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狐妖阿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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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游和苏草草讨论的是倩女幽魂手游一开始新手任务的剧情。
这个剧情在游戏经验丰富的苏草草眼里没什么稀奇：
蒲家村最近有不少人无故病倒，蒲村长请玩家询问孙道长是否是村外的凤蝶小妖在作祟，孙道长说是狐妖阿纤搞得鬼。
狐妖阿纤是谁？据蒲村长说，她是王炳的媳妇，化作人形混进村来，幸好孙道长识破她的伪装，让一个小童拿下了药的糖葫芦给她吃，迫使她现出狐狸原型，夹着尾巴逃走了。
于是，玩家协助孙道长对付前来报仇的狐妖，过程中，孙道长却现出自己的蜘蛛精原形，要对玩家和阿纤赶尽杀绝。幸好被孙道长控制住的只是阿纤的分身，阿纤的本体出现击退了蜘蛛精，救下玩家，并且说明原由：她受过王炳的恩惠，于是嫁人报恩，一直暗暗保护村子不受蜘蛛精荼毒，因此与蜘蛛精结仇，被他陷害报复。
玩家跑去将事实真相告诉村长，村长说：“都是我们冤枉了阿纤姑娘，这次多亏阿纤姑娘不计前嫌……除妖之后，老朽定要再为阿纤和王炳办场婚礼，以弥补当年我们村人的所为……”
看到这里，江游冒出了刚才那句：“一村人渣，傻子才要跟王炳再成一次亲呢。”
“怎么说？”苏草草下意识问徒弟。
过了一会，徒弟才冒出来回答：
不打酱油：不好意思啊师父，我朋友刚才过来跟我聊了两句。
情无木草：你刚才说什么人渣？
不打酱油：我说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人渣，阿纤如果不是傻瓜就不该再嫁给王炳一次。
苏草草皱眉，敲字：“为什么这么说？”
不打酱油：“好歹不分，恩将仇报，路遥不知马力，日久不见人心，轻而易举被他人蛊惑，不是人渣是什么？”
情无木草：“他们被孙道长骗了，不知者不罪。再说，村长了解真相后也为冤枉了阿纤感到愧疚，还要补偿她呢？”
不打酱油：“被骗后做了错事就无辜吗？有时愚蠢就是最大的罪过。”
不打酱油：“阿纤是妖狐，所以她可以反过来对付孙道长，为自己洗刷冤屈，熬到真相大白的这天……可阿纤倘若只是个普通女子呢？如果她被孙道长一次性害死了呢？到时候，蒲村长的后悔又有什么用？”
不打酱油：“就算村民被孙道长蒙蔽，大家都害怕妖怪……可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在阿纤被迫现出原形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质疑吗？她是妖怪又怎么样，谁能证明是她害了人？还有她的丈夫王炳，当她被陷害的时候，她的丈夫去哪里了？”
不打酱油：“可笑的村长还把再跟王炳结亲一次当成对阿纤的补偿。”
“……”苏草草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牙尖嘴利，此时面对长篇大论的小徒弟却觉得哑口无言，愣了一会才说：“你未免有点太上纲上线……这就是游戏里的一段任务剧情，也许有人会为阿纤求情，只是没有被画出来；也许王炳也为阿纤求过情，只是也没被画出来。”
与此同时，电台的聊天框和CC直播的弹幕里，玩家们也就这段剧情争论起来。
有人说：“草木大神这个徒弟简直是没事找事，我觉得这段剧情很合理啊！”“就是最常见的套路嘛……一张嘴就说一个蒲家村都是人渣，太难听了。”
但也有人说：“对，当时看动画我就觉得不舒服，阿纤被陷害的时候，她的丈夫却没出现”“看《新白娘子传奇》时，许仙那么胆小懦弱，看白娘子被法海抓走也会感到心痛为她求情啊”
当然，更多的人表示：“那段剧情动画我都没看过，急着升级去了……这点小事值得这么讨论？”
引发了这段讨论的江游扫了一眼各路人马的意见，冰块脸上很是沉着，他打字道：
不打酱油：“师父说的也对，我提到的不过是游戏剧情里一个笔墨不足的细节，微不足道的侧面，以此就断定这一村都不是好人的确不好……不好意思啊，我对这种事太过敏感，反应过度了。”
弹幕及电台对话齐刷刷排队：“少年，说出你的故事。”
苏草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你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敏感？”
江游迟疑了一下，但想到刚才袁璋对自己的提醒……罢了，真心换真心吧！他估算了一下打字回复的工作量，又考虑了一下手机话筒的声音失真程度，选择直接用语音回复苏草草。
“我有一个朋友……”
CC直播的弹幕和电台听众震惊：
“咦草木大大的徒弟又说话了……”
“刚才我就想说！啊啊啊啊男神音好苏！！！”
“耳朵突然有了怀孕的预兆！”
“用这样的声音跟我说太阳是方的我都会信……”
苏草草也感觉一股电流从耳朵里窜出来通遍全身，无法自控地一个哆嗦。她用手调整一下耳机想把徒弟的声音听得清楚些，怎么说呢，他的声音特别合她胃口，谜之耳熟，有点像是……江游学长的声音？
女生脑子里滑过这个猜测，立刻用力甩头将它丢掉：别开玩笑了，江游学长那副“时刻准备为共产主义事业奉献”的样子，怎么可能玩游戏，还在已经得知自己游戏主播身份的情况下做自己的徒弟？
就这样，苏草草把摆在眼前的真相忽略了过去，对此我们只能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少女！
看到游戏玩家们对自己声音的夸赞，江游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眼中却闪过愉悦的光，他继续说：“我这位朋友的妈妈是个很好的女人，聪明活泼也贤惠，喜欢交朋友，即使结了婚也跟三五个异性朋友保持联系。我朋友的爸爸则是个缺乏自信、嫉妒心很强的男人，他三番五次阻挠妻子出去跟朋友见面，就算妻子跟异性朋友绝交、只跟女人来往，也仍然疑神疑鬼。”
“到后来，他开始以妻子不检点为理由，殴打家暴妻子。他在自己和妻子的家族里到处宣称妻子出轨，虽然他拿不出任何证据。他对阻止他施暴的邻居控诉妻子的罪行，直到大家都同仇敌忾。到最后，他甚至闹到妻子的工作单位，败坏妻子的名声，让所有人都对她避如蛇蝎、大家都在背后骂那女人挨打活该、是□□……”
江游讲到这里，暂停了一下，看听众的反应。
观众和听众们纷纷追问：“然后呢？”“家暴男最低级了，不能忍！”“这女人自己也有问题啊……结了婚还不跟异性朋友断干净，这不是找事吗？”“徒弟继续说呀！”
苏草草轻哼一声：“我在听。”
江游就继续给她发语音：“在我看来，我朋友的这位妈妈很像游戏里的狐狸阿纤。说她全然无辜，可能未必。毕竟丈夫是她自己挑的；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跟家庭关系，也是她考虑不够周全；更何况在丈夫第一次家暴她后，她没有当机立断跟对方离婚撇清关系，也为日后的不幸埋下伏笔……就像阿纤，说一千道一万，她本身是只狐妖，就足够让人类恐惧。”
“但话又说回来，阿纤和朋友的妈妈本身有不足，就活该遭遇那样的不幸吗？朋友妈妈的家人、朋友、邻居、同事，他们就像被孙道长妖言蛊惑的蒲家村村民，被耍得团团乱转、毫无自己的判断、成了罪恶的帮凶。”
“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吗？那个烂漫爱笑的女人究竟人品如何，她是否真的会背叛家庭……为什么就被家暴男的谎言欺骗了，为什么就对受害者的求助无动于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你说她出轨有证据吗？有异性朋友就是出轨，出了轨就活该挨打吗！？”
弹幕和电台聊天栏给出反馈：“这个故事听得我好难过……”“好像理解徒弟为什么敏感了”“我想到了一些很难过的往事”“类似的事情我也经历过……被全班同学误会什么的……”
苏草草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不过她的人物一直在画面中走来走去，说明她还在。
江游的语调放缓了一些：“许多话很有道理，比如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如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这些话都不是阻碍我们追寻真相、捍卫正义的理由。如果阿纤被陷害时，平素跟她相熟的村民能多质询一句，她夫君王炳能站出来辩解一句、搂住那只惊慌失措的狐狸；如果朋友的妈妈被家暴时，她的家人、朋友能替她反驳一句，能保护伤痕累累的她……很多事的结果都会不一样。”
“阿纤是妖狐，她可以给自己报仇，让真相大白天下。朋友的妈妈却是凡夫俗子，她被家暴男打断过左腿，没有即使接收治疗，那条左腿永远留下残疾了。”
“徒弟的声音有点忧伤啊，听得我想哭……”“据说所为我有一个朋友说的都是自己的故事……”“天呐，被家暴的女性太惨了！”“我想练个小号再去看看阿纤的剧情”“如果玩家能穿越到剧情中那该多好，我一定会站出来保护阿纤，保护那只一直在默默守护大家的好狐狸！”
苏草草沉默了很久，才问：“那位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耳机里传来徒弟带着温度的声音：“她现在很好哦，虽然左腿不方便，不过她终于摆脱了家暴男，嫁给了另一个又有钱又忠厚的男人，还有了第二个孩子。”
CC直播的观众和电台听众们一阵欢腾：“啊啊太好了，感动！”“放心了”“撒花！”“感觉有点假啊，残疾了还能遇见好男人？”
苏草草却没有加入庆祝的队伍，她追问：“是怎么摆脱的家暴男？”
“她被打断腿后幡然醒悟，找机会直接跑到法院求助，法院的人替她找律师打官司，终于离了婚。离婚之后她拖着不方便的身体带着我朋友艰难谋生，直到遇到第二个丈夫。”徒弟回答。
坐在网吧包间里的苏草草在话筒前蜷缩起来，下意识地啃咬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又问：“当这位妈妈被家暴的时候，你的朋友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插入了江游的大脑，令他一贯不动声色的脸微微变色，很遗憾此时学生会主席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人看见。
当这位妈妈被家暴时，她的孩子在做什么？
江游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童年那间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却光线昏暗的房子……原本漂亮爱笑的妻子浑身伤痕的在丈夫的拳打脚踢下痛呼哭泣，这一切落入不足五岁的小男孩眼中，让他像是寒冬中的小野猫一样瑟瑟发抖，他看着这一切，缩在沙发旁的角落，吓得上下牙“咯咯”打架，什么都不敢做……
“我的这位朋友……那时候年纪很小，”江游的声音有些干枯，“他缩在角落里扮演无耻的懦夫，什么都没敢做。”
苏草草僵着声音说了句：“好吧，这个话题就到这里，我们快做任务吧。”伸手关掉了话筒，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点击任务栏，任“情无木草”顺着任务跑来跑去。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笔触幼稚的儿童涂鸦，对着画上歪歪扭扭、只能分辨出穿着红裙子、嘴角有一颗爱笑痣的女人轻叫一声：“妈妈……”
声音呜咽，像是迷途小兽的一声悲鸣。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狐妖阿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