸了口烟，吐出烟雾。吸烟过肺、不过肺吐出来的烟都不一样的。她吐出来的烟很浓，压根都没吸进肺里。食指中指间夹着香烟，手指微微弯曲，骨节分明，手背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她看着他，手指捏着打火机尾部，放到他面前。

　　“谢谢你的打火机。”说着，她手指抖了下，打火机在他眼前晃动，“打火机不错，扔了怪可惜的。”

　　他抬起眼，看向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送你吧。”
　　她眉头一挑，微微笑：“送我？”

　　他开始手无足措，眼睛不安的到处转，转啊转，转到最后，视线还是撞到了她探寻的目光里。她说：“这么贵的打火机，随随便便送人的嘛？”

　　他说：“用了几次就不贵了。”

　　她笑起来，又晃了下打火机，“真送我？”
　　“嗯。”

　　她收了打火机，“那好，改天有空多请你吃一顿饭。”

　　他看着她，看着看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心想她和三年前相比，真的变了不少。

　　她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抽了一半的香烟递到他面前，“你抽吗？我看你刚刚的样子明明是烟瘾上来了。”
　　他顿时尴尬了。
　　她抬了抬手，“别不好意思。”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那只白净的手腕，视线往上，就是那支香烟，上面还沾上了她的口红。

　　“上面干的，我只用了嘴唇，没有沾上唾液。”

　　他看着她，手无足措感渐渐消失。他看着那支烟，说：“程小姐，你知道吗？”
　　“嗯？”
　　“女人邀请男人抽她用过的香烟，表示什么，你知道吗？”

　　程舒曼夹着烟的手慢慢收回，厉泓突然拿走她手指间的香烟，捏着香烟头放进自己的嘴唇间，用力吸了口，看着烟头上的口红印记。
　　程舒曼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说：“烟抽完了扔垃圾桶啊。”说完，她转身上楼。
　　厉泓抬手撑着墙面，看着垃圾桶里的烟灰，急促呼吸着，呼吸平缓之后，他抽完那只沾有口红的香烟，抽到只剩下烟屁股了才扔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