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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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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本来,料峭的春寒已使人难耐,这一场呼啸而来的寒潮,更给三月的阴冷里添了些残冬的肃杀,冷得人措手不及。
连绵的阴雨天,使人心生厌倦,林乙抱着大靠枕陷在沙发深处,满脸迟钝的酡红。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各种酒瓶,她醉醉醒醒,已经灌了自己两天两夜。
意识模糊间,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林乙勉强地睁开眼,两个人影出现在面前,背着光,她仰着头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任娜和高逸。
“你们怎么来了?”她口齿含糊地问。
高逸不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林乙,像是怕她会突然蒸发一样。
任娜蹲下身,握住林乙的手:“林乙,还好吗?手机……怎么联系不上?”
林乙有点糊涂,他们俩怎么一起来了?她半天才露出个傻笑:“我挺好啊……”
任娜伸手抚了抚林乙额边的碎发,替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这是任娜从来没有过的举动,温柔细致小心翼翼。
高逸看林乙的神情有点异样,目光里竟有浓浓的悲伤。任娜转头看了一眼高逸,高逸紧抿着唇,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乙,等会我们可能要带你去个地方。”任娜说得很慢,手始终握着林乙的。
“去哪?”
“去医院。今天上午……绕城高速上,出了一场……交通意外。”任娜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颤抖,“厉……厉总的车……在事故中……撞毁了……”
林乙没听懂,人却从刚才的混沌状态里醒了过来:“任娜,你……是想说什么?”
任娜望着林乙那张骤红骤白的脸,竟然说不出话来。
“厉远山在车祸里受了很重的伤,送往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高逸替她说完。
屋子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一片沉寂。
林乙眨了眨眼,看着神情复杂的高逸,再转回头看任娜,任娜居然满眼都是泪水。
“你们怎么了?啊?”林乙抽出手来掐了掐自己:“我是不是喝太多酒了?还是……还没醒?”
高逸也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又和缓:“小乙,不是梦,是真的。你……别怕,我……我们在这里,会一直陪着你。”
林乙一把甩开他,站起身,把手里的靠枕狠狠低甩在高逸脸上,尖声叫道:“你们神经病啊!!!!神经病啊!!你们……你们都疯了是不是?!”
“林乙!”任娜上前紧紧抱住失控的林乙,两个人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着。
林乙的脸瞬间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全身无法控制的在颤抖。
她听懂了,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那是什么鬼话?怎么可能?她不会相信的,她怎么能信呢?
远山,说等他两天,他忙完就回来。
他们的婚礼,婚礼都还没举行。
远山说,小乙,等我回去找你……
她还任性地挂了他的电话。
她还矫情地摔烂了手机……
她凭什么,她怎么能,她怎么敢相信?!
医院太平间门口。
在任娜的搀扶下,林乙出现在这条漫长的长廊一端,一步一步移向那扇紧闭的金属大门。
长廊尽头的休息椅上,坐着另一个形同枯槁的女人。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看向林乙。
就在林乙走近的一瞬间,秦音音突然发了疯一般冲到林乙面前,奋力地挥手给了林乙一个耳光,身边的人反应不及。秦音音又拽住林乙的衣襟,对着她推搡撕扯,脸上满是绝望凄厉的神情。
高逸强拉住疯狂的秦音音,艰难地将她从林乙身边拖开,林乙始终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林乙!死的怎么不是你?!”秦音音发出了痛苦的嘶嚎声,尖厉而凄惨,“你害死了他,林乙,你害死了远山,你怎么还活得下去?!”
“你TM闭嘴!”高逸愤怒地喝止她,他也失控了,竟然用手掌狠狠捂住了秦音音的嘴。
任娜想把林乙带走,可是挽住她的手臂拖拽了几次,竟然拖不动,林乙就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高逸,放开!让她说!”林乙平静地开口。
高逸目光里尽是痛苦,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一生会看到这样的林乙,会陪她经历这样惨烈的一幕。
可是林乙让他放手,林乙要听她说,他怎么阻止得了?高逸颓然地松开手,等待最残酷的瞬间降临。
秦音音凄厉的笑声再次传来:“你真是有本事,林乙!远山还躺在这个门里呢,你就带着新欢来示威了!你让远山看一看,看清楚,他死得到底值不值!”
“远山,到底怎么了?”林乙不敢大声问,不敢说那个可怕的字,不敢哭,不敢乱喘气,只是紧咬着下唇。
“他怎么了?!他在东南亚感染了登革热病毒回来,你知不知道?那天早晨从你家出来,没过多久就出现了症状,发高烧恶寒全身疼痛。你不是能作吗?你不是跟这个男人鬼混在一起吗?你不是赌气剪短发吗?你知道这时候他正躺在病床上,烧得意识全无吗?”
“那天,他第一次退热清醒过来,居然警告所有人不要告诉你,因为不想你害怕,不要你担心!他说登革热不是什么致命的病,不需要你跟着着急!他想悄悄养几天,等症状缓解了再回去找你。他着急病不能快快好,影响到你们的婚期……你忙着生气,忙着自怜,忙着矫情,他呢?他忙着心疼你!”
“他以为,只要等高烧这几天过去,等病情稳定下来了,就能回去好好解释,哄好你!可是谁想到,你能作到这个程度,敢这样有恃无恐地糟践他的心?他联系不到你,怕你出什么事情,再没办法安心养病。”
“今天早晨,他服了含镇定成分的止痛剂,偷偷跑出医院,开车回去找你!外面天那么冷,下那么大的雨,路上情况那么混乱!他是个重病患,还服过药,药劲上来以后,他怎么可能再清醒地开车?他怎么会这么疯,这么蠢……林乙,他为了你,连命……命都顾不上了,而你呢?你在干什么?你在哪里?!你凭什么?凭什么站在这里?他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你凭什么活得好好的!!!”
窗外,巨雷轰鸣,像要把天空炸裂开,炸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巨洞,那洞壑黑暗、寒冷、幽深、枯寂……
林乙彷佛没入了那洞壑里,再听不见一点声响,看不见一点光,察觉不到一丁点温度,和一丝希望。