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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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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修的心情不是很好。
其实在梓和看来,少爷就没有哪天心情是好的,尤其昨晚出去了再回房间之后,那张脸,简直拉到地上去了。
楚怀修下楼吃早饭,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动手。梓和没敢问要不要去叫一下李公子。
李公子起得很晚。少爷饭已经吃完很久了,李公子才下楼来。
梓和以为少爷昨天是临时起意,才与人那么亲热,今天估计就过了那个劲。果然,少爷看到人下来,只是懒懒招呼了一句,一句调笑的废话都没有。
钟念慈一瞬间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眼前这个少年,和昨天废话个没完的少年似乎是同一个人,但是今天这个少年太过沉寂,以至于钟念慈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和他一桌吃饭。
钟念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楚兄,这段时间,我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让我的下人回家去取钱了,取到之后,我连本带利,将这段时间的花用还给你。”
楚怀修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许久才放下八卦锁,热切地看向钟念慈,“那就是不走了?”
钟念慈有些奇怪地点点头,我几时说过我要走了?
楚怀修心情大好,看着钟念慈吃了两口饭,觉着自己又饿了,叫了店小二再上了一份饭。说也奇怪了,刚才吃着饭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现在这一顿却这么香呢?
开开心心吃过饭了,楚怀修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你就让你的丫鬟一个人回去?”钟念慈点头,“我身上的银钱都给了她,这些钱到不了京城,但是回家还是够的。”
楚怀修心里有些佩服她的勇气,才被一个恶奴骗了钱财,现在居然敢把自己的钱财全部交给另外一个下人,她怎么知道这个下人是信得过的?
“你随我进京,那你的丫鬟要上哪里去找你?”
钟念慈看着楚怀修,“正想请教,楚兄到时候打算在哪里落脚,我好叫她找过来。”
楚怀修不怀好意地看着钟念慈,“我在京城城西有个听雪院,挺好找的,我回京城了一定会住那里,你也一起?”
钟念慈没有听出来他的调戏之意,而是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楚兄刚才是说‘回京城’?”
梓和心里默默点头,可不是回去么?才出来小半个月啊。
楚怀修一愣,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信口胡诌,“咳,我家钱多,不少地方都有买院子,我去哪里都是回去。”
钟念慈脸上还是怀疑的表情,“是么。那我到时候让我的人去城西的听雪院找我。”
楚怀修凑上前去,“小九,你放心跟我一起走么?”
钟念慈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小九”也是自己编的,怎么也得应下去,“有什么不放心的?楚兄难道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卖了?楚怀修笑了一下,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卖到哪里都不大合适,还是拐回家去的好。楚怀修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得也是。小九,你收拾一下东西吧,我叫梓和去雇车。”
钟念慈应了一声,回了房间。
楚怀修看着钟念慈离开,脸上的神情立刻冷了下来,“梓和。”
梓和忙不迭应话,“是。”
楚怀修拿起八卦锁继续玩,“你去房里,把外祖父给我的那块玉找出来,再去一趟县衙,请几个人,暗中保护那个画心。”
梓和有些惊疑,“少爷?”
楚怀修没有应话,梓和不敢再问,连忙答应了离开。
钟念慈收拾好东西下来的时候,正看到楚怀修将无极拆开来。楚怀修脸上荡漾着笑容,但是只是笑容,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那笑容之中,竟然看不到高兴。
楚怀修看到钟念慈下来,炫耀似的扬了扬八卦锁。钟念慈心中好笑,走上前去,拿起那些被排的整整齐齐的榫卯,“这东西真有意思。”
楚怀修深以为然,要不是这东西有意思,你哪能和我说话呢。
钟念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仔细研究榫卯,“要装进去的话,该怎么装?”
楚怀修拿起正方体,“怎么拆的,就怎么装。‘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觉得玩八卦锁也是一样的。”钟念慈没有接话,看着楚怀修动手,将那些榫卯一条条归回原处去。
其实,不说话的时候,楚公子一点也不讨人厌。
“少爷,”梓和匆匆走进来,“人已经派……”梓和的话在楚怀修的眼神示意下刹住了,“车已经到了,可以起程了。”
楚怀修站起身来,看向梓和,梓和心中郁闷,但是当着钟念慈的面,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生怕楚怀修等下再责怪自己。因此闭嘴垂首候在一边。
钟念慈抬头看向楚怀修,正巧楚怀修也看了过来,“小九,走,进京。”
所有奇怪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钟念慈应了一声好,跟着楚怀修一起出去了。
梓和雇的马车很大,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甚至还有小茶壶、茶杯。
钟念慈进了马车,第一感觉就是温暖,轿中不知道熏着什么香,很是诱人的味道。
楚怀修坐在一旁,看着钟念慈,钟念慈似乎是因为事情解决了,很是惬意,舒舒服服地研究起轿中的东西来。
呆了好一会儿,楚怀修看钟念慈已经把轿子研究出花来了,终于不忍心看她这么无聊下去,“小九,你陪我下棋,还是解八卦锁?”
钟念慈顿了一下,“楚兄和我说八卦锁,是还惦记昨晚我故意为难你的事情?”
楚怀修笑了起来,“那还是下棋吧。”
轿中的小桌子是有磁性的,上面刻着线,直接拿来当棋盘,钟念慈执黑先行。
楚怀修和钟念慈下了很久,钟念慈平时做事有些犹豫,偶尔也会莽撞行事,但是下棋的时候,却走得干脆又漂亮,基本不走废棋,每一子都下得很好。楚怀修刚开始的时候是抱着消遣的心态下棋的,一边下棋,一边还拿着话文看,但下到后来,几乎是全神贯注在下的,楚怀修左支右绌,勉强取胜。
楚怀修有些惊讶,这小姑娘倒是很可以嘛。
钟念慈有些失望,好久没有输了沃。
楚怀修来了兴致,“再来?”钟念慈点头,还未应话,忽然感觉轿子颠了一下,钟念慈有些疑惑,楚怀修挑起轿帘,“怎么回事?”
梓和下了轿子,问了一通才回来回话,“天色不好,怕要下雨,车夫赶了小路走。结果刚才车子坏了……”
梓和抬头看了一眼楚怀修,生怕楚怀修生气,果然看到楚怀修面沉似水。
楚怀修抬头看了一下天气,现在天气渐变,但是好在还没有下雨,应该能赶在暴雨来临之前做好所有准备。
楚怀修跳下车来,指了一下车夫,“师傅,你把马下了,回城去,再找一辆马车来,今晚能把我们带到镇上有地方休息最好。”
车夫没想到楚怀修没有责骂他,连忙点头称是,“小的一定尽早尽快赶到。”
楚怀修点头,转向梓和,“你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能休息的地方,找到之后过来把我们车上的东西抱过去,晚上要是在外面住宿,你自己看要收拾些什么东西。”
梓和点头,马上转身走了。
楚怀修转头看向钟念慈,钟念慈正在马车口,准备下车,楚怀修顿了一下,伸手扶了一把钟念慈,“这些人不懂事,倒把你我两个人困在这里了。”
钟念慈苦笑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怀修看了车夫和梓和,两个人各自去做自己吩咐的事情了,但是现在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楚怀修看了一下四周,叫了一声,“胡小贾,出来!”楚怀修语音刚落,一道身影窜了出来,跪在楚怀修面前,哑着嗓子拜了一句,“明少爷。”
钟念慈一愣,什么情况?还有别人?这人谁?
楚怀修沉着一张脸,“趁着雨还没下来,你去找点吃的来,等下跟梓和一起回来。”
胡小贾声音略有些犹豫,“明少爷,小贾是来保护您安全的。”
楚怀修白了他一眼,“饿死我了你回家跟谁交代去?”
胡小贾低下头,似乎在很认真衡量算计其中的关联。
楚怀修的声音冷了下来,“行了,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了,见谁真来杀我了?”
钟念慈一愣,什么情况?
胡小贾没有应话,拜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走了。
钟念慈心中有疑惑,但是顾及楚怀修和自己并没有那么熟稔,因此忍下不问。
楚怀修侧过头,看钟念慈自己一个人站在旁边,似乎全未在意,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有些不满。
这种不满从何而来,要宣泄什么情绪,楚怀修不知道,只是隐隐的不舒服。
好在梓和并没有留太多时间让楚怀修不舒服,梓和很快回来,告知前方有一座破庙,可以暂时栖身。
钟念慈收拾了一些过夜可能用的东西,梓和一起抱了起来,在前面给楚怀修和钟念慈带路。
破庙很破。
这是钟念慈看到破庙的第一反应。
这个破庙建在山中,但是这里人烟罕至,香火也不旺盛,这家庙宇庙门已经掉了一半,四周还呼呼刮着风,这里也就能挡一挡雨了,只怕半夜雨稍微大一些能直接刮进来。
钟念慈略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这要是漏雨的话,那就太美妙了。
楚怀修显然也很是不满,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动手收拾了起来,地上的破门被擦拭干净,平放在佛像之后,又将幡杆上的布扯下,塞在破窗的洞上,勉强抵挡寒风。
钟念慈一直很想上前帮个忙,打个下手,但是无奈她从来没有做过粗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忙,就只好看着楚怀修主仆二人忙前忙后,收拾停当之后,梓和被赶出去捡些干柴回来。
楚怀修解下披风铺在破门上,招呼钟念慈过来,“小九,晚上你在这里将就一下。”
楚怀修这一句话出来,钟念慈才察觉不妙,这晚上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不对,虽然现在自己是男子装束,但是总觉得很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楚怀修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在墙边靠着,“这雨应该很快会下,车夫可能不会这么早能回来,我让胡小贾和梓和找了吃食,我们晚上勉强应付一下吧。”
钟念慈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也真心不怕吃苦,在外走着,本身就可能面临极大的苦难,这些钟念慈都明白。但是现在,她的身边只有楚怀修!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十分不安。
她并非不相信楚怀修的为人,只是她家中没有兄弟,从不曾和男子亲近过,因此和楚怀修独处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楚怀修走动起来,但是没有靠近她,只是从梓和拿的包裹中取出两个八卦锁,这个八卦锁和他之前解的不一样,应该是新的一类。
楚怀修一扬手,将其中一个八卦锁扔给钟念慈,“我们比赛,看谁先解开八卦锁,怎么样?”
钟念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也不应话,慢慢开始倒腾八卦锁,心中的那一点慌张被慢慢拂去。
“咔嗒”,钟念慈听到一声机括的声响,抬头看去,楚怀修扬起嘴角,“我赢了。”
他笑得极好看,但他笑得并不开心。
钟念慈很奇怪自己会得出这样矛盾的结论来。
第一次见他解开八卦锁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他似乎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笑得那么懂事合理,但是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你……”钟念慈想要开口问他,又怕问到不该问的事情,稍一停顿,才继续道,“你玩八卦锁真是一把好手。”
楚怀修听出她话语中的犹豫,刚才的那一点点不满又慢慢爬回心里来。
“那是,我从九岁就开始玩这个了。”楚怀修留了大量空白等钟念慈继续问下去。
他讨厌别人探究他的身世,厌烦别人知道他家的那点破事。但是钟念慈太过懂事,明明窥见一丝内情,但就是能忍着不问。楚怀修不知道钟念慈这样的冷漠,是对他的毫不关心,还是仅仅只是她性格使然。
但是她的这种冷漠却的确让楚怀修很是不满。
钟念慈明显有些吃惊,“你好厉害,那么小就能解八卦锁了!”
楚怀修看她吃惊,心里有些好笑,隐隐泛起的酸涩渐渐消逝,“嗯,那是我母亲故去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钟念慈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一时间又想起自己也是母亲早亡,心里升起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来,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意,“令堂在世时,一定是看你聪慧无双,才会给你这么难的玩具。”
楚怀修的思绪飘到遥远的岁月之前,“嗯,她大概觉得她的儿子,将来会很了不起。只可惜,我还没有解开第一个八卦锁,她就走了。”
钟念慈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良久才轻声回应了一句,“我从未见过我母亲……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生产时……没能保住性命。”
从未提及的悲伤瞬间蔓延开来,钟念慈的声音有些虚,“父亲怨恨我的到来带走母亲,将十年的时间里,不肯和我说一句话,也不愿见我。”
虽然为她起的名字是“念慈”,却从未和她提过关于母亲的往事。钟念慈知道父亲到现在对自己都有些难以释怀的恨意。
楚怀修听她轻描淡写说的这几句话,心中确实难以形容的难受,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母亲过世了,父亲又没有陪伴在身边,那时侯的她该是多无助……就和自己当时一样。
钟念慈靠外神像的台子上,声音轻飘飘的,“父亲经营药堂,一辈子救人无数,却未能救下母亲性命,他心中难过,认为是我害了母亲,从不和我亲近。这两年也是亏了夫人中间调解,父亲才……”钟念慈的话忽然停下,换了笑脸,“抱歉,怎么和你说起这些无关的话来。”
钟念慈看向楚怀修,眼里多了两份心虚,李文邦自幼丧父,寡母一人将他抚养长大,钟念慈刚才说的,却是自己的故事,和李文邦半点关系都没有。虽然楚怀修和李文邦从未相识,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但是钟念慈心里还是有一点害怕穿帮的担忧。
她眼底深深的悲伤和浅浅的慌张落在楚怀修心底,楚怀修了然,这是她自己的故事,和“李文邦”没有丝毫关系。
梓和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把怀里用衣服包着的柴打开,在寺庙中心烧起火来,“少爷,外面天都黑了,这雨真要是下下来了,估计一晚上都不会停的。”
楚怀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转又看向钟念慈,“你的衣裳带的够么?这场大雨下来,怕是要再冷一些。”
钟念慈拍了拍放在一旁的小包裹,里头放了一件很厚的大氅,足以应付了。
梓和的火刚刚烧起来,胡小贾就拎着一只兔子进来了,“明少爷,荒山野岭的,小贾找不到太多吃的东西。”
楚怀修嫌弃地看了死兔子一眼,挥挥手让胡小贾出去处理干净了再进来烤。
梓和一边生着火一边奇怪,“少爷,胡小贾怎么出现了?他不是……”梓和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听到了一声咳嗽,梓和抬起头很是茫然地看楚怀修,楚怀修皱着眉头,握拳抵住了口鼻,“你生的火烟太大了。”
烟,太大?
梓和低头看了一眼火堆,心内腹诽,嫌弃烟别取暖,等下别烤兔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