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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年少不识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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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蝉声阵阵,烈日灼烧着每一寸的土地,缓缓焚烧着每个生灵,本绿色的树叶被烧的通透,哀怨地映着天空。
某校操场的南面,一栋从中响起淋浴声和嬉笑声的楼子中,传来几个男学生的“窃窃私语”。
“……哈哈,要是这样做了,他还不会被别人笑死?”一人发出尖利的笑声,说道。
“嘁,那当然,老子在这里能看的只有他了——除了他,这破学校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啊。”又紧接着发出一连串嘲笑口吻的叙说,其他几人都附和着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哎哎,要不是亲眼瞧见,我还以为真是个细声细气的小姑娘——不过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厚道,连安全底裤也拆?”一人说道,语气透着些许担心。
先前发出尖利笑声的人不以为然:“怕什么,就说他拿错衣服了好了,至于那安全底裤,等到做那事时,不更有看头嘛!”
几人仰天长笑地凑在一个淋浴头下面,挤成了一团蜂窝。
其中一人有意无意望了望最里面那个淋浴头。那淋浴头生着绣,水开的小小的。磨砂的隔板上,隐约有个瘦弱的身影在晃动。
那身影一滞,怕是听到了那几个声音凑成一团,密谋着什么大事。一会儿,又轻轻晃动起来,若有若无,水声依旧开的小。淋浴头不时有多余的水砸下来——砸到了地上,盖住了小小的水声。
几人又凑成一锅吵了几分钟,渐渐,嘈杂声淡去。
小小的水声停止了。
从破旧而磨砂的隔板旁,出现了一个少年。
乱发胡乱揉着,几根头发仍滴着水,还那么不听话地竖起来,并不服帖。
少年垂了垂眼睑,轻轻裹上放于淋浴开关旁的一条毛巾。
毛巾有些太大了些,少年未免太瘦弱了些,那条毛巾费了他好大力气,才勉强裹于他身上,即使这样,那条起球的毛巾仍不安分的想要掉下来。
少年叹一口气,小心迈着步子,避开满是水坑的凹凸不平的瓷砖板。上次,上周吧,有人泼了一桶水在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滑倒了,摔在地上。那时只觉完全没有力气,全身的感官都在感受那一点痛楚,那痛楚无限放大,足以到令他痛不欲生的地步。
他不想再滑倒了,只是因为太痛了。
少年缓缓移步,过了淋浴区,走进了摆满柜子的更衣室。
他弯下腰,细细辨认自己的名字,一格一格,目光停留在二排十四行,粘贴有两个清秀字体的柜子前。
他用手缓缓摩挲那泛黄纸上书写的二字。“宁素”,是他的名字。“很干净的名字。”恍惚中,隐约记得有人曾经说过。
他思绪飘到很远,不料,“嗒”一声,那宽大的,卷着毛团的毛巾,从少年身体上滑落下来,露出他白皙的身子。
他迷糊地望了望毛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红了脸,拾起毛巾。这次是随意搭在头发上,本沾着水滴的发丝渐渐垂下来,乖服着顺着毛巾,映着少年漆黑的眸子。
少年心情不错地打开了二排十四格,那小铁门“吱嘎”移开。片刻后,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少年从柜子中取出一叠东西,上面有一张字条,白纸黑字地嘲讽道:“你不是每天小媳妇儿样嘛,你就该穿这样的衣服!”后面的感叹号戳地又浓又重,玩味的落在纸上。
字条下方,压着的并不是他的衣服,是一套女生的衣服。波点短袖,和极短——极短到一定不过膝的裙子,红得妖艳。
少年面无表情地把字条移开,那张单薄却深深刺了他一刀的白纸轻轻在半空中晃荡,砸在少年的脚下。
他取出那条短袖,与那和短袖极不相配的妖艳红裙,衬在自己身前。
那对面斑驳不堪的镜子中,映出一张眉目清秀,又扭曲着的脸,印有波点的短袖下面,艳红的裙子衬在他白皙的腿前,令人无限遐想。
哦……恶心……吗?
少年苦笑一下,又低头看了看那套衣服。
不穿吗?马上就要集体测试了,这次测试若是错过,想必在这里待的时日也不久矣。
穿吗?倒也正顺了那帮人的意,想必今日,自己恰恰也是最“闪耀”的笑料。
他紧紧攥住了那套衣服。
“我说,哥们儿我看上隔壁班的班花了,上次帮她捡排球,她冲我笑了笑,哎哟,那一下把我酥的啊……你们说,她对我有意思不?”那浴室里一蜂窝的一人正坐在教室讲台桌上,眉飞色舞地对其他人讲述,唾沫横飞,令其中几人很是不爽。
一人插嘴:“拉倒吧你,她是关爱智障儿童呢!”
那个眉飞色舞的兄弟立马海扁他一顿。
被打的人当然不服气,正争着要说几句时。
便看见进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波点上衣,又套一条短的吓人的红裙。他低着头,缓缓移步到一个位子坐下。
众人定了定神,随即,眉飞色舞兄发出一大连串的爆笑声,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到捶胸,笑到顿足,更有甚者,笑到流泪。
少年仍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双手双脚微微颤动,仿佛受了惊的小鹿。
一窝蜂的几人渐渐也就笑够了,一个个不怀好意地从讲台上跳下,走向了少年。
一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坏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宁素,你穿女装可真好看,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其他人又发出一阵笑声,宁素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
那人又上下端详了宁素,几人在后面起哄,他便扭过头去,会了意,笑着对宁素说:“宁素,你站起来。”
宁素正细细抠着自己的指甲,听到此话,迷茫地抬起头来,没有说什么,却直接被什么人拎起来——猛地站起来之后。腿还狠狠撞到了桌子,桌上的笔顺着瞬间倾倒的课桌滚落,掉到了地上。
那一下几乎痛的宁素眼泪都要掉下来,他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立定了身子,微微抬头望向那群人,诺,那穿着灰白运动服,眼睛黑亮却总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是叫做袁梓吧。
袁梓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发出了在旁人看来及其明朗的笑声,他大笑着说:“宁素,你真恶心,我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讨厌你。”
他又恶狠狠说道:“今天,就当着全班人的面,让你出丑。”
说罢,揪住了宁素的裙子,一抬手。
妖冶的红裙猛地上翻,零落着又在半空中停留,那下面,两条光洁的细腿,正不住在颤抖。
宁素呆呆地立在那儿,呆呆地看向袁梓。
嘲讽。鄙夷。幸灾乐祸之后的表情,全写在他的脸上,毫无保留。
全班灼热的目光投向他,几个围坐在靠窗椅子的女生,前一秒还在对着外面快要晒干了的树叶伤春感秋,后一秒便吃吃地笑了起来。一个扎着双马尾,眼角上翘名叫陆嘉希的女生,半开玩笑地说:“喂,你们这样,把我们宁小媳妇儿搞哭了可怎么办,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那几个男生确实看着宁素有些看呆,但马上回了念头。袁梓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陆嘉希:“怎么,难不成你喜欢他?”
陆嘉希有些恼了,凤眼一眯:“这种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副小媳妇儿样,还不知性取向正不正常。”
宁素本已再次坐下,听到后半句的嘲讽,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刺痛,恼怒地瞪了陆嘉希一眼。
陆嘉希被瞪得有些心虚,眉毛一挑,站起来大声说:“你们都看见了——我说宁素性取向时,他回瞪了我一眼,嘁,宁素,你是不是真喜欢男人啊。”
宁素像是听见了不该听的秽语,用手捂住了耳朵。神色淡然中,无端生出几丝厌恶。
几人自讨没趣,也正巧老师进来了,便不再说话,各自回到了座位。老师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再次强调了这次测验的重要性。在班里人心中,有几人焦虑,几人淡然,却有大多数人心思不在这上面,多半,是想着宁素的那件事。
宁素身体猛地一颤,趴在桌上,脸颊轻轻贴着桌子,手臂圈起,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那微泛泪光的眸子。
这个后知后觉的人啊,到现在才感觉到委屈和羞辱么?
洁白的卷子从前桌传下,“啪”地落在宁素眼前,他慢慢从椅子上站起。
他疲倦地轻声说道:“老师,我想去一趟宿舍。”
老师双手撑着讲台,反着光的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些许愠怒:“这位女同学,现在要考试了。”
全班都歪斜了笔,发出“撕撕”的声音。
宁素顿了顿,又轻声说道:“老师,就给我几分钟,给我钥匙,我要去换衣服。”
老师尴尬看了他一眼,才发觉是个男生,半晌,才道:“可以……不过你的衣服应该都洗掉了——昨晚学校把全部学生的衣服轮流机洗了。”
宁素当然知道,不然他不可能乖乖穿着这件衣服就来教室。
只是……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疑心,自己是否有必要继续留在这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