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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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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陀寺建于半山腰,禅房花木深,道路虽不至于难走,奈何偏远。因此广陀寺历来香客少,出家至此的和尚也少。沈和到这儿十几年,一直都是最小的那个。
小时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广陀寺的,长大了竟也没有人跟他提过。这好奇心随着年龄日渐增长,不敢去问方丈住持,便得闲了偷偷问师兄,师兄们一身浩然正气,皆正了正脸色道:“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是谓......”
沈和每听到这,便急急地合掌鞠个躬算是谢过。他虽是个假和尚,但每日念佛,次次不缺,耳朵都快磨出茧来,何苦再来听一遍!
沈和还有一顶喜欢的师兄,德号常真,同他一样不愿拘于礼法,倒是次次乐得回答沈和的问题。只是常真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实在帮不到他。年岁久了,沈和便也不再问了。
每日起床洗漱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寺门,接着便与师兄一起烧香,扫院。这十几年来日子过得清净的很。
九月的第一天,沈和独自下山打水。广陀山脚下有一湖名叫留花湖,夏季荷花开得若天边云霞,颇成一景,奈何行人少,肯留下来观赏的人更是不多。广坨山的位置偏僻,离较大的县城莒县还有百里,莒县和广坨山之间,有一百人的小村落名叫邻水村,天好的时候,会有三五姑娘端着木盆来留花湖畔洗衣。
九月的荷花开得不如盛暑的时候好看,几朵荷花谢了,留莲蓬有些孤零地立在河中。沈和听着涣衣姑娘们的嬉闹声,一桶水两桶水打的飞快,打完提好了转身就想走,这时候听一清脆的女声笑道:“小和尚,过来,姐姐给你剥莲蓬吃。”
沈和放下水桶合掌行了一礼,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时又听一女声佯装怒道:“小妹,你怎的和师父乱讲话?”
那被训斥的姑娘反而笑得更欢快:“阿姊,这小和尚我夏天见过好几次,头都没抬起来过。”又接着问道:“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这实在是冤枉沈和了。论起性格,沈和几乎可以算是广陀寺最不沉闷的那一个。只是因整日聆听佛法,加之方丈住持的教诲,实在没有那个胆子去亲近女色。
“贫道法号还幼。”
“还幼大师,抬头。”
沈和听罢只得抬头,只见一梳着大辫子的水灵姑娘,穿着件素白色的棉麻长裙,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的两个梨涡在阳光下明晃晃地闪着。沈和心里念了一声非礼勿视,又赶紧低下头去。
姑娘的姐姐忙道:“师父,家妹无知,您见笑了。”又说了两人的名字。原来这两个姑娘都是邻水村的村民,姐姐名叫兰欣,妹妹名叫兰舟。
“小和尚,看你平日不常出来,可知有宫里的军队要来了?”沈和闻言摇头,兰舟又道:“听说是南蛮子那边又不太平,前几日天子下旨派征南大将军去边境打仗,村头卖面的刘大哥说会从雁回山取道。天子尊宗重教,征南大将军说不定还会来广佗寺上香呢!我倒真想看看这征南大将军什么样子.......”她在自己的脑海里沉浸了一会,又突然向沈和问道,“侬可知征南大将军?”
沈和久不入世,诚实地摇了摇头。
兰舟一看便笑了起来,将手中捞起的两个莲蓬甩得飞快,水珠四处飞溅:“哎呀,怎的连这个也不知道?不过幸好姐姐我知道,其实这征南大将军年轻的很——哎呦!”
话刚开了个头,她头上便挨了两下,转过头去看见身后的兰欣,作势般地叉着腰,横着眉:“十里八乡就你知道的最多,衣服要洗到几时呀?”
兰舟低头看了看自己剥的一地的莲蓬,心虚地冲沈和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来跑了。
兰欣和妹妹长得模样几乎相同,许是因为是姐姐的原因,又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她带着点歉意笑着对沈和道:“妹妹说的不过都是我们女子之间传的话,不一定属实。若冲撞了师父,请师父见谅。”
沈和忙笑道:“哪里哪里,施主多虑了。”
兰欣看了看在一旁远处打水的妹妹,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说起来,这位征南大将军年少功高,他救下皇帝一命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这件事不知为何被当成了宫中秘闻,具体原因谁也不清楚,若说错了,怕是还不如不要说的好。”
饶是沈和不闻世事,也知晓宫中秘闻是怎样的存在,心里虽好奇,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见她不欲再说什么,便行了一礼,转身去提了自己的水桶走了。
走出几步后只听身侧水桶扑通扑通两声,他低头一看,见两只小巧鲜嫩的莲蓬飘在水面上,身后传来姑娘清脆的声音:“不用谢!记得绿芽掐了才好吃!”
沈和走后便忘了这件事,待晚上欲就寝时看见了摆在桌上的莲蓬,才想起来。
广陀寺虽不大,但是里面长居的出家人少,因此一般两人一间房,沈和同常真一间。
这会儿常真已经躺下了,沈和抬眼一看,见常真虽闭着眼,但气息尚浅,应是还未睡着,便扯了扯他。低声换道:“师兄,师兄。”
“嗯?”常真懒懒地睁开眼,见对面的人一脸兴奋的望着自己,“你怎的还不睡?”
沈和忙把衣服一脱,钻进被子里:“马上就睡了,但是我今天去打水,碰见了两个邻水村的姑娘。”
“哦?怎么讲?”
初秋的夜晚也有些浅浅的凉了,沈和一床薄被从头到脚端端正正盖好,只留下一双眼睛炯炯地看着旁边有些困意的常真:“他们说,最近征南大将军要来。”
“哦,这个,这个我知道。”常真没有在意,轻声回他。
“可是他们说,征南大将军为什么能做征南大将军,这个事,不能说。”
常真被他一口一个征南大将军绕的头晕,笑道:“怎么就不能说了?”
“说是宫中秘闻。”
常真感觉到他疑惑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道:“的确是呢,一般少有人说,只不过并不是这个征南大将军的问题,可能是里面牵扯了不该牵扯的人。”
沈和似懂非懂,仍是看着他,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常真笑着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道:“说是什么宫中秘闻,不过既然我知道了,你又想听,我告诉你便是。”
他在沈和期盼的目光下将自己听过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初,北方匈奴和南蛮人屡生事端,南蛮人甚至派了一位绝世无双的美人扮作舞女潜入皇宫刺杀圣上。
一日夜晚,众人饮酒到了兴处,便请美人舞扇助兴。机会来了。
征南大将军当时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多年习武,警觉过人。可舞到一半,美人扇骨上刀刃突然现出直刺皇帝,众将惧惊,唯有当时相隔最远的将军御出一剑,直朝那扇子而去,堪堪救下皇帝一命。他护驾有功,皇帝升他为征南大将军,也说这剑奔逸绝尘,蹑影追风,是把跟对了主人的好剑,便赐名“踏风”。
沈和听罢,心里感叹不已,赞叹着那位将军的神勇,可是突然想到了一点,疑惑道:“这为什么是宫中秘闻?”
常真道:“真正的宫中秘闻,不是这件事,却是与这件事有牵连的。但这就不是我能听到的了。”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我听说,许是与那位南方女子有关。”
沈和点了点头,又产生了另外一个疑惑:“师兄是怎么听说这些事的?”
“哦?我啊?我每每替住持去莒县拿药,总能听到不少或真或假的传闻,此事不过发生一年之久,至今还有人在说呢。”
住持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常心悸,易体虚,需四季吃药调养。
沈和听“莒县”这两个字,心下痒痒的一动,凑近了常真,道:“师兄,下次去县城,带上还幼吧。”
“唉?前几次我还问过你去不去,你说太麻烦了,所以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去的。”
沈和经他提醒,也想起来了,只是此刻绝对不承认,觍着脸道:“唉,我忘了,许是当时我在忙别的事呢,下次带我去吧。”
常真此时已又有了些许困意,见他耍赖,无奈地应了:“好好,下次一定带你。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快些睡吧。”
沈和见他应了,放下心来,也闭上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