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命运的交换 ...
-
荒无人烟的城郊。
乱石嶙峋，蔓草丛生。
北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冷冽如刀，似要将人的皮肉硬生生刮下一层。
放眼不远处的半山腰，在及膝的荒草掩映间，有一个黑沉沉的小小身影正艰难地匍匐在野地上，一步一步往前挪移。
她浑身上下满是细细碎碎的伤口和未曾干透的泥泞，蔓延在身后的是一长串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孩人事不省地趴在她瘦弱的脊背上，看不清样貌却能辨出骨瘦如柴的身形。
随着小姑娘缓慢的蠕动，散落在野地上的尖利石子一波接一波地刺穿了她破旧衣衫下的肌肤，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一路，瞧着颇为惊人。
不过才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儿，不知道是怎么忍着巨大的痛苦爬出这一条让人心惊胆颤的血路。
女孩前进的动作越来越慢，看起来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终于，她支撑不住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委顿在残枝枯草中，再也动弹不得，仿佛死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抓着野草的手指动了动，猛地拽紧了拳头。
渐渐从晕厥中清醒过来的钱朵朵不甘心地抬起头，望着遥遥无期的远方，黑白分明的大眼直愣愣地留下泪来。
是痛苦、是悔恨，带着无力挣扎的倔强和彷徨。
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落到沙土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像是水滴落入大海，杳无踪迹。
远处火红的霞光在她的眼底变得模糊不清。
她看不清前进的路，更不敢回头。
好不容易从天煞的拐子手上逃出来，千辛万苦才躲过追捕逃到这里。
就这么功亏一篑，她不甘心、不甘心……
一股无名的火焰像在胸口灼烧，恨不得焚毁一切。
她好恨，恨自己明知道城里不太平还一意孤行地去街上看杂耍，还任性地拐带了自己的亲弟弟，害的弟弟和自己一同陷入恶人之手。
她现在不奢求自己能够回到母亲的身边。
这是她犯的错，受惩罚是应该的。
可是身后的弟弟，受了她连累的弟弟，不该陪着自己死在这荒郊野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更不能被万恶的拐子卖给坏人受欺负。
他从小就那么聪明，连爹爹都夸过他将来一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好悔。
钱朵朵暗淡无光的眸底泄露出深沉的绝望，干涩龟裂的嘴唇被死死地咬出了血珠。
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
暮色四合，晚归的倦鸟扑棱着毛绒绒的翅膀，慢悠悠地落回了温暖的巢穴，无忧无虑地发出欢快的叫声。
而他们的家却再也回不去了。
钱朵朵认命般垂下眼，布满红血丝的疲惫双眼紧紧地闭了起来，掩埋了里面的所有脆弱和颓丧。
豆大的水珠从眼角的细缝争先恐后地渗出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灰突突的脸颊。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嘶哑粗噶的嗓音回荡在如血的残阳里，仿佛一头垂死挣扎的幼兽，在悲鸣，在嘶吼……
然而就在钱朵朵沉浸在无望的深渊中时，平静的赤色天空却陡然起了变化。
霎时间云翻雾腾、狂风大作，紫红色的乌云遮天蔽日、席卷而来。紧接着似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强硬地劈开了混沌的天空一角，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黑色漩涡，其间隐缀着耀眼至极的五色极光以及令人可怖的闪电雷光，一时间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目睹着这一匪夷所思的异象斗生，向来胆大的钱朵朵也傻眼了，全身的血液似被冻结住了一般，完全忘了反应。
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下一刻，她如梦初醒般将弟弟钱宝宝从自己的背上拖下来，慌手慌脚地将弟弟整个儿藏在了自己身下，死死护住。
一瞬间飞沙走石，凌厉的风暴滚滚而来，似要将整个世界吞没殆尽。
钱朵朵死死地抓着地面，一动都不敢动。
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弟弟。
等到这一阵毁天灭地的风暴过去。
在满目的烟尘飞舞中，渐渐地露出了一个轮廓明朗的黑影。
高挑、纤细。
似人非人。
钱朵朵浑身哆嗦地趴伏在地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不知名的身影，眼底充满着警惕和恐惧。
如果先前她还满脑子想着怎么逃出拐子的追铺，现在就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悲哀。
就算此时此刻从烟雾里出来一个怪物，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下一刻，她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里面出现的并不是可怕的妖魔鬼怪，而是一个美丽的难以形容的女孩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人。
一头比金乌还耀眼的金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并不像大曜寻常的女子总是梳着各种各样的发髻，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这种自然随意却意外的漂亮，让人完全生不出恶感。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不然怎么会美得这么不真实？宝蓝色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天空？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虽然，虽然对方的模样和娘亲讲的话本里的不太一样？
钱朵朵脑子胡乱的想到。
像是发现了她的存在，钱朵朵眼中的“仙人姐姐”径直朝她走来。
“需要帮助吗？你看起来非常不好。”
虽然面无表情，仙人姐姐的声音却温柔如水，像清风吹动湖面的涟漪，让人生不出防备和敌视。
钱朵朵怔然地望着对方，一时忘了言语。
被误认成仙人姐姐的正是在星系大爆炸中逃过一劫的朵拉。
在黑暗的时空乱流里漂流过无数个星际年，终于在一次偶然的空间碰撞中，从裂缝里被甩了出来，降落在了眼下的星球上。
对于出现在眼前唯一的智慧生物，还是类人种，朵拉特别的礼貌。
作为机器人，她虽然没有人类丰富的表情变化，声音却可以通过声谱分析模仿出任何人的声线。
她问话的时候，借用的就是弗兰女士最后唱歌的声音。
一种任何人听过都无法忘怀的曼妙声线。
因为不知道目前这颗星球的通用语，她果断使用了使用度最高的星盟通用语。
但是好像不怎么有用？！
满眼迷茫的钱朵朵显然一个字眼都没有听懂。
尽管完全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走投无路的她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不要让他被坏人抓回去。带他回家去……带他回家……”一把抓住朵拉的大长腿，顾不得自己满手的尘土可能弄脏仙人姐姐昂贵的衣物，钱朵朵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哀求道。
也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让自己的弟弟能够活下去，“求求你，代替我好好照顾他。”
纯白的裤腿被染上了杂乱无章的黑手印，朵拉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扫描着眼前的小女孩，顺便将小女孩使用的语言输入自己的语言系统进行解析和识别。
“可以。”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朵拉便用清晰无比的古地球语发出了这两个字节。
对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说，要做到这个请求也许非常的不容易。但对于像她这样设计精良的全能型机器人就不那么困难了，照顾这个星球的人类到死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
但朵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开机时候的朵拉了。在亚瑟船长的船队里呆得久了，她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点点强盗们的本色和逻辑。
更何况，亚瑟船长总是对她耳提面命地强调，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等价交换，别总想着不劳而获，想要得到什么总得有点付出。
就像她做了船员，亚瑟船长就得分她战利品一样，哪怕再肉疼也不会赖掉。
“我可以答应你，可你能给我什么作为交换呢？”
朵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上的女孩子。虽然她的外形被设计得十分人性化和美观，特殊材质打造的超仿真肌肤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她没有真正的面部表情功能，如今眼睛也是一眨不眨，给人的感觉便分外的冷酷和高高在上。
方才营造的温柔形象瞬间瓦解。
“交换？”钱朵朵低垂着眼，怔怔地盯着朵拉脚下的泥土，随即凄然一笑，本该清澈无垢的眼底满是不符合年龄的苍凉，巴掌大的瘦削小脸渐渐灰败下去。
是啊，她如今一穷二白，有什么资格要求仙人姐姐答应这样的承诺。
幸而外星机器人朵拉并没有觉得对方一穷二白，相反……对方身上的东西早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是古地球人。”朵拉的眼睛微闪，“你要是能给我一点点你的血。”听说那是最香甜的味道呢！
“还有你衣服的材质很特别，如果你能答应给我这两样东西，我就代替你照顾弟弟。”朵拉不经意地扫了眼钱朵朵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貌的衣饰，心虚地闪了闪幽光屏眼。
一开口就跟人类要了两样东西，让与人打交道相当不纯熟的朵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样？”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钱朵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眼神的光芒却亮的吓人。
“是的。难道不对吗？”她是不是说错什么啦！
“没有不对！我——我答应你。你不能反悔。”像是生怕对方会改口，钱朵朵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不反悔。你放心。”
听到朵拉做出肯定的保证，钱朵朵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原本强撑的一口气也散了，让她整个人的精气神迅速衰败了下去，仿佛失了全部的生机。
她用力地抬起眼感激地看了眼仙人姐姐，然后平静地摸了摸弟弟污浊不堪的脸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样平静安详，稚嫩的脸上带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
朵拉通过扫描知道小女孩的身体机能各项数据都在快速下降，没有特效药剂的干预，绝对活不了多久。
可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女孩的身体衰竭。
啊，有了。粒子空间里不还有一个冷冻仓麻！
执行力爆表的朵拉淡定地从随身粒子空间里拿出了一枚冷冻胶囊，迅速摁下胶囊头部的开关，拇指头般大小的胶囊一下子变成了等人长的冷冻仓。
她打开舱门，扒掉了女孩那一身旧衣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昏死过去的小女孩放了进去，“虽然里面有点冷，但对你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现在死掉。”朵拉顿了顿，“如果有机会，我会救活你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孩的手脚摆放好，弄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了。会好好照顾弟弟的。”尽管小女孩听不见了，朵拉还是说的极其郑重认真。
然后“吧唧”关上了舱门。
再次摁下开关，冷冻仓又变成了胶囊的大小。
朵拉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把胶囊扔回了粒子空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命运的交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