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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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仅隔着一扇朱红大门，便划分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豪宅，宛府，苏州太守的府邸，且不算里面那十余个有实无名的通房丫头，光是妾室，这太守就收了整整九个，儿女更是多的不计其数。
光从这个庞大的家庭数字来看，除去为宛家老爷的生龙活虎，年纪五十还有余力流连于百花丛中而吃惊不已外，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老爷肯定不是一般两般的贪，就太守那点俸禄怕是连一个如夫人都养活不起，更别提全府上下两百余口人了。
而今天——宛家正室的生辰，全府上下更是装饰得金璧缭眼，华丽非凡。
正厅，一位年约五十，身材魁梧，相貌粗犷，两鬓已泛白，但仍两眼目光犀利，衣着高贵的男子坐于主家之位。他右手边是位四十有余的美妇——透过那媚眼如丝的神态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艳，但眼周已经开始松弛的皮肤和不深也不浅的纹路，完全破坏了那仅存的美感。
再顺着看去，桌席两侧是八位打扮得各有风情的妾室，八夫人于前年过世，位子已由九夫人顶了上去，这年龄也是越来越小，最年轻的才不过十九岁，宛夫人的长子还虚长了她五岁。
众妻妾的子女无论是否出嫁都会在当日回来，按身份排于席尾，最小的十夫人正挺着一个已看得出些许形状的小腹，也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但却也没有人关心。
“母亲大人，这是孩儿专门为您，让纹晓夫人亲手做的彩锦霓衫。”由宛夫人所出的长子宛烈起身，送上了第一份自家的大礼。按理说，这第一份生辰礼物应该由宛老爷出，但是，这宛家老爷从不在意任何家庭事务，就连自己亲生孩子的出生都可以置之不理，所以，如果想要他的那份礼物那真是——异想天开。
周围众人皆暗自倒吸一口气，阅历尚浅的十夫人甚至轻呼了一声。
谁不知道这纹晓夫人的作品千金难求，除了钱外，你要是没有一定的名声，就是付她十万两黄金也要不到她做的一条手帕。
宛老爷扫了扫众人，刚才那些细小的声音马上就消失殆尽了，宛烈也收起了才从眼底涌出的得意之色。
“嗯，烈儿你有心了。”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她的话像是惊醒了四周的人。
众人纷纷殷勤的献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姐，他们的贺礼都这么昂贵……咳……咱们怎么办啊？”一个长相清俊的少年压低了声音冲身旁的少女道，许是这一句话太长了，他轻轻咳嗽起来，苍白的小脸上全是紧张。
少女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着自己这个自幼身体便不好的弟弟宛宁溪：“没事的，溪儿，咱们的礼物就不应该贵重。”是啊，如果礼物准备得太好，而抢了宛烈的风头，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少女抬首，看了看正在献上一对可以和彩锦霓衣相媲美的南海夜明珠的二娘和其女宛莲香，暗自笑了笑。
二娘这对母女啊，真是殷勤过了头，看看大娘那张铁青的脸，怕是日后被宛老爷冷落还会半天摸不着头脑呢！
正幸灾乐祸时，一个讨厌的声音传了过来：“清妹妹，这今年你们给大娘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看？”
宛宁清笑容灿烂的回过头，正视着自己的三姐，天真地笑着说：“清儿这点东西哪里拿得出手啊，还是玉姐姐的玲珑玉鱼精致。”她眼中的真诚让人无法怀疑。
看出了宛玉珏的疑惑，宁清笑得更加无邪。
唉，这人怎么就不相信她的称赞呢？舍得花费那么多钱来准备一个礼物，这种慷慨她可做不来啊！
接下来，她也该献礼了吧。早献完就可以尽早离席了。
“大娘，这是清儿前些日子专门去文墨坊为您挑的牡丹图。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宁清小孩子状献宝似地捧上自家准备的贺礼。她很是感谢这次的寿礼，因为让她又多了一次外出的机会。为表谢意，宁清还是颇为用心地在文墨坊里挑了一副比较好的作品，虽然俗是俗了那么一些，但和大娘还是很相配的吧？
“嗯，收起来吧。”宛夫人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表示这个礼物准备得并不合她心意。
一听见这语气，宁清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沮丧得福了福，咬着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对面的宛三姐得意的笑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见。
宁清垂头，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这个女人，不会蠢到真以为她很难过吧。不过，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辜负了她的希望，还是好好表现一番吧。正好溪儿从刚才开始就面露疲色，她心底一番算计。
边想着，她边抬起头，表面上怒视着宛玉珏，眼睛红红的。
看到她这样，宛玉珏笑得更欢了。
宁清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一把拉过宁溪，转身就离开了宴席。在宛家，他们可有可无，只要不是大娘故意刁难，就算现在离席也不会被怪罪。
临走前，斜眼一瞟，正看见宛烈高深莫测的望着自己，宁清更加卖力地眨了眨眼，硬是挤出一滴眼泪。流着泪，走了。
“姐，别哭了。没关系，礼物不如三姐的，咱们下次再准备好的。”一股温柔的触感拂过脸颊，抹走了那几滴泪痕。
她有些错愕的抬头，看见溪儿那一脸的关心，眸中的心痛一扫而光。
“溪儿，你不会也认为姐姐难过吧？”
宁溪柔柔地笑道：“当然不会了，对于姐姐的心思，我还是能莫出个七八分的。”他只是连假装都不愿意看见她流泪。
宁清以为他多少真当她难过了些许，就安慰道：“没事的，宛玉珏她很快就要被遣回夫家了。”
“为什么？”
因为，在临走前她清楚地听见她那位自认聪明的玉姐姐道：“祝大娘四十大寿永福康安。”女人啊，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最听不得别人提她的年龄的。
宁清笑着回望他，没有多解释。
回到自己的小园，宁清安排碧螺去照顾宁溪休息。然后，她自己又转身重新往正厅走。
她当然不是回去继续晚宴，姑且不说如果有人质问她宁溪去哪里了该怎么应对，光是对面坐的那个蠢到一定境界的姐姐就定不会让她安宁。
所以，她只是要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确保自己的娘亲不受欺负。
刚才在宴席上，她没有资格随便说话，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娘和三娘联手冷嘲热讽着娘亲。
也没有别人管。
虽然娘是府上的四夫人，但所有人都知道最不受宠的便是她。即使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但女儿资质平庸，生性愚蠢，不讨宛夫人欢心，儿子又体弱多病，没准什么时候就没了。而且，这个四夫人待人还冷冷淡淡，一辈子也不可能赢回老爷的心。所以，在这个绝对现实的家里，任谁也不会做无用功。
只能靠自己，从小她便这样对自己说，为了保护娘亲和弟弟，她只能靠自己！
躲在暗处，她陪了娘整整一个晚上。
宴席上热闹极了，只有娘很平静。
看着娘平静的面孔，宁清突然很安心。
她庆幸，娘亲并不爱宛老爷,不爱这个她从来没有真心叫过一声“爹”的宛老爷。
实际上，这个认知很愚蠢，她到一个月后才明白娘亲真正的想法，只是为时已晚。
自此，正月十五成了娘亲的忌日，也成了她的一场噩梦。
年年都阴沉着的天空，一如她离去的日子一般悲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