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76、第 76 章

　　初凝进殿时，女官们已经散去，慕容纪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出神。
　　初凝轻放下手中汤药，拾起椅上的外裳，走上去为慕容纪披上，轻声道：“陛下，先喝药吧。”
　　慕容纪恹恹地看了初凝一眼，并不想动。碍于初凝执着不肯退让的笑意，颇为无耐地叹息着。
　　“假铜币的案子拖不得了。”慕容纪婆娑着手中的佛珠，叹息着：“宋矜熹也查不到什么了，若是再不了结，百姓间沸沸扬扬地传着，倒不是什么好事情。”
　　初凝奉上汤药，轻声道：“银阁门的铺子封了几个，陛下也算是训斥了。”
　　端起碗盏，慕容纪一边小口地啜饮着，初凝一边忙碌着收拾桌上批阅好的奏本。
　　“假铜钱的案子算是结了，不痛不痒的贬黜了几个地方五品官，杀鸡儆猴几位七品官，封了几个银阁门的铺子，就算了事了。”慕容纪自嘲道：“倒是不知道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了。”
　　“陛下也说了，不能操之过急，眼下还是要再看看。”
　　“按照朕的想法，宁枉勿纵。该杀杀，朕就不信了，还有人敢于冒此风险？” 面对初凝的劝说，慕容纪捏紧了拳头，眉宇间难掩狠厉：“相互勾结，粉饰的太平到底给谁看！”
　　“真当朕蠢了不成？”
　　“朝堂之上哪有蠢人，有的不过是被各自的算盘冲昏了头脑，算计不清又利欲熏心的蠢人罢了。”慕容纪嗤笑着。
　　初凝接过慕容纪手中的碗盏，笑着塞了只毛笔过去，道：“陛下莫急，眼下还有许多奏章要看，还是徐徐图之罢。”
　　慕容纪瞬间蔫蔫地泄气一般，嘀咕着：“朕倒是不觉得什么，就是觉得不甘心。”
　　“此刻的陛下，不甘愿是必然的。”初凝笑道：“但陛下向来是谋而后动的。”
　　“宗不为毕竟是出力的。”慕容纪强调着：“若不是宗不为，假铜币的案子还不知要何时。”
　　“陛下若是惦着宗不为的好处，随便赏他点什么都够他千恩万谢了。”初凝抿嘴笑道：“臣女替他谢过陛下挂心了。”
　　“无论什么时候，这件事都要解决掉，才能给宗不为一个交代。”
　　“朝堂本就复杂，”初凝眉宇间难掩愁绪，叹道：“虽知道陛下疼宗不为，但宗不为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只怕艰难险阻刚开始呢。”
　　日子重复的过，翻来覆去看到的都是这么几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面对慕容纪咬着笔的嗟叹，初凝除了淡淡一笑，添茶铰烛，再无其他。
　　想来也是无法挣扎了，这一辈子，除非是大的变故，不然就是要与朝臣日日相见不可避免的。
　　求助一般地目光飘向初凝数次，慕容纪得不到回应，出神的想了一会后，再回过神时只能兴致寡淡的继续看奏章去了。
　　梅景行言辞恳切，请慕容纪召郑若笙回京，倒是让慕容纪颇为意外了。
　　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着，也想不出梅景行是因何而来的善心。
　　论起来假铜币的案子算是结了，总要是论功行赏了。
　　算着郑若笙外放做官也是十几年了，眼看着家中儿女都大了，总不好郑若笙一直不在家的。
　　郑若笙外调回京给季宗堂做个帮手吧，慕容纪心内有了决断。
　　贾纨宣旨是经年的本事了，挑不出一点错处。
　　一边聚精会神听着，慕容纪一边不自觉地婆娑着下巴，出神地想着以前的事。
　　厉光庭获罪后，慕容纪难掩志满意得的跃跃欲试。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归是有话说的。
　　慕容纪使个眼色给上官贤，上官贤知意，强忍着笑意上前一步，捧着圣旨的手微微有点抖，刚想要朗声开腔。
　　“宣旨的事怎么都轮不到女官吧。”朴相霖昂首向前一步打断了想要开口的上官贤，半是恭谨半是威胁道：“朝臣都在，毕竟不是胡闹的日子，陛下还是请贾公公代劳吧。”
　　女官不得宣旨。慕容纪的手指甲掐进了肉里，没有办法再维持笑意了。
　　自那之后，群臣群起而攻之，绝了女官上殿的可能。
　　慕容纪微微阖上双眼，专注地侧耳倾听着。贾纨宣旨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一点毛病挑不出来，任凭谁听着都觉得舒服。
　　但是，以前许多的不得已，如今贾纨宣诏一次，何尝不是打她的一个嘴巴。就像是一根深入骨的刺，每每作痛。
　　这群男人，真以为合起伙来裹挟，她就毫无办法，只能予取予求了吗？
　　简直是糊涂！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目光游走在阶下群臣，慕容纪惊觉梅景行和李尔辅今日都告假了。
　　两家人都没有上朝来，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憋着什么坏？慕容纪心内犹如小鼓捶打，不得安稳。
　　佛珠在手中转过了一圈又一圈，绞尽脑汁的想着最近发生过什么事，一时也捉摸不透。
　　梅景行这个人，穷苦出身，幸得顾家栽培考中状元。朝中重文轻武的情况下，侥幸攀上了盛家门楣，也幸而顾家满门覆灭，才能出头。
　　每一步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幸之又幸。
　　该得到的和不该得到的，梅景行都得到了。饶是如此，一辈子了，还是逃不开想要一个名声。
　　李尔辅这个人，老奸巨猾的泥鳅了。
　　虽然经过齐家三十年宰辅，后来傅崇和厉光庭的盘剥，手上没有多少权力了。但是毕竟是占着宰辅之后的名声，傅崇厉光庭都要敬重些许的人物。
　　在朝中向来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是不肯的。
　　李尔辅掌管翰林院多年，前几年时，刚入朝的官员几乎都要去呆几年。
　　翰林院工作并不固定，无非是哪里忙去哪里帮帮忙，或者直接调出来给别的部，一向是清水养闲人的衙门。
　　毕竟试子们目前还是以梅景行为首的，慕容纪捏紧了手中的佛珠，想要心平气和继续盘算着，如何分散梅景行的影响。
　　如若分给李尔辅，慕容纪不能确定，掌握了权力后的李尔辅会变成什么妖魔鬼怪，既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他任何机会。
　　慕容纪陷入了深思，论起来，眼前都是可用的人，保不齐以后再出什么岔子。
　　穆宁鸣调到刑部的消息难免措手不及，朴相霖心浮气躁的想要回绝，被慕容纪无视了。
　　朴相霖怒气冲冲地盯着穆宁鸣心惊肉跳，重重地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留下赵书贤尴尬地四下拱手陪笑着，又连忙追上去了。
　　徐存之如今和他们混的极为熟稔了，有事着急，拱拱手告辞也先行离去了。
　　“是要贺过穆兄了！”梁承奕笑呵呵地拱手道。
　　穆宁鸣皱巴巴的一张脸，嘀咕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清以大咧咧地揽着穆宁鸣，笑道：“你家兄长是聪明人，素来是聪明到极致一点就透的人，听他的总是没错。”
　　穆宁鸣抱怨着：“在刑部艰难自处的，是我又不是他。”
　　“赵书贤是本分人，有他在，总不至于你真的被为难死的。”许汝归拍了拍穆宁鸣，想要安慰他不要过多忐忑。
　　“你家兄长还是疼你的，不过是刑部，还不至于去工部送死。”归鸿寿抿嘴笑道。
　　“就是，”宋清以连声附和道：“你家兄长多疼你啊，自小你读书写字，哪件事不都是他教你的。如今虽说是分府了，但他要是有什么事找你，一个眼神给你，你不也跪下去乖乖认错了。”
　　明显是幸灾乐祸。
　　穆宁鸣用力地将他推远，恨恨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看笑话的。”
　　众人一派祥和的哈哈笑着，另一边却是犹如千年寒冰，扎人冰霜。
　　散朝后的黎光远嬉皮笑脸的拉住白风华，想说两句好话，换个人情，不说是将人即刻放出来，毕竟在吏部挂了名了，也算是有前途了。
　　哪想到刚开腔，就被白风华冷冷的拒了，连人是谁都没有丝毫的好奇。
　　林谷峪向来是个担不起的，遇到什么事，摆摆手跑的比谁都快，白风华还要摆着臭架子。
　　近日来黎光远顺风顺水惯了，骤然被回绝，难免气不打一处来，恨得咬牙切齿。
　　可待。”
　　素来白风华又是任凭谁说什么，只做放屁，充耳不闻。
　　黎光远难掩心头恶气，挤兑着：“白侍郎运交华盖，平步青云必定指日可待，还不知要借着什么东风得以上青天呢。”
　　一旁的许汝归听的清清楚楚，瞬间变了脸色，许汝归难免有些气不过，上前一步想同黎光远理论，被白风华拉住了，摇了摇头。
　　“侍郎如此放过此等小人？”
　　“嘴上的功夫，讨得的便宜算得什么便宜。”白风华轻蔑道。
　　许汝归的眼神中全然的敬佩，对白风华的敬仰又深了一层：“侍郎境界，我辈难以企及。”
　　“朝上的事，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好计较的。”白风华不屑道：“朝堂上争多一点，少一点又代表不了输赢。”
　　“朝堂上的起起伏伏，什么时候都不是结束。”乔晟思连忙笑着想要打圆场：“大家同朝为官，本就是互相扶持互相照顾的。”
　　乔晟思拉住黎光远，恨不得伸手捂住他惹是生非的嘴巴，手指都要凝成花了，反复地示意着不要再说了。
　　硬生生拖着黎光远走了。
　　“你敢说，白风华和女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暧昧到极致的话意飘到耳朵里，黎光远嘻笑着远走的背影，白风华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