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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似的脸 ...

  •   美国•罗德岛

      ‘吴晨,今天大礼堂有活动,你去不去?’
      吴晨停下脚步,转向那个在后面招呼他的女生,‘什么活动?’
      女孩子大概二十岁的样子,扎着一个干净清爽的马尾辫,圆圆的脸,算不上漂亮但也清秀,‘不知道,大概就是吉他,跳舞什么的,去吧?’
      ‘有漂亮女孩子没有?’
      女生佯装生气,‘靠,我行不行呀?’
      吴晨也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恩,差点火候。’
      女孩子也不恼,只是快走几步到了他的身边,‘要知道眼光可不是单纯是从眼睛里射出去的光呀。唉,去看看排练吧,我听说我们中国学生会出了个会弹钢琴的小子,长得听说比你吴晨还好看,噢,还有一把你没有的好嗓子。’
      吴晨听到“会弹钢琴的小子”时脑袋里突然瞬间穿越了一下,想也没有想就回答说,‘好。’
      女孩子有点奇怪,‘哟,你答应的还真够快的,喂,吴晨,你可别是喜欢男生的,这可要伤了姐姐们的心呀。’
      吴晨笑着道,‘姐姐们的心还没有被我伤透?’
      女孩子抬起脚给了他一下,又说,‘我说吴晨,你每个周末都要赶回长岛干什么?你说你这是叫在享受大学生活吗?’
      吴晨只是笑笑并未接口,他的双重生活不能给别人知道,当然也没有必要给别人知道。自从他上了高中以后,一周五天的时间他是正常的学生,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可是在周末的两天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笔而是枪。他从来没有问过吴奕为什么要学习射击,学习搏击,在潜意识里他并不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随着他慢慢的长大他开始怀疑吴奕那些巨额财富的来源,他意识到当他知道来源和背后原因的那一天他将不再是现在这个吴晨了。
      他们还没走进礼堂大厅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乱成了一锅粥,刚进去就看见里面椅子凳子乱飞,敢情排练还没开始就开始打架了。围观的学生有试图去拉架的但是没有成功的,前面有个男生回头看见吴晨就大叫道,‘吴晨,吴晨,来搭把手,这小子疯了。’
      听到叫声的人们闪开了一条路,吴晨快步往里走,只看见那个人围成的圈子里一堆人打的不可开交,他无奈的摇头,对那个喊他的男生说道,‘一二三,一起上,真是他妈的疯了。’说完他自己也跳进了那个圈子。
      群架里为首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男生,吴晨认准了他是源头之后直接过去牢牢的抓住他的手臂,对方一再的挣扎但是都无法动半分,吴晨声音不高的说道,‘好了,别打了。’
      那个男生转过来,骂了句什么,可能是方言,吴晨没有听清楚,可是却在看清楚那个男生的脸之后愣住了。男生又一次想甩脱,而吴晨没让他动分毫,只是再一次说道,‘够了,别让学校封了我们的学生会!’
      这个时候跟吴晨一起上来的人也把剩下的家伙们拉开了,人们抱怨着四下散了。男生再一次去摔,这时吴晨也放开了手。男生的额角破了,血流的厉害,遮住了视线,一晃眼之下还以为是眼睛在出血。
      ‘去处理一下。’吴晨说。
      ‘跟你没关系,起开。’
      ‘我只是来劝架的,不是你的敌人。’
      男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的好脾气,便也收敛了一点,‘我没事。’
      吴晨叹口气,‘走吧,你这个样子哪能去医务室,我叫吴晨,我没有恶意。’
      男生想了想,便顺从的跟着他走出了礼堂。一路上他血流满面地样子惹的无数人侧目,男生倒也不在意,一直把头仰的很高。
      回到吴晨的宿舍,用冷水洗了脸,又上了药,两个人才坐下来。那个男生看着被纱布包着的手,又骂了一句什么,还是方言,吴晨没有听清楚。
      ‘怎么了?’
      ‘今天晚上弹不了琴了,靠!’
      吴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你是弹钢琴的?’
      ‘恩。’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男生有些抱歉的说道,‘我叫陆晓江。’
      吴晨一直盯着他看,那些过去的影像慢慢的清晰起来,弹琴的少年,记忆里的贵族学校,他问,‘你以前住在纽约?’
      陆晓江摇头,‘没有,上海,我去年刚过来的。’
      吴晨的心一下子便掉了下去,陆晓江问道,‘怎么了?’
      ‘噢,没有,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在心里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什么认识的人,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对了,你干吗打架?打的那么生猛,好像人跟你几辈子有仇呢?’
      陆晓江用棉花按了按额角,‘不记得了。’
      ‘哈?’
      ‘反正不是什么大仇恨。我这人一向如此,没办法,老毛病了。’
      吴晨笑了起来,‘随便就打架?’
      ‘我脾气不太好。’
      吴晨摇摇头,‘对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今天晚上不能听到你弹琴了。’
      ‘没关系的,下次你想听我弹给你听,就给你一个人听。’
      ‘那一言为定!’

      但是吴晨第一次看陆晓江弹钢琴却不是专场,那是三个月后一个周日的晚上,他从长岛的家中回到学校,靠在在华人学生会的门口静静的在人群之后看了一场。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迎面而来的是屋子里温暖的空气,而背后是十二月的寒冷。他看着陆晓江坐在那里,双手在琴键上拂过,仿佛有了魔力一般能看见音符在空气中飘荡。慢慢的,恍惚之中,在暖洋洋的暧昧中陆晓江的身影幻化为一个穿着赫德森学院制服的黑瘦少年,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那个少年依然低着头神情专注的弹着钢琴,他跟陆晓江一样有着圆圆的眼睛,单薄的身子,不,吴晨在心里纠正自己,是那个时候的那个少年有着单薄的身子,整整四年过去了,没有一点音讯,他会长成什么样子?他还会不会再弹琴?他有没有遇到什么朋友?他会不会记得那一撞?吴晨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也是一双弹过钢琴的手,为了那个少年去学,但是却不知道会不会有个机会跟他坐在一起弹一曲了。
      琴声慢慢的隐去,吴晨惊醒般的抬头,便对上了陆晓江的眼睛,后者很欢快的朝他挥挥手,谢了幕就跑了出来,‘你刚回来?’
      ‘恩,很好听。’
      ‘下次弹给你听,想听什么都可以。’
      那一曲是德彪西的《月光》,吴晨知道,只是他觉得陆晓江不适合这种曲子,或者说陆晓江不适合钢琴这种乐器,他适合鼓,大开大纵,大喜大悲。‘走走去?’
      ‘走吧。’
      两个人并肩退出了温暖的房子,罗德岛的十二月已经是寒冷异常了,陆晓江问道,‘这里的圣诞节会下雪吧?’
      ‘会,很大很大的雪,能把你的车子都藏起来。干什么,你就那么喜欢雪?’
      ‘我是南方人,见得不多。你呢?’
      吴晨想起来把他抛弃的父母,他们来自何处去向何处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重重的呵了口白气,看着它慢慢的在夜幕中散尽,‘我父亲是上海人,跟你一样。’
      陆晓江显得很高兴,‘是吗,难怪有缘。’
      吴晨看了他一眼,心想,也不是我亲生父亲,何谈有缘?
      ‘你想听什么?’,陆晓江突然站定,望着他。
      吴晨想了很久,‘你弹什么都好。’
      ‘真的?’
      ‘真的!’

      吴久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见房子里面传出来钢琴的声音,他笑了起来,把书包交给来接手的老管家,问道,‘什么时候我哥哥又开始怀念起他的肖邦生涯了?’
      老管家跟在后面进门,‘不是大少爷的,是大少爷的朋友。’
      吴久一下子站住了,‘哥哥的朋友?胡说,哥哥从来没有朋友。’
      老管家见他脸色异常便闭了嘴不敢再开口了。
      吴久抬头看了看楼上,然后他蹬蹬蹬的就跑了上去,却又在琴声传出来的那个房间外停住了,他沉吟了一下,转开门把手进去,而他开门的那一霎那琴声也停住了,房间里的两个人一齐转向他。他看见坐在钢琴前的是个跟他哥哥年岁相仿的男孩子,个子不高,纤瘦,有着一双神经质的大眼睛。
      吴晨看见是他进来就过来揽着陆晓江的肩膀介绍道,‘晓江,我弟弟吴久。’然后又朝着吴久说道,‘我朋友,陆晓江。’
      几种念头在吴久的脑中一一闪过,他想过把这个人赶出去,他也想过上去就质问吴晨,但是最终他微笑着上前握住了陆晓江的手,‘欢迎。’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吴晨,‘我以为你彻底忘了这世上还有钢琴存在这回事情,毕竟他都已经走了四年了。’
      吴晨万万没有料到吴久会在这个时候把那件事情拿出来说,果然陆晓江猛地回头看他,已经换上了质问的表情。吴久在心里冷笑了两声,但是面上依然笑着,‘太久不弹会生疏的,好好练着吧。’他优雅的弯了一下腰便退了出去。
      ‘你弹钢琴是为了谁?’
      吴晨看着陆晓江的脸,他知道他可以承认吴久说的没错,他也可以告诉他关于那个少年的往事,毕竟他跟陆晓江不过是朋友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自己承认了一定会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受到伤害的表情,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他说道,‘是呀,是为了一个人,’他走过去,拍了拍陆晓江的肩膀,‘我母亲。’
      陆晓江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对不起。’
      ‘没什么。’
      ‘你弟弟不喜欢我吧?’那样的敌意谁都能看出来的。
      ‘不喜欢吧。’
      ‘有原因吗?’
      ‘大概是因为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来过,你是第一个。’吴晨笑笑,‘他还是个孩子,从小就是跟着我,他只是不愿意他哥哥被人抢走罢了。’
      陆晓江看着他的眼睛,‘我能把你抢走吗?’
      吴晨有点意外,静静的回望他,良久他说,‘再弹一曲吧。’

      陆晓江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吴晨派车把他送回罗得岛,而那一天也是他们暑假的开始。目送着车子远去,吴晨微微的有点出神,昨天晚上陆晓江问他“我能把你抢走吗”,那个眼神,在那样的夜晚,那样的灯光下突然暧昧无比,让他有些恍惚。他站了一回儿,直到听不见汽车的声音,再回头。走进门的时候他问老管家,‘小久呢?’
      ‘久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吴晨稍稍停了一下脚步,‘去哪儿没说吗?’
      ‘没有。’
      ‘噢,我知道了。’
      吴久没有回来吃中饭,吴晨没有再问,到了晚上他也没有回来吃晚饭,吴晨一直等到八点才吩咐别再等了。吴久终于回来的时候是晚上11点,吴晨坐在书房里听到他声音很大的进门,然后脚步声冲着自己还亮着灯的书房来,下一刻就看见门被很大力的推开,吴久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吴晨仔细看他,判断出他没有喝醉,便知道他是故意,也想到是因为昨天晚上陆晓江的事情,他心下不快,但是不愿意在半夜三更的跟他发生冲突,于是只是淡淡地说,‘以后要是不回来吃饭就打个电话,不要让一家子的人等着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吴久进门,反手关上门,‘我不准他再来。’
      吴晨皱着眉头抬头去看他,‘什么?’
      ‘我说我不允许那个人再来!’
      ‘什么那个人?’吴晨的火气也有些上来,‘那个人有名字的,他叫陆晓江。’
      ‘我管他叫什么,我说了,他不能再来。’
      吴晨气极反笑,‘你凭什么不让他来?这不是你的房子,也不是我的,这是父亲的地方,凭什么我的朋友就不能来?’
      吴久听到“朋友”二字就跟被针扎了一下,他上前一步隔着桌子几乎喊着说,‘你朋友?什么时候你有朋友了?’
      吴晨也站了起来,‘小久,看来我太宠你了,有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
      吴久一掌拍在桌子上,‘现在你想到你是我哥哥了,那有你这么对待你弟弟吗?’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你?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天天围着你转?小久,你别傻了,拜托你长大一点好不好,你又不是孩子了,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能对我要求的太过分了!’
      ‘什么生活?什么自己的生活?’吴久步步紧逼,‘你说过的,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一辈子,干什么,你要反悔?你是不是要反悔?’
      吴晨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知道吴久在他面前一向放肆,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居然浑不讲理到了这个程度,而且更让他不明白的是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朋友来这里过了一夜,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就能让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吴晨并不想引起争吵,于是跟往常一样,他决定在兄弟俩的争吵里做那个让步的人,‘好了好了,大半夜的你吵什么?睡觉去!’说着他把手上的书放好,然后准备从书桌后面走出来。
      可是吴久一下子堵住了他的路,几乎是咄咄逼人的问道,‘我知道为什么你让那个人到这里来。因为他会弹钢琴对不对?因为他让你想起了那个你想认识却一辈子也再不会有机会认识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他们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我们再怎么住别墅穿名牌我们也只能是孤儿院里被领养的,你跟他,你跟谁都不会有机会的!’
      他的话刚说完吴晨的拳头已经上了他的脸,吴久踉踉跄跄的退开几步,摸着已经渗出了血的嘴角,难以置信的看着吴晨,‘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个外人打我?’
      吴晨的胸口因为愤怒而一起一伏,他指着吴久,‘我不是为了外人打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你打你,吴久,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别太过分了!’
      吴久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刚才的疯狂因为这一拳而慢慢平息下来,他的脸上换上了一种近乎于恶毒的笑容,‘真话总是难听的。’然后他转身离开,把吴晨一个人甩在房间里。
      吴晨的手依然是捏成了拳头,吴久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你跟他,你跟谁都不会有机会的”,“我们再怎么住别墅穿名牌我们也只能是孤儿院里被领养的”。他静静的站了很久,然后强自镇定下来,关了灯,他走出了房间。走廊上没有开灯,他站着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然后走向自己的房间,房子里很静,似乎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于是突然间他又想起那个男孩,或许吴久是对的,那个穿着赫德森学院制服的少年就是他们的缩影,穿一样的衣服,却总是离的天差地别的距离。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家,住进了布朗大学为学生提供的暑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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