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吉塔》幽州台

16、短笛

　　短笛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走着，逐渐地听不到凉篷那边传来的声音了。紧张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
　　在那不愉快的一幕之后，短笛本想带上欧布立即返回神殿，可是欧布和玛萝正聊得高兴，不想现在就走。在欧布的恳求下短笛不得已留了下来。但他不能留在那里，所以他出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恢复平静。说心里话，他自己也不想马上就走，他太久没见到悟饭了，何况他还想找机会和悟饭单独相处一会儿。
　　以前悟饭在和自己独处时会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与刚才夸夸其谈的悟饭是决然不同的。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悟饭，是当着众人就成熟稳重到没有一丝孩子气的那个，还是只在自己面前出现有着无数精灵古怪念头全无拘束的那个？
　　有时候，短笛甚至认为这两个都不是真正的悟饭，真正的那个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出现，而他所熟悉的这两个都是伪装，一个是专门应付家人和朋友的，一个是专门应付自己的，而在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人格掩盖之下，真正的悟饭却在冷笑着，对世间的一切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以前的短笛会认为这种想法是对悟饭的亵渎，特别是悟饭十岁之前，那时的他还没有被自己宠坏，是那么的天真纯洁。可后来……悟饭的性格开始朝两个极端发展，早熟和幼稚同时在他身上显现。
　　在当时的情形下，悟饭出现人格分裂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这两种人格从没在别人面前同时出现过。短笛相信到现在为止，孙悟空和琪琪都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有着起码两个人格，在他们的面前，悟饭永远都是乖儿子，就像在比迪丽面前永远都是好丈夫一样。而在他被悟饭完全迷惑的六年里，他一直认为只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那个迷死人的小鬼，才是真正的悟饭。
　　但是，由悟饭突然结婚引发的愤怒和伤心平静下来之后，短笛就开始怀疑了：太快了，悟饭从认识比迪丽到结婚不到半年时间，他们才不过十六岁，什么促使他们这么快就成家呢？若说爱情——哼！悟饭在比迪丽面前表现出来的热情还不到在自己面前表现的百分之一！且不管那热情是真是假，仅凭着悟饭那种温吞吞的表现，要说他爱上了比迪丽，短笛是死也不会相信的。
　　可是，悟饭却娶了她！
　　唯一说得过去的原因就是悟饭在逃避他的感情，但短笛一想到这儿，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做多情了。他为悟饭所做的一切都是打着关心的幌子进行的。当他想抚摸悟饭时，就拍拍他的头或肩膀；想亲吻拥抱他，只能等到悟饭睡着之后才行；他从没对悟饭说过爱呀、喜欢呀之类的话，反而是悟饭总是找出各种借口对自己动手动脚，爬到自己怀里撒娇撒痴，要自己为他做这做那，甚至于睡在自己怀里。当时短笛真认为这是悟饭故意在整自己，可后来却想自己居然就那么老实，太傻了，错过了大好机会！
　　那么，悟饭到底爱的是谁呢？这真是个让他困惑的问题。
　　最初他好象是把自己当成父亲来爱的，后来对自己简直是热情如火，可那种表现也太露骨了，反而不象是发自内心的，何况是在被自己宠的无法无天的情形下，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很难说。当比迪丽一出现，他就立即转移了目标，可热情却一落千丈。目前他最爱的是追求科学成就，但也不能排除对比迪丽日久生情的可能性。此外，也不能忽略赛亚人过分宠爱自己孩子的毛病，虽然到现在为止还看不出悟饭对女儿有什么感情。
　　这真是让短笛头痛的一大堆问题，悟饭的多重人格，真真假假的表现，反正思考悟饭的事情占据了他所有的空闲时间。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有悟饭、悟饭、悟饭……他再也想不起别的事来。不可琢磨的悟饭像块磁石，牢牢地吸引住他，使他围着他日复一日地做同心圆运动。
　　令短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悟饭想欺骗所有人的话，首先就要瞒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面前表现反常呢？难道是他认为无法骗过自己，所以从一开头就不打算这样做吗？也许，悟饭太有把握了，知道自己决不会揭发他，所以就心安理得的在自己面前卖力表演，甚至是夸耀自己精湛的演技？或是，悟饭故意留下破绽，等待着自己来挖掘真实的他吗？
　　天呐！无论悟饭有几重人格，他都爱他！天真的，成熟的，强大的，懦弱的，可爱的，善变的，多情的，冷酷的，伪善的……都是让他爱得发疯的悟饭！
　　他想独占他！但他办不到。他一直在欺骗所有人，包括悟饭在内。表面上，他只是在关心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罢了。短笛苦笑：不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一条能容得下自己和悟饭两人并肩行走的幸福之路来。
　　“二十八年前，偶然的机会使我们相遇相守，一年后我们分道扬镳。从此你走上了前途似锦的阳光大道，一去不回头。而当我再次踏上孤独晦暗的生命旅程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想起和你一起度过的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我期盼着能够再次得到你，但这是痴心妄想！即使明知你不会和我重聚，我仍然时刻巴望着再见见你！悟饭……”
　　短笛停下脚步，抬起手抹去了眼角的湿润。他不自觉地看向左手上的烫伤：被悟饭摸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原本绿色的皮肤逐渐褪成黄色，像是枯萎的落叶，想要迅速复原就得把手臂完全浸在水中。
　　一想到水，短笛又觉得渴了，刚才补充的水分本来就没多少，这会儿又在太阳下走了这么久，他已经严重脱水了，他需要补充大量的水。
　　问题是——去哪儿找水？
　　回悟饭他们那里去吗？不，现在还不能。飞到远处去找水吗？他目前的体力恐怕支撑不了那么久。他必须就近找一个水源，马上。
　　到底该去哪儿呢？
　　短笛抬起头，他正好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浓密的树荫带给他一阵清凉，但这还不够，他必须补充水份，否则他会死去。
　　透过层层枝叶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刺眼的阳光。多少次他从那高空的云层中穿过，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疾风；多少次他从高空俯视苍茫大地，看到树林草地、山川河流、喧嚣的都市和无人的荒漠；他见过红日在云霞中缓缓升起，也见过漫天星斗的夜空中青色的圆月……无论他看到多么美丽动人的景色，也不能使他忘记他唯一牵挂的人儿——
　　“悟饭……”
　　此时此刻他心里依然惦念着他，想见他……
　　短笛感到一阵晕旋，满是鲜艳的线条，红的、绿的、蓝的……飞速的盘旋上升、上升，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脑中。它们带他进入了一片白色的世界。短笛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的鼻窦里充满了甜蜜的芬芳，他的耳朵里有鸟叫虫鸣，可他的眼睛却疲累得睁不开了。他竭尽全力最后一次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却发现那白色的世界竟然是黑色的，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