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天下》于曦河

63、第63章：生辰（2）

　　素水守在朗垠堂的门口，吩咐了二门上都不再留人伺候，朗垠堂二十步以内不得涉足。

　　西暖阁内，秦宓正盘腿坐在炕上与萧辞里对峙。萧辞里却假装正经的听训，可嘴角噙着笑，还把她的手抓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搓。

　　秦宓正在跟他分析情势，如今谢尧已然长踞京都，二十万大军盘桓在北凉，随时都可南下吃掉上焱。就算是萧辞里固守濡州，但以谢尧的兵力，吃掉大封的半壁江山还是绰绰有余的。大封有制，藩王无诏不可私自回京。如今，他为了这些许小事私自回京，若是被人发现了拿住了把柄，往下说是不遵祖制，往上说简直是上不封顶！谋反？逼宫？哪一个都合理非常。

　　秦宓看着一直听着不说话的萧辞里怒从心中起，一巴掌掴在他胸前：“说话！”

　　萧辞里受了这巴掌身形分文未动，另一只手又把掴他的那只柔荑握在手里，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怎么会是些许小事？”

　　秦宓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心里一动，抿了抿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萧辞里也不逗她了，坦白道：“我早已给皇兄写过信了，只陪你待两日就回。”

　　秦宓听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早说，害她做贼似的白担心了这许久。可她又回想起素水早上来禀报时说陆青川在门口说的那样一句话，正式的都有些张扬。

　　‘平西将军陆青川受炎王殿下之命特来给公主殿下送生辰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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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不是囿于局势不能亲自骑了马站在她府门，肯定比这还要张扬。秦宓虽然事事都不喜张扬，唯这件事上，最得她心。比了那些个半夜里站在门外的，那些个隐晦着见一面就走的，不知让人心里安定了多少，欣喜了多少。

　　秦宓定定的看着萧辞里，就这样想了好多。萧辞里被她看的有些心里没底，以为自己让她担心的有些过分了，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于是又欺身上前想要亲亲昵昵蒙混过关，却没想刚一上前就被秦宓一只手抵在胸前，只见她拧起秀眉十分嫌弃：“胡子扎人……疼。”

　　萧辞里攀过来的姿势停在一半，不由得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在濡州的生活的确是风沙里打滚，不像在上焱，十好几个婢女伺候着。可他来时也特意修剪了一下，弄得板板正正，怕是到了她面前失仪。却没想到被她这么一说，面子上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秦宓看着他吃瘪的模样轻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明亮又好看。所谓明艳动人说的大概就是如此吧，萧辞里心里想。

　　秦宓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突然提议道：“不然，我给你用剃刀刮一下吧，再用我平日里用的百花凝霜给你涂抹涂抹，让你也同那美男子卫玠一样‘珠玉在侧’肤如凝脂怎么样？”

　　萧辞里白了她一眼，“嘁”了一声。表示十分不屑。

　　秦宓打起坏主意起来，嘴角连笑意都抿不住，蹭到他面前去摇他的胳膊，一边摇一边道：“试一下嘛！”

　　“不要！”

　　“就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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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水坐在门外的石阶上，不是本意偷听，但还是没忍住偷笑了起来。正竖着耳朵听着炎王殿下到底答应了没有，就看见大门上的小子朝着正堂走了过来。素水敛了笑意赶忙走上前去，示意他不可再往前走过来。

　　素水快步迎上他，走到跟前听那小子说是卢御史之女卢玉漱正在门前下车，说是特来贺公主生辰。素水一听，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去。插了腰就赶去了门房，非要说几句难听的话让那卢玉漱要点脸不成！

　　秦宓正和萧辞里在西暖阁的炕上闹着，两个人欢声笑语。却突然，秦宓看见窗外似有人影晃过。素水在外时一向不胡乱走动。秦宓不禁突然停下动作眼睛盯着窗外道：“谁在外面？素水是你吗？”

　　没有回应。

　　萧辞里也坐了起来，道：“不如我出去看看？”

　　秦宓立即制止道：“不行，这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能出去。”

　　秦宓连忙开门出去，只在远处假山旁看到了一片匆匆而去的衣角。她瞬间沮丧至极，小脸当即垮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回到西暖阁，看着萧辞里满是不舍。末了还是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萧辞里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心疼的道：“别不高兴了，大不了我去回了皇兄，多留几日。旁人知道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没什么？若是被那边知道了，多半是派人暗杀你。我猜想，她也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在朝堂上咬你私自回京咬不住，陛下一定会说你提前递了折子已经禀报过。所以她一定会在你回濡州的路上截杀你。因为明面上你本没有回上焱，所以半路劫杀十分合理又周全。”

　　萧辞里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如今你倒是对暗杀了解的很清楚嘛，还知道在半路截杀。”

　　秦宓气哼哼的甩开他的手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萧辞里抓过手来捏在掌心里，宠溺的道：“放心，我应付的来。”

　　见秦宓还在担心，于是拦了她的腰在怀里，笑道：“不是要刮脸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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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萧辞里去了宫里去见萧品欢。秦宓则是按原本的计划——狐朋狗友小酌几杯，派人接了赵度过来，又叫了萧莽，林元珍还在泽州实行摊丁入亩的土地新政，王盛已然有了倒戈的迹象，齐昭邵琛皆不在，这小宴也就是剩了他们三个人，索然无味。

　　但萧莽却带来了好消息。

　　她托萧莽暗中探查的事，萧莽表示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他打听到洪五除了家中父母以及兄姐二人之外似乎还有一个时常密见的人。为什么说是似乎还有呢？原是萧莽并没有见到洪五曾密见过哪个人，但秦宓嘱咐过他洪五定要每个月与这人有某些联系，并且是某些互相传递的金钱联系。

　　萧莽在宗室与内廷之中人脉颇广，其中尚功局的右尚功与他相识多年，透露给他道，尚功局有很多人都会私下里做些荷包穗子、绒花珠钗托些个有门路的宫人拿到外面去卖。洪五每个月都会帮尚功局的人们拿出去卖，并从中收取一定的佣金。这本就令人有些怀疑，因为洪五此人最是聪明，一向知道轻重，从不因小失大。

　　他已在宫中身居要职，父母兄姐虽在谢氏的手中制衡，但肯定也不缺吃穿。他根本不缺钱！他收取佣金就是掩盖他想从这件事中，从替宫人们做东西拿出宫变卖这件事上私下与某个人联系。

　　这本看起来天衣无缝，一个贪利的总管利用职务之便帮宫人私下往宫外卖东西，然后再在从中牟利。但是从一个深知洪五是个什么人的人看来却是画蛇添足，漏洞百出！秦宓赶紧问道：“他每次出宫的交易的那几个人你都查探过了吗？”

　　萧莽道：“不知是不是障眼法，每个月出宫交易的人数颇多，有固定的的几个人有时也会换几个，暂时暗中查探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查探完。”

　　秦宓略略思索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确定的道：“既然我能想到这一层，那么谢纨必定也能想到这一层。所以……”

　　“所以，殿下是说洪五是故意做给太后看的？”萧莽接下去说道。

　　秦宓思绪又转了转，道：“应该也不全是。你这样，你先别查那剩下一半的买家，你查查每个月尚功局都有谁会固定的做东西交给洪五拿出去卖，或者不做东西但是每个月都会跟洪五有接触？”

　　萧莽一听就懂了，心里暗暗的有些叹服秦宓思维敏捷。

　　议政殿内，萧品欢看着正在桌子那头吃着一碗水晶鸭脯的戍边藩王。揶揄道：“怎么？西边的风沙倒还能养肤？怎么你这脸倒比上回回来还细嫩了许多？”

　　桌子那头的戍边藩王听了这话一下子鸭脯呛到了嗓子眼里，咳咳咳咳咳咳的呛了起来。

　　萧品欢见他如此笑的更大声了，一边笑着一边把茶给他拿到了手边。萧辞里刚刚跟他说了在秦宓那里恐怕是泄露了行踪的事，萧品欢于是问道：“你想怎么办？”

　　萧辞里咳了半天才缓过来，喝了一大口茶压下去道：“谢尧已经不怕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了，即便是拿住了他想要暗杀我的把柄在朝堂上宣扬开来，他也满不在乎。现在只有保存实力，我们增长，消耗他们。”

　　萧品欢听完十分同意的嗯了一声，面上有些不忍道：“那你今晚就走？”

　　萧辞里点了点头。

　　萧品欢走到他身后，手掌覆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下，叹道：“委屈你了，也委屈秦宓了。”而后又摇头叹道：“为兄也只见了你这些许时辰啊。”

　　萧辞里听了这声叹息，内心像是流淌过一条暖流一样温热。他内心对亲情的渴望与被爱，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这里都得到了。

　　回到秦宓那里时夜已很深，街道上空无一人，万籁俱静。家家闭灯闭户，甚至连公主府的灯也都熄了。他爬上东墙外的一颗杨树，然后一跃而下。连街巷里的狗都没惊动。他是有功夫在身的，但还是在心里琢磨着等他回了濡州便派一队心腹守卫来给秦宓看院子。

　　他沿着路走到懿娴阁，守门的丫头立即惊醒，一看是他便恭敬的行了礼，然后轻轻扣了扣门。守夜的素月过来开门，把萧辞里让进去后把门关好退了出去。

　　屋里一盏灯都没留，秦宓似乎是睡熟了。侧身朝里躺着。他轻手轻脚走到近前，听见了她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知怎么，忽的心下就觉得特别安定。什么谢氏，什么朝局，什么截杀。他似乎都不在乎了。他轻手轻脚的上了她的榻，没敢掀她的被子怕过了寒气给她。就只这样在被子外面挨着她躺下了。然后伸过去一只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攥着她的手，揉搓她的指尖。

　　她大概是醒了，“嗯？”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他。黑暗中只有他的轮廓与呼出的气息。像是心意相通般，她囫囵不清的问道：“什么时候走？”

　　萧辞里吻了吻她的耳朵尖回道：“一会儿就走。”

　　秦宓听了，从他怀里翻了个身面朝向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什么也没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环抱着萧辞里，紧紧地抱着。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秦宓要睡着了。忽然听到秦宓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我想跟你走。”

　　萧辞里心里一紧，缓缓地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